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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交 第14节

英国政治家对自主权相当坚持,对任何形式的集体安全一律排
斥。后世所称的“光荣孤立”( splended isolation)正反映出英国人深
信结盟弊多于利的观念。有能耐奉行如此无动于衷的策略的国家,必
然实力雄厚足以自立,也不预期会遭遇须向外求援的危险,任何可能
威胁到它的极端发展,对其可能结盟的对象威胁一定更大。英国身为
维持欧洲均势的关键国,使其领袖们享有一切需要或想要的选择自
由。这个政策对欧洲没有任何领土的要求,因此可以持久;英国对欧


洲除均势外别无所求(虽然其对海外殖民地极贪得无厌),因此可主
动选择要干预欧洲哪一个争端。
尽管如此,“光荣孤立”并未阻止英国针对特殊事件与他国临时
结盟。英国为海权国家,缺少大规模常备陆军,偶尔会需要与某一欧
陆盟国合作,但它总是宁愿事到临头才选择合作的对象。每逢这种时
刻,英国领袖们均能表现出不计前嫌的弹性。1830年比利时脱离荷兰
的过程中,帕默斯顿先是扬言,若法国企图掌控刚独立的比利时,,英
国将向其宣战。数年后,他又主动提议与法国结盟,以保障比利时的
独立:“英格兰独力难以于欧陆行其政策,势须借重别国之助力。”
当然与英国短暂结盟的各国也各有其目标,通常都是为了扩大在
欧洲的影响力或疆域。一旦其作为超出英国认为恰当的限度,英国便
会转向或组织为维持均势而对抗旧盟友的新联盟。这般铁面无私,坚
决以自我为中心的作风,为英国赢得“老奸巨猾的英国( Perfidious
Albion)”之喻。这种外交形态或许称不上如何崇高,但确实保持了


欧洲的和平,尤其是在梅特涅的体制的边缘逐渐出现破绽后。
19世纪英国的影响力到达巅峰。英国自信满满,也当之无愧。它
是当时工业最发达的国家,皇家海军更称霸四海。在各国内部波涛汹
涌之际,英国的内政却十分太平。在面对19世纪的重大问题时,干
预或不干预,维持现状还是与变革者合作,英国的领袖们毫不受教条
所拘束。19世纪20年代的希腊革命战争中,英国同情希腊脱离奥斯
曼统治而独立的意愿,只要这不致加大俄罗斯的影响力,以致威胁英
国在东地中海的战略地位即可。但到1840年,英国选择干预以便阻
止俄国扩张,因而转为支持奥斯曼帝国的现状。1848年匈牙利革命期
间,英国正式的立场虽为不干预,其实却欢迎俄国恢复现状之举。19
世纪50年代意大利反抗哈布斯堡的统治,英国虽同情却未插手。为
维护均势,英国既不能归类于干预主义,也不能说是不干预主义;既
不是维也纳旧秩序的守护者,也不是改革派的拥护者。其作风极其务
实,决不带感情,英国人民则深以能全身而退为傲。


任何务实政策,应该说尤其是务实政策,都必须以某种固定的原
则为基础,以免乱枪打鸟,漫无目标。无论英国是否公开承认,其外
交政策的固定原则即英国愿扮演均势维护者的角色,通常这个原则的
含意是指支持弱者对抗强者。到帕默斯顿上任后,均势已成为英国理
所当然的外交政策原则,不需要任何理论上的辩解;无论在任何时刻
要行何种政策,必须都会以保护均势为着眼点。在几个固定切实的目
标之外则是无比的弹性。比方说,各低地国家不得落入强国之手这个
政策,自威廉三世在位时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均未改变。1870年迪
斯累里再度肯定此一政策:
“吾国政府素来以为,自敦刻尔克( Dunkirk)及奥斯坦
德( Ostend)迄北海诸岛之欧洲沿岸诸国,应为自由兴旺之
社群所有,行和平之道,享自由之权,为有益人类文明之商
业活动,不得落入军事强权之手,如此始符合英格兰之利
益。”
1914年英国对德国入侵比利时的反应是对德宣战,却大出德国意
料之外,由此可见德国领袖是多么昧于时局。
直到进入19世纪多年,英国仍认为维护奥地利是一重要目标。
18世纪时,马伯洛(Marlborough)、卡特雷及皮特曾参与过几场战
争,以阻止法国削弱奥国。虽然奥国在19世纪所感受到的法国的侵
略威胁不再如此强烈,但它仍被英国视为对俄罗斯向黑海两个海峡扩
张有用的制衡力量。眼见1848年的革命可能使奥国解体,帕默斯顿
曾这么说:
“奥地利居欧洲核心,可左抵蚕食右挡鲸吞。以吾之见,
欧洲政治独立自由全在于彼仍居列强之林,享领土主权完
整;因此之故,或有意或无意,但使之积弱不振,甚或由一
等强国沦为二流小国,对欧洲必为害甚巨,且英人必群起而
攻之,阻挡之。”
但1848年革命之后,奥地利日趋衰颓,政策摇摆不定,使其在
英国东地中海政策上的作用大减。
英国政策的焦点在于防止俄罗斯占领达达尼尔海峡。俄奥两j国的


对立多半与俄国图谋奥地利的斯拉夫省份有关,这一点与英国的关系
不大,但达达尼尔海峡的控制权亦非奥国的重要利益。于是英国开始
认为奥地利不是制衡俄国的合适筹码。这便是奥国在意大利皮耶芒
( Piedmont)被击败,在与普鲁士角逐德国领导地位时败北,英国均
无动于衷的原因。此种冷漠态度在上一代是难以想象的。至20世纪
初,对德国的疑惧成为英国政策的主轴,而奥地利为德国盟国,于是
首度被英国视为敌对的力量。


19世纪谁也想象不到有一天英国会与俄罗斯结盟。帕默斯顿认
为,俄罗斯正推行“全方位普遍性的侵略政策,部分成因于沙皇尼古
拉之性格,部分源自政府长期之政策”。25年后,克拉瑞登爵士
( Lord Clarendon)也附和这种看法,他曾说克里米亚战争是“文明对
野蛮之战”。19世纪英国主要致力于钳制俄罗斯兼并波斯,向君士坦
丁堡及印度进发的野心。此后要再经过数十年德国的穷兵黩武,目中
无人,英国才将主要的安全考虑转向德国,直至20世纪后这疑虑才
真正成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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