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44节
〔13〕 啖（dàn旦）：吃。齰（zé责）：嚼。嗽：吮。获：通“嚄”，大叫。这句形容人被风吹后嘴唇颤动之态。
〔14〕 死生不卒：不死不活。以上形容人被风吹后的状况。 （刘瑞莲 注）
李斯
李斯（？——前二○八），楚国上蔡人（今河南上蔡），年少时在那里做过小官。他为了得到更高的政治地位，曾跟当时的大儒家荀卿“学帝王之术”。学成后，因看到楚王没有多大作为，而燕、赵、韩、魏等六国又腐败脆弱，因此便西去秦国。由于秦丞相吕不韦的帮助，得到秦王的器重，拜为客卿，为秦国认真出谋献策，筹划国事。秦王即皇帝位后，任为丞相。李斯在秦灭六国，并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统一中国的事业中起了不少作用。秦始皇死后，李斯被权臣赵高的奸谋所惑，废始皇长子扶苏而立次子胡亥为二世皇帝。不久，李斯也为赵高的谗言所诬，被腰斩于咸阳。
李斯一生撰着颂秦始皇德政碑文及上皇帝书多篇，《谏逐客书》为其代表作。
谏逐客书
本文是李斯在秦国做客卿时，给秦王的一个奏章。其时，韩国使者郑国（人名）到秦国做客，劝说秦王，修筑了一条灌溉渠。这条灌溉渠对秦国的农业虽然有利，但它却给秦国进兵韩国造成不便。秦国宗室大臣认为这是上了韩国的当，于是上言秦王说，一切外国来秦国做事的人，都是为了本国的利益而在秦国做挑拨离间工作的，要求秦王下令把所有客卿一齐赶走。秦王接受了他们的建议，下令逐客，李斯也在被逐之列。李斯闻讯，即作《谏逐客书》上秦王，文中对灌溉渠事一字未提，只是从各个方面来阐述、分析客卿对秦国的利害，以打动秦王；秦王终于采纳了李斯的意见，收回了逐客令。
这篇文章围绕逐客不当展开，写作特色是排句多，善于用比喻，使语言富有形象性，音节也很铿锵，富有说服力，具有战国时纵横家文章的风格。
臣闻吏议逐客 〔1〕 ，窃 〔2〕 以为过矣。昔穆公 〔3〕 求士，西取由余 〔4〕 于戎，东得百里奚 〔5〕 于宛，迎蹇叔 〔6〕 于宋，来丕豹 〔7〕 、公孙支 〔8〕 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三十，遂霸西戎 〔9〕 。孝公 〔10〕 用商鞅 〔11〕 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 〔12〕 ，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 〔13〕 用张仪 〔14〕 之计，拔三川之地 〔15〕 ，西并巴蜀 〔16〕 ，北收上郡 〔17〕 ，南取汉中 〔18〕 。包九夷 〔19〕 ，制鄢郢 〔20〕 ，东据成皋 〔21〕 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 〔22〕 ，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 〔23〕 。昭王 〔24〕 得范雎 〔25〕 ，废穰侯，逐华阳 〔26〕 ，强公室，杜私门 〔27〕 ，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 〔28〕 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 〔29〕 使四君却客而弗纳，疏士而弗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注释
〔1〕 吏议逐客：指秦国的宗室大臣和一些执政官吏们商议决定驱逐客卿的事。
〔2〕 窃：对自己的认识、见解或听闻，不作絶对的肯定、判断，常用“窃以为”、“窃闻”等，以表示说话人持谦恭的态度。
〔3〕 穆公：春秋时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是秦始皇的十九代祖。
〔4〕 由余：晋人，在西戎任职。西戎王派他出使秦国，回去后，穆公使人离间由余和西戎王的关系，迫使由余投奔秦国。
〔5〕 百里奚：春秋时虞国大夫，晋灭虞后，把他作为陪嫁的臣仆送给秦国，百里奚逃到楚国宛地（今河南宛县），为楚国边兵俘获。穆公知道他有才干，就用五张羊羔皮去赎买，表示轻贱，穆公用他为大夫。
〔6〕 蹇叔：春秋时宋人，住齐国。百里奚把他推荐给穆公，穆公便以厚币迎蹇叔，任为上大夫。
〔7〕 丕豹：晋国大夫丕郑的儿子，因晋惠公夷吾杀了他的父亲，逃奔到秦国，为穆公所用。
〔8〕 公孙支：即秦大夫子桑，原为晋人。他有远见，预料夷吾不能安定晋国；又劝秦穆公救济晋国的灾荒，以争取民心。
〔9〕 “并国三十”两句：霸，诸侯之长。《史记·秦本纪》载：秦穆公用由余的谋略伐戎王，增加属国十二，开拓疆土千里，遂霸西戎。“并国三十”是合由余、百里奚等五人之功而言。
