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205节

注释

〔1〕 李姬：又称香君，即孔尚任《桃花扇》中的李香君。

〔2〕 贞丽：字淡如，秦淮名妓。

〔3〕 博：赌博。立尽：一会儿输光。

〔4〕 阳羡：县名，故城在今江苏省宜兴南，此处指宜兴。陈贞慧（一六○四——一六五六）：字定生，复社领导人之一，曾与复社名士吴应箕等草《留都防乱揭帖》，攻击魏党羽阮大铖。与冒襄、侯方域、方以智同称四公子。明亡，隐居不出，清顺治年卒。着有《雪岑集》、《皇明语林》等。

〔5〕 养女：凡异姓女收养为己女者称养女。

〔6〕 张溥（一六○二——一六四一）：字天如，江苏太仓人。崇祯年间集四方名士，创复社，为该社领导人。有《汉魏六朝百三家集》等著作，因曾为明朝进士，故尊称学士。夏允彝：字彝仲，江苏省松江人，崇祯进士，创几社，与复社相应，明亡，投水自杀，因他曾在吏部做过官，故称夏吏部。亟（qì器），屡屡。“亟”一本作“急”。称之，赞扬、赏识。

〔7〕 少：小时。风调：风韵格调。皎爽：磊落豪迈。不群：脱俗。全句说，香君自小就风度轩昂，与一般人不一样。

〔8〕 吴人：苏州人。周如松：本河南固始人，明末清初著名的唱曲家，艺名苏昆生。《桃花扇》写到了他。

〔9〕 玉茗堂：是明代伟大戏曲家汤显祖（一五五○——一六一七）的居室名，在江西临川。四传奇指汤显祖的代表作：《紫钗记》、《还魂记》（即《牡丹亭》）、《南柯记》、《邯郸记》。传奇，此处指明代的戏剧，与唐朝人称小说为传奇者不同。

〔10〕 皆能尽其音节：《牡丹亭》等系由昆曲谱成，音律严谨，声调缓急高低颇难掌握，而香君能之。其练曲一节，可参看《桃花扇》第二出《传歌》。

〔11〕 琵琶词：即《琵琶记》，明初高明所作。

〔12〕 发：吐音，唱歌。


雪苑侯生 〔1〕 ，己卯来金陵 〔2〕 ，与相识。姬尝邀侯生为诗，而自歌以偿之。初，皖人阮大铖 〔3〕 者，以阿附魏忠贤论城旦 〔4〕 ，屏居 〔5〕 金陵，为清议所斥 〔6〕 。阳羡陈贞慧、贵池吴应箕实首其事 〔7〕 ，持之力 〔8〕 ，大铖不得已，欲侯生为解之 〔9〕 ，乃假所善王将军 〔10〕 ，日载酒食与侯生游。姬曰：“王将军贫，非结客者，公子盍叩之 〔11〕 ？”侯生三问，将军乃屏人述大铖意 〔12〕 。姬私语侯生曰：“妾少从假母识阳羡君 〔13〕 ，其人有高义 〔14〕 ，闻吴君尤铮铮 〔15〕 ，今皆与公子善，奈何以阮公负至交 〔16〕 乎？且以公子之世望，安事阮公 〔17〕 ！公子读万卷书，所见岂后于贱妾耶 〔18〕 ？”侯生大呼称善，醉而卧 〔19〕 。王将军者殊怏怏，因辞去，不复通 〔20〕 。

注释

〔1〕 雪苑：作者曾别号雪苑。雪苑即雪满梁苑之意。梁苑在河南商丘东，为汉梁孝王所筑，原名兔园，景色秀丽。作者因是商丘人，故常藉梁苑以点明自己的籍贯。侯生：指侯方域自己。

〔2〕 己卯：崇祯十二年（一六三九）。金陵：江苏省南京市。

〔3〕 阮大铖：字圆海，安徽怀宁人。初依附阉党魏忠贤，造《百官图》，残杀忠臣杨涟、左光斗等。魏党败后，被废为民。崇祯末，在南京企图混入复社，被揭发，又依附奸臣马士英，任兵部尚书。后降清，充向导攻福建，行至浙江仙霞岭，因无用，被清军所杀。为人阴险狡猾，与当时进步人士为死敌。《桃花扇》以他为主要反面人物。

