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99节

〔22〕 兰、蕙：皆香草。刍：喂牲畜的干草。


孔融

孔融（一五三——二○八），字文举，鲁国（今山东曲阜）人。史称其幼有异才，性好学。拜御史，历官至将作大匠，迁少府。他是东汉末年的名士，又是建安七子之一。曹丕《典论·论文》说他的作品“体气高妙，有过人者”；又说“及其所善，扬（雄）班（固）俦也”，可见他是当时很被推重的一位作家。他因不满曹操所作所为，常加嘲讽，曹操深恶之，后为曹操所害。明人辑有《孔北海集》。


论盛孝章书

本篇是孔融向曹操推荐盛孝章的一封信。孝章名宪，会稽（在今浙江绍兴）人，为当时著名之士，与孔融交好，曾为吴郡（治所在今江苏苏州）太守，后因病去官。孙策平定江东，诛杀英豪，融恐他不免于祸，乃作书荐孝章于曹操。因此汉朝召他做都尉，诏书未到，孝章已为策弟孙权所害。

这篇文章虽短，但抒写爱才的心情，情辞迫切。文中援引事实，陈明利害，具有比较大的说服力。

岁月不居 〔1〕 ，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 〔2〕 为始满，融又过二。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有会稽盛孝章尚存。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 〔3〕 ，单孑 〔4〕 独立，孤危愁苦。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永年 〔5〕 矣！《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 〔6〕 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谈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絷 〔7〕 ，命不期于旦夕；是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 〔8〕 ，而朱穆所以絶交也 〔9〕 。公诚能驰一介之使 〔10〕 ，加咫尺之书 〔11〕 ，则孝章可致 〔12〕 ，友道可弘 〔13〕 矣。

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能讥评孝章，孝章要为有天下大名，九牧 〔14〕 之人，所共称叹。燕君市骏马之骨，非欲以骋道里，乃当以招絶足也 〔15〕 。惟公匡复汉室，宗社 〔16〕 将絶，又能正之。正之之术，实须得贤。珠玉无胫 〔17〕 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昭王筑台以尊郭隗 〔18〕 ，隗虽小才而逢大遇，竟能发明主之至心，故乐毅 〔19〕 自魏往，剧辛 〔20〕 自赵往，邹衍 〔21〕 自齐往。向使郭隗倒悬 〔22〕 而王不解，临难而王不拯，则士亦将高翔远引，莫有北首燕路 〔23〕 者矣。凡所称引，自公所知，而复有云者，欲公崇笃斯义，因表不悉。

注释

〔1〕 居：停留。

〔2〕 公：指曹操。

〔3〕 孥：子。湮没：埋没，指死亡。

〔4〕 孑：孤单。

〔5〕 永年：长寿。

〔6〕 “诸侯”三句：见《春秋公羊传》僖公元年。春秋时北方的狄人灭掉邢国，齐师、宋师、曹师往救不及，齐桓公甚以为耻。这里以桓公来比曹操。

〔7〕 幽絷：拘囚。

〔8〕 “吾祖”句：吾祖，指孔子。《论语·季氏》：（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诚信），友多闻，益矣；友便辟（讨好人），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9〕 “朱穆”句：朱穆，东汉后期人，因感当世风俗浇薄不厚道，故着《絶交论》以示讽刺。

〔10〕 驰一介之使：派一个使者赶去。驰，车马疾行。介，个。

〔11〕 咫尺之书：即一封信。八寸叫咫尺，咫尺，指当时简牍或长八寸或长一尺。

〔12〕 致：罗致，召来。

〔13〕 弘：扩大。

〔14〕 九牧：即九州，古时分天下为九州。

〔15〕 “燕君市骏马之骨”三句：《战国策·燕策》：战国时燕国人郭隗（wěi委）对燕昭王说：“古时有个国王派人拿千金去买千里马，那使者用五百金买了死千里马的头回来。国王大怒，使者说，天下人听说您连死千里马都买，活的千里马很快就会来了。果然一年之内就买到了三匹千里马。”郭隗因劝燕昭王先尊重他，那么别的有才能的人听到了，一定都会到燕国来。这里是说，尊重盛孝章，就可吸引天下有才能的人来投奔。絶足，絶尘之足，跑得极快的千里马。