〔10〕 孝公：秦穆公的第十四代孙。
〔11〕 商鞅：战国时卫国人，姓公孙，名鞅，因封于商，又称商鞅。少学刑名之学，得到秦孝公的重用，实行变法，注重耕战，对外破坏六国联合，执政十年，使秦国强盛。由于变法打击了秦贵族的利益，所以孝公死后，商鞅被车裂而死。
〔12〕 “获楚魏”句：秦孝公二十二年商鞅击魏，俘获魏公子卬（昂），魏军大败，被迫割河西之地以求和。获楚师未详。
〔13〕 惠王：孝公的儿子，号惠文君，至十四年称王。秦称王自他开始。
〔14〕 张仪：战国时魏人，与苏秦同时，以善于游说著名。为秦相，劝说诸侯奉事秦国，破坏了苏秦的“合从”。秦武王即位，张仪不被信任，遂前往魏国，不久病死。
〔15〕 三川之地：指今河南西北部黄河、洛水、伊水流经的地方，属韩国。按，拔取三川乃是秦武王事，当时张仪已死，此恐李斯记错。
〔16〕 巴蜀：见本书页三三注〔二〕。秦惠王八年，张仪复相秦，九年司马错伐蜀，蜀遂被灭。
〔17〕 上郡：在今陕西省西北部。当时属魏。惠文君十年，魏纳上郡十五县与秦。
〔18〕 汉中：秦惠王十三年，攻楚汉中，取地六百里，置汉中郡。
〔19〕 九夷：指当时楚国境内的少数民族。
〔20〕 鄢：在今湖北省宜城。郢：当时是楚国都城，在今湖北江陵东南。
〔21〕 成皋：县名，又名虎牢，在今河南汜水西北一带。
〔22〕 散六国之从：解散韩、魏、赵、齐、楚、燕六国的合纵。
〔23〕 功施到今：功绩一直达到现在。
〔24〕 昭王：即秦昭襄王，武王的异母弟。初曾为质于燕，武王死后无子， 接他回来即位。见本书页一五八注〔一一〕。
〔25〕 范雎：魏人，相秦，封应侯。他献远交近攻的策略，蚕食邻国。
〔26〕 穰（rǎnɡ嚷）侯：姓魏名冉，为昭王母宣太后的异父弟，曾为秦相，封于穰邑，故称穰侯。华阳：名芈（弭）戎，宣太后同父弟，因封于华阳，故称华阳君。两人都因宣太后的关系专权。昭王用范雎计，废太后，赶走了华阳君、穰侯及其帮手高陵、径阳（皆昭王之弟）二君。
〔27〕 杜私门：杜絶私人专权的门径。
〔28〕 此四君：指穆公、孝公、惠王、昭王四人。
〔29〕 向：假若、假设之意。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 〔1〕 ，有和随之宝，垂明月之珠 〔2〕 ，服太阿之剑 〔3〕 ，乘纤离 〔4〕 之马，建翠凤之旗 〔5〕 ，树灵鳝之鼓 〔6〕 ：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悦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夜光 〔7〕 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 〔8〕 ，不为玩好；而赵卫之女，不充后庭；骏良駃騠，不实外厩 〔9〕 ；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 〔10〕 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 〔11〕 、娱心意、悦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 〔12〕 、傅玑之珥 〔13〕 、阿缟 〔14〕 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 〔15〕 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
夫击瓮叩缶 〔16〕 ，弹筝搏髀 〔17〕 ，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 〔18〕 ，韶虞、武象 〔19〕 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叩缶击瓮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民人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者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 〔20〕 士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 〔21〕 以资敌国，却 〔22〕 宾客以业诸侯 〔23〕 ，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24〕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