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195节

〔21〕 燥：干燥的地方。湿：低湿的地方。

〔22〕 劲质：性情刚直。

〔23〕 峭急：孤傲褊急。

〔24〕 楚风：楚辞的风格，意即像《离骚》一样，能直抒自己的愤懑心情，毫不隐晦。　　（芦　荻 注）


张明弼

张明弼（一五八四——一六五二）字公亮，江苏金坛人。少负才望，古文诗赋擅名一时。北游京师，与翰林编修黄道周相契。道周叩其所学及心得，称赞谓：“今之文通（江淹）、子山（庾信）也。”崇祯十年（一六三七）以五十四岁成进士，授广东揭阳县令。抑豪强，改税弊，成绩斐然。后任浙江按察照磨、台州推官。一六四四年崇祯帝败亡，南京福王嗣立，授张明弼户部主事，张明弼愤阮大铖、马士英当权，拒不赴任。着有《萤芝集》、《兔角诠》等。


避风岩记

本文是一篇别具一格的山水游记，其特点在于作者把目击的自然景物和自己在官场中的深切感受结合起来，把浓郁的抒情和激烈的议论结合起来，这既深化了文章的思想内容，又对官场黑暗污浊的现象给予了形象化的表现，是一篇锋芒外见的讽刺性文章。

避风 在端州 〔1〕 之北三十里许，或曰与砚坑 〔2〕 相近，古未有是名，余避风其下，故赠以是名也。

余何以避风其下？崇祯己卯 〔3〕 仲秋，余供役粤帷 〔4〕 。二十五日既竣事 〔5〕 ，则遍谒粤之大吏。大吏者，非三鸣鼓吹不启户 〔6〕 ，非启户则令长 〔7〕 不敢入。余东驰西骛，左诇右需 〔8〕 ，目厌于阍驺卤簿绛旗朱帽之状 〔9〕 ，耳厌于笳鼓引赞殿喝之声 〔10〕 ，手足筋骨疲于伏谒拜跽 〔11〕 以头抢地 〔12〕 之事。眩瞀 〔13〕 车上，至不择店肆而解衣卧之。凡六日而毕，则又买舟过肇，谒制府 〔14〕 。制府，官厌贵 〔15〕 ，礼愈絶 〔16〕 ，控拜数四，颔之而已 〔17〕 。见毕即登舟，将返杨山。

九月朏 〔18〕 ，宿三十里外。力引数步，偶得一 。江回峰抱，风力稍损 〔19〕 ，乃息焉 〔20〕 。及旦而视之，则断崖千尺，上侈下弇 〔21〕 ，状如檐牙。仰而睨 〔22〕 之，若层衡 〔23〕 之列烟上，崩峦倾返 〔24〕 ，颓石矗突，时有欲落之势，栗乎不可以久留焉。狂飙 〔25〕 不息，竟日 〔26〕 居其下。胥仆 〔27〕 相扶，上舟一步，得坐于石隙草际。听怒涛声，若奔车败马；望沸波 〔28〕 ，若一群白鹅鼓翼江心，及跳沫山足，又若千百素鳞争跃上岸 〔29〕 。石崖磔磔 〔30〕 ，不沾土壤。而紫茎缠带 〔31〕 ，青芜 〔32〕 数尺，一偃一立，若青狮奋迅而不得去，又若怒毛之兽，风过毛竖，不能自休。身住江坳 〔33〕 ，目力相界 〔34〕 ，不能数里，而阴氛交作，如处黑帷。从者皆惨容而相告曰：“日复夕矣，将奈何？”

注释

〔1〕 端州：在今广东高要。州内出产优质砚石，世称端砚。

〔2〕 砚坑：端州境内有柯烂山，中有砚坑，唐宋时曾采砚于此。

〔3〕 崇祯：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检的年号。己卯：一六三九年。

〔4〕 帷：此处义同“闱”，帷幕；古时科举试场的考棚用帷幕圈围、间隔起来，考生在内应试，故称试场为“闱”。

〔5〕 竣事：事情完毕。

〔6〕 “非三鸣鼓吹”句：不鸣奏三次鼓乐不开门升堂。这里是说高级官吏升堂办公的繁缛的仪式。三鸣鼓吹：擂三次鼓，吹奏三次唢呐笙笛等管乐。

〔7〕 令长：县级的官吏。秦汉时官制，凡县在万户以上为令，不足万户为长。

〔8〕 “余东驰西骛”两句：骛（wù物），奔跑。诇（xiónɡ熊），探询。需，等待。这两句是描写谒见上司时趋奔候命的情况。

〔9〕 阍：司阍，即看门的人。驺：驺从，即官吏的侍从人员。卤簿：古时帝王和官员们出行时的仪仗。绛旗：深红色的旗子。朱帽：指衙役。封建社会衙门里的差役头上带着朱红色的帽子，因之称差役为朱帽。这句是说：自己厌烦于看到官场侍从人员和仪仗等的活动情状。

〔10〕 “耳厌于”句：自己厌烦于听到官吏升堂处理公务或接见下级官员时奏乐、唱名、吆喝的声音。

〔11〕 拜跽（jì忌）：指跪拜的动作。

〔12〕 以头抢地：以头触地，指叩头。

〔13〕 眩瞀（mào帽）：头昏目眩。

〔14〕 “买舟过肇”两句：肇，肇庆府，在今广东高要。制府，指总督府，即总督。

〔15〕 官厌贵：总督是地方上最高长官，地方上其他的官没有比他再贵了，所以官厌贵。

〔16〕 礼愈絶：礼节隔絶，言总督极尊贵，人家向他行礼，他根本不回礼。一方行礼一方答礼不隔絶，不答礼所以隔絶。

〔17〕 “控拜”两句：控拜，投身于地作拜。颔（hán含）之，微微点头，表示承应。这两句着意描写了大吏高高在上的气势和下级官吏所受的屈辱。

〔18〕 九月朏（fěi匪）：九月初三。月出三日，月光明亮但尚未达到最亮的时候，称“朏”。

〔19〕 稍损：稍有减弱。

〔20〕 乃息焉：指人停息在那里。

〔21〕 上侈下弇（yǎn演）：上面宽大，下面收缩窄小。侈，大。弇，窄而深。

〔22〕 睨：眼睛斜视。

〔23〕 衡：即衡宇，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乃瞻衡宇”，指屋宇。若层衡：好像一层层屋宇。

〔24〕 崩峦倾返：形容像要崩裂的山峦左右倾侧。

〔25〕 飙（biāo标）：暴风。

〔26〕 竟日：终日。

〔27〕 胥：胥吏，旧时官署里办事的人。仆：仆人。

〔28〕 沸波：像沸腾的波浪。

〔29〕 “及跳沫”两句：浪打山脚，浪花像无数白鱼向岸上腾跃。

〔30〕 磔磔（zhé哲）：状不平整。

〔31〕 紫茎缠带：紫茎缠绕。

〔32〕 青芜：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