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186节

东阳马生 〔24〕 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余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余，撰长书以为贽 〔25〕 ，辞甚畅达。与之论辨，言和而色夷 〔26〕 。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其将归见其亲也，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 〔27〕 而骄乡人者，岂知予者哉！

注释

〔1〕 砚冰坚：砚池中水冻结成坚冰。

〔2〕 逾约：超过约定的期限。

〔3〕 加冠：古时男子二十岁时举行加冠之礼，表示已经成年。

〔4〕 硕师：硕，大、美之意。硕师，才学渊博有名望的老师。

〔5〕 先达：前辈。执经叩问：携带经书问难请教。

〔6〕 叱咄（chì duō赤多）：训斥、呵责。

〔7〕 负箧（qiè窃）曳（yè夜）屣（xǐ喜）：背着箱子拖着鞋子。

〔8〕 皲（jūn军）裂：皮肤因受冻或风吹而坼裂。

〔9〕 媵人：婢女等仆人。

〔10〕 沃灌：浇灌。

〔11〕 食（sì四）：作动词用，给饭吃。

〔12〕 容臭：盛贮香料的小囊袋。《礼记·内则》：“衿缨皆佩容臭。”

〔13〕 烨（yè夜）然若神人：（那些富贵子弟装饰华美），光彩照人，俨然如天上的神人。烨，光彩照耀。

〔14〕 缊（yùn运）袍：粗麻制的袍子。

〔15〕 耄（mào帽）老：年老。八十、九十岁的人称耄。

〔16〕 预：参预。

〔17〕 缀公卿之后：跟随在公卿们的后面。这是作者自谦之词。缀，连结，引申之有跟随之意。

〔18〕 今诸生学于太学：古时由朝廷设立的全国最高学府称太学，入官学（包括太学）的学生称为诸生，又称生员。

〔19〕 县官：此处指朝廷。

〔20〕 日有廪稍之供：明朝时规定，入太学的人，朝廷按月供养膳食及生活费用。廪稍，即廪食，公家供给的膳食。

〔21〕 裘葛之遗：裘，冬天穿的毛皮制的衣服。葛，夏天穿的衣服。遗，给予。

〔22〕 “有司业”句：太学中除祭酒（校长）外，还有司业、监丞、博士、助教等官员，他们同时也是诸生（太学生）的老师。

〔23〕 非天质之卑：不是天资的低下。

〔24〕 东阳：今浙江东阳。马生：字君则，系作者邻县人，生平不详。

〔25〕 贽（zhì智）：古代士人初次相见时所送之礼物。马生当在进见前，先写一封长信去作为进见礼。譔，同“撰”。

〔26〕 色夷：脸色和悦。

〔27〕 诋我夸际遇之盛：诋毁我夸耀遭逢时会的得意。际遇，遭际遇会，指得到皇帝的赏识重用。　　（李永祜 注）


刘基

刘基（一三一一——一三七五），字伯温，浙江青田人。元末进士，曾任高安县丞、浙江元帅府都事等职。后因遭到元朝统治者的排挤，弃官回乡，隐居于青田山中著书立说。朱元璋起兵后，刘基被罗致为谋士，协助朱元璋统一中国，对明初的典章制度多所规划。刘基是诗文并擅的作家，他的散文风格古朴浑厚，逻辑性强，其中有不少优秀的讽刺小品。有《诚意伯集》传世。


卖柑者言

作者在本篇里通过一个卖柑小贩的议论，用形象的比喻揭露了那些“佩虎符、坐皋比、峨大冠、拖长绅”的封建士大夫，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文章构思巧妙，笔锋犀利，用词简练而含义深刻。

杭 〔1〕 有卖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溃 〔2〕 。出之烨 〔3〕 然，玉质而金色，置于市，贾十倍，人争鬻之 〔4〕 。予贸得其一，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则干若败絮 〔5〕 。

予怪而问之曰：“若所市 〔6〕 于人者，将以实笾豆 〔7〕 、奉祭祀、供宾客乎？将衒外以惑愚瞽乎？甚矣哉为欺也！”卖者笑曰；“吾业是有年矣，吾赖是以食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尝有言，而独不足子所乎 〔8〕 ？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 〔9〕 、坐皋比 〔10〕 ，洸洸乎干城之具也 〔11〕 ，果能授孙吴 〔12〕 之略耶？峨大冠 〔13〕 、拖长绅 〔14〕 者，昂昂乎庙堂 〔15〕 之器也，果能建伊皋 〔16〕 之业耶？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 〔17〕 而不知理，坐糜廪粟 〔18〕 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 〔19〕 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 〔20〕 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予默然无以应。退而思其言，类东方生 〔21〕 滑稽之流，岂其愤世嫉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讽耶？

注释

〔1〕 杭：杭州。

〔2〕 涉：经历。溃：腐烂。

〔3〕 烨：光彩照耀。

〔4〕 贾：同“价”。鬻（yù育）：买。

〔5〕 败絮：破棉絮。

〔6〕 若：你。市：卖。

〔7〕 笾豆：祭祀、宴会时用具，用竹或木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