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67节

〔26〕 忼慨：同“慷慨”。

〔27〕 逝：往前走。

〔28〕 奈若何：若奈何，你怎么办。

〔29〕 歌数阕（què确）：唱了几遍。歌曲唱完一遍叫一阕。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 〔1〕 ，麾下 〔2〕 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 〔3〕 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 〔4〕 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 〔5〕 ，迷失道，问一田父 〔6〕 。田父绐 〔7〕 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 〔8〕 ，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 〔9〕 ，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 〔10〕 ，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 〔11〕 ，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 〔12〕 。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 〔13〕 。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 〔14〕 ，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 〔15〕 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 〔16〕 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 〔17〕 曰：“如大王言。”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 〔18〕 。乌江亭长檥船待 〔19〕 ，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 〔20〕 。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 〔21〕 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 〔22〕 ，指王翳 〔23〕 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 〔24〕 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 〔25〕 。”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 〔26〕 ，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郞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 〔27〕 侯，封王翳为杜衍 〔28〕 侯，封杨喜为赤泉 〔29〕 侯，封杨武为吴防 〔30〕 侯，封吕胜为涅阳 〔31〕 侯。

注释

〔1〕 骑：（jì寄）：名词，单乘叫骑。

〔2〕 麾下：帅旗下，此作“部下”讲。

〔3〕 直夜：当夜。

〔4〕 能属者：能够跟得上的。

〔5〕 阴陵：县名，在今安徽省定远西北。

〔6〕 田父（fǔ甫）：农夫。

〔7〕 绐（dài代）：欺骗。

〔8〕 东城：县名，在今安徽省定远东南。

〔9〕 自度不得脱：自己估计不能脱险。

〔10〕 快战：痛快地打一仗。

〔11〕 刈（yì义）旗：砍倒敌人的旗子。

〔12〕 四向：为圆阵面向四方。

〔13〕 期山东为三处：约好冲过山的东面分三处集合。山，指四隤（tuí颓）山，在今安徽省和县北。

〔14〕 披靡：溃散、倒伏。

〔15〕 赤泉侯：即杨喜。

〔16〕 辟易：吓得倒退。

〔17〕 伏：通“服”。

〔18〕 乌江：今安徽省和县的乌江浦。

〔19〕 亭长：秦汉时的制度，十里一亭，设亭长一人。檥（yǐ椅）船待：把船拢靠岸边而等待着。

〔20〕 短兵：短小轻便的兵器，即刀、剑、匕首之类。

〔21〕 顾见：回头看见。骑司马：骑将衔名。吕马童：当是项羽的老朋友，故项羽以故人相称。

〔22〕 面之：面向项羽。

〔23〕 指王翳：把项羽指给王翳看。

〔24〕 购：悬赏。

〔25〕 吾为若德：我就送你个人情吧。

〔26〕 最其后：即最后，《汉书》无“其”字。

〔27〕 中水：县名，今河北省献县西北。

〔28〕 杜衍：县名，今河南省南阳西南。

〔29〕 赤泉：封地在今河南省淅川之西。

〔30〕 吴防：县名，本名吴房，即今河南省遂平。

〔31〕 涅阳：县名，在今河南省镇平之南。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 〔1〕 鲁。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汉王为发哀 〔2〕 ，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 〔3〕 ，汉王皆不诛。乃封项伯为射阳 〔4〕 侯。桃侯 〔5〕 、平皋侯 〔6〕 、玄武侯 〔7〕 皆项氏，赐姓刘。

太史公曰 〔8〕 ：“吾闻之周生 〔9〕 曰：‘舜目盖重瞳子 〔10〕 。’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 〔11〕 邪？何兴之暴 〔12〕 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蠭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 〔13〕 ，乘势起陇亩之中 〔14〕 ，三年，遂将五诸侯 〔15〕 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 〔16〕 ，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 〔17〕 ，奋其私智而不师古 〔18〕 ，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 〔19〕 ，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 〔20〕 ，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岂不谬哉！”

注释

〔1〕 视：通“示”。

〔2〕 发哀：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