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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交 第86节

里,因为他们起先认为这个来自格鲁吉亚的工于心计的人不是他们的
对手。希特勒以超乎常人的坚持精神令僚属唯有俯首听命。斯大林则
凭借不断的暗中运作累积实力。
希特勒将其狂放不羁的工作习气及善变的个性转用于决策上,使
其政府政策无法一贯,偶尔还带些一知半解的性质。斯大林将他早年
在宗教训练中学到的严格诘难法,应用于冷酷地演绎俄共世界观,并
将意识形态转换为政治控制的工具。希特勒借助于大众的拥戴而地位
日益巩固。斯大林个性过于偏执,不可能采取如此强调个人魅力的做
法。他极在乎最后的胜利,远超过对一时掌声的期待,而且宁愿以一
一摧毁所有潜在敌人的方式达到目的。
希特勒的野心必须在他有生之年完成,在言谈之间他只代表自
己。斯大林同样妄自尊大,但他自视为历史真理的仆人。他跟希特勒
不同,他有无比的耐心。他也不同于民主国家的领袖,他是时时刻刻
不忘仔细研究权力关系,再小的细节也不放过。正因为斯大林深信其
政治思想代表历史真理,因此他毫不留情地追求苏联国家利益,全不
受在他眼中被视为虚伪的道德包袱或感情因素所阻碍。
斯大林的确是个难猜之谜。在处理国际关系上他是个极端的现实
主义者——耐心、精明、不妥协,可谓他那个时代的黎塞留。西方民
主国家却对此一无所知,以为斯大林与希特勒之间的思想冲突绝无和
好的可能,便将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给斯大林一个与法国的条约,
却又放弃军事合作,不邀请苏联参加慕尼黑会议;又在大势已去,已
无法阻止他与希特勒签署协定后,才勉强与斯大林展开军事谈判。民
主国家领袖误以为斯大林长篇大论、略带宗教意味的演讲,反映出他


一成不变的思想与政策。但斯大林坚持的仅限于共产主义思想,而这
种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反使他在战术上极有弹性。
除以上的心理层面外,斯大林的个性中还有重要的哲学成分,这
使他几乎令西方领袖无从捉摸。身为老共产党员,在掌权前的几十年
里他曾因信仰坐牢、流亡,备尝艰辛。苏联共产党人自诩为对历史演
变有高人一等的见地,他们认为自己的角色是在客观的历史演进过程
中,助一臂之力。他们认为共产党与非共产党之间的差异,近似于科
学家与门外汉的对比。科学家分析物理现象,但并不能真正制造这些
现象;由于他们了解形成这些现象的原委,因此得以偶尔操控其间的
过程,但也仅能依照现象本身的定律加以操控。同理,苏联共产党人
自认为是历史科学家,其任务在于彰显历史的演进动力,甚至于可能
包括加速其演进,但决不可改变历史必然的方向。
苏共领袖表现出冷酷坚持,不讲温情,对其历史使命坚定不移,
也决不为传统的理念,尤其是非共产党所提的传统主张而动摇。他们
觉得自己在外交上占有优势,因为他们自认为比对手还了解对手本身
的想法。他们的想法是,如果有“让步”的可能,也只能对“客观现
实”让步,决不可被一起谈判的外交官说服而退让。由此可知,外交


是现有秩序终将被推翻的过程中的一环;究竟要以和平共存的外交运
作或是以军事冲突来加以推翻,则取决于评估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
不过,在斯大林冷静的算计中有一个不变的原则:决不为可疑的
动机打没有把握的战争。从哲学意义上来看,苏联与纳粹德国的意识
形态冲突,属于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整体对立,而且在斯大林眼
中,英法也包括在内。因此苏联的敌意会针对哪一国而发,完全要看
当时莫斯科认为哪一国的威胁最大。
斯大林并不在道德上区分各资本主义国家。对于极力颂扬全球和
平之可贵的国家,他真正的感想可自1928年他对凯洛格一白里安协
定的反应中看出:
“他们奢谈和平主义,高唱欧洲各国和平。白里安与


(奥斯汀)张伯伦彼此拥抱。这一切毫无意义。我们从欧洲
历史可以知道,每逢为下次战争重新铺排各方势力所签订的
条约,他们都称之为和约,(虽然)签订这些和约的目的是
在记述未来战争的新组合。”
斯大林最恐惧的梦魇,当然就是所有资本主义国家联手同时进攻
苏联。1927年斯大林以与10年前列宁相同的说法解释苏联的战略:
“……极为……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展延与资本主义世界注定会发生的
战争……直至……资本主义者开始自相残杀……”为助长这种情势,
苏联与德国于1922年达成拉巴洛协定,于1926年签订柏林中立条约
并于1931年续约,明白保证不介入资本主义战争。
在斯大林心目中,希特勒辱骂共产主义的言论,并非是与德国保
持良好关系的不可超越的障碍。希特勒开始掌权时,斯大林立刻摆出
亲善的姿态。他在1934年1月苏共十七大会上说:
“本党对德国法西斯政权毫不热衷。问题不在于法西斯
主义,意大利便是个好例子,其法西斯主义无碍于苏维埃共
和国联邦与该国建立绝佳之关系。本党过去与现在的着眼点
都在于苏维埃共和国联邦,也只在乎苏维埃共和国联邦。若
苏维埃共和国联邦的利益要求与无意于扰乱和平的某国修
好,本党将毫不犹豫地加以实行。”
斯大林这位意识形态高手,事实上是以意识形态为现实政治服
务。黎塞留或俾斯麦应该对他的战略很能理解。反倒是代表民主国家
的政治家戴着意识形态的有色眼镜。他们否定权力政治,认为国家之
间关系的好坏,必须视双方是否共同接受集体安全的前提,因此意识
形态的对立,使共产主义者与法西斯主义者不可能真正的合作。
民主国家在这两方面都站不住脚。时机一到,斯大林的确加入了
反希特勒的阵营,但是在他向纳粹德国示好被拒后,才十分不情愿地
加入。在斯大林终于相信希特勒的反布尔什维克论调很可能是认真的
以后,他便使尽全力要建立最大规模的联盟来包围纳粹。这个新策略
在1935年7、8月举行的共产国际第七届(也是最后一届)大会上显
现出来。此次大会呼吁所有爱好和平的民族组成联合阵线,这表示共


产党已放弃20世纪20年代的战术,当时欧洲各国共产党为使各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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