〔16〕 宗社：宗庙社稷，指汉朝。

〔17〕 胫：腿。

〔18〕 “昭王筑台”句：《史记·燕召公世家》：齐国破燕以后，燕昭王一心想招贤纳士，恢复国土，希望郭隗给他推荐一些贤士。郭隗对他说：“您想招贤纳士，只要先从我开始，比我高明的自然就会来了。”于是昭王为郭隗修建了一座宫室，并以师礼尊之。果然不久，乐毅、邹衍、剧辛等人都分别从魏国、齐国、赵国等地投奔燕王来了。作者用这个典故，也是来说明人君重贤，贤者自至的道理。筑台：筑黄金台来款待有才能的人。

〔19〕 乐毅：战国时燕昭王的大臣，曾率领赵、楚、韩、魏、燕五国兵伐齐，齐国几乎被灭亡，以功封昌国君。昭王死，燕派人代乐毅带兵，乐毅奔赵。

〔20〕 剧辛：曾向燕昭王献攻齐之计。

〔21〕 邹衍：一作驺衍，战国时齐国人。燕昭王曾为他筑碣石宫，并尊之为师。昭王死后，惠王听信谗言曾把他下狱。

〔22〕 倒悬：此喻极困苦之意。

〔23〕 北首燕路：北向燕国。首，向。　　（刘瑞莲 注）


王粲

王粲（一七七——二一七），字仲宣，山阳高平（今山东省邹县）人。汉献帝被董卓胁往长安时，他随之到了长安，由于他学识渊博，曾受到当时大学者蔡邕的赏识。因李傕、郭泛作乱，他离开长安，到荆州去投靠刘表。但不为刘表所重视。以后归曹操，被任用为右丞相掾，赐爵关内侯。又迁军谋祭酒。官至侍中。有《王侍中集》。

王粲是建安七子中最杰出的诗人，他的《七哀诗》思想性艺术性都比较高，下面所选的这篇《登楼赋》，也是文学史上抒情小赋中的名篇。


登楼赋

这篇赋，据《文选》李善注，引盛弘之《荆州记》说，是王粲在荆州登当阳县城楼所作。文中抒发了他登楼远眺时所兴起的乡关之思、乱离之感，倾吐了他怀才不遇和渴望建立功业的心情。风格沉郁悲凉，语言流畅自然，摆脱了一般汉赋呆板的形式的束缚。

登兹楼 〔1〕 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 〔2〕 。覧斯宇之所处兮 〔3〕 ，实显敞而寡仇 〔4〕 。挟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长洲 〔5〕 。背坟衍之广陆兮，临皋隰之沃流 〔6〕 。北弥陶牧 〔7〕 ，西接昭丘 〔8〕 。华实蔽野 〔9〕 ，黍稷盈畴 〔10〕 ：虽信美而非吾土兮 〔11〕 ，曾 〔12〕 何足以少留！

遭纷浊而迁逝兮，漫逾纪以迄今 〔13〕 。情眷眷 〔14〕 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 〔15〕 ！凭轩槛 〔16〕 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蔽荆山之高岑 〔17〕 。路逶迤而修迥兮 〔18〕 ，川既漾而济深 〔19〕 。悲旧乡之壅隔 〔20〕 兮，涕横坠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陈兮，有“归欤”之叹音 〔21〕 ，钟仪幽而楚奏兮 〔22〕 ，庄舃显而越吟 〔23〕 ：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 〔24〕 而异心！

注释

〔1〕 兹楼：这座城楼。

〔2〕 暇：同“假”，借。销：同“消”。

〔3〕 斯宇：这个屋宇，这座楼。所处：所占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