〔4〕 魏忠贤：河北肃宁人，少无赖，天启年间入宫为宦官，为阉党魁首，结党专权，杀害忠良不计其数，后贬凤阳，自杀，人民磔其尸来解恨。城旦：秦、汉时徒刑名，罚作苦工，白日防寇，夜间筑城，故名。此处指崇祯时，阮大铖入魏党逆案，按徒刑，曾废为民。

〔5〕 屏居：退隐而居。

〔6〕 清议：即正议。斥：指责，攻击。

〔7〕 吴应箕：宇次尾，安徽贵池人，复社领导人之一。明亡，在池州起兵抗清，兵败被获，不屈而死。首其事：首先倡议揭发。

〔8〕 持之力：竭力坚持揭发。

〔9〕 解：指从中为他排解。

〔10〕 “乃假”句：便托请有交情的王将军。王将军，不详。

〔11〕 结客：交结、宴请朋友。公子：香君对侯方域之尊称。盍：何不。叩：问。

〔12〕 三问：再三问，反复问。屏人：屏退他人，以求保密。

〔13〕 假母：养母，指贞丽。阳羡君：指陈贞慧。

〔14〕 高义：行义高尚。

〔15〕 铮铮：为人刚直的意思，《后汉书》：“卿所谓铁中铮铮，庸中佼佼者也。”吴君：指吴应箕。

〔16〕 负至交：辜负了自己的真心朋友。

〔17〕 世望：世家望族。因侯方域的父亲曾参加过东林党反对魏忠贤，故侯家有反阉党的传统风气。安事阮公：侯方域怎么能替阮大铖办事呢？事，办事。

〔18〕 所见：见识。后：落后。贱妾：古代女子自谦之称。

〔19〕 醉而卧：侯生醉卧，表示不再理睬王将军。

〔20〕 通：犹交往。


未几，侯生下第 〔1〕 。姬置酒桃叶渡 〔2〕 。歌琵琶词以送之，曰：“公子才名文藻，雅不减中郎 〔3〕 。中郎学不补行 〔4〕 ，今琵琶所传词固妄 〔5〕 ，然尝昵董卓，不可掩也 〔6〕 。公子豪迈不羈，又失意，此去相见未可期，愿终自爱，无忘妾所歌琵琶词也 〔7〕 ！妾亦不复歌矣！”

侯生去后，而故开府田仰者 〔8〕 ，以金三百锾 〔9〕 ，邀姬一见。姬固却之。开府惭且怒，且有中伤姬。姬叹曰：“田公岂异于阮公乎 〔10〕 ？吾向之 〔11〕 所赞于侯公子者谓何？今乃利 〔12〕 其金而赴之，是妾卖公子 〔13〕 矣！”卒不往 〔14〕 。

注释

〔1〕 下第：考试不中。

〔2〕 桃叶渡：在今南京城内秦淮河与清溪合流处。相传东晋王献之尝在此送其爱妾桃叶渡河，故名桃叶渡。献之有《桃叶歌》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3〕 中郎：东汉蔡邕，字伯喈，尝官左中郎将，故称中郎。雅不减中郎：雅，向来。一向不比蔡邕差。

〔4〕 学不补行：补，弥补；学问好不能弥补其品行的缺点。

〔5〕 琵琶所传词：《琵琶记》叙述蔡邕入京登第，赘于牛丞相府，抛弃妻儿赵五娘等人之事。固妄：诚然是假的。

〔6〕 昵：亲近。董卓：汉末临洮人，专权不已，曾任用蔡邕，后董卓被诛，人皆称贺，独蔡邕为之感叹，邕也因此事下狱而死。见《后汉书·蔡邕传》。这是说蔡邕依附了奸臣，纵有奇才，也不能遮掩这一污点。这是香君告诫侯生的话，语极恳切、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