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134节
时维九月 〔1〕 ，序属三秋。潦水 〔2〕 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 〔3〕 ，访风景于崇阿 〔4〕 ，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 〔5〕 。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 〔6〕 ，下临无地 〔7〕 。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 〔8〕 ；桂殿兰宫，列冈峦之体势 〔9〕 。披绣闼，俯雕甍 〔10〕 ，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盱其骇瞩 〔11〕 。闾阎扑地 〔12〕 ，钟鸣鼎食之家 〔13〕 ；舸舰弥津 〔14〕 ，青雀黄龙之舳 〔15〕 。虹销雨霁 〔16〕 ，彩彻云衢 〔17〕 。落霞与孤鹜 〔18〕 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 〔19〕 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20〕 。遥吟俯畅 〔21〕 ，逸兴遄 〔22〕 飞，爽籁 〔23〕 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24〕 。睢园緑竹，气凌彭泽之樽 〔25〕 ；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26〕 。四美具 〔27〕 ，二难并 〔28〕 ，穷睇眄 〔29〕 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 〔30〕 ，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31〕 。望长安于日下，指吴会于云间 〔32〕 。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 〔33〕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 〔34〕 ，奉宣室以何年 〔35〕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36〕 ，冯唐易老 〔37〕 ，李广难封 〔38〕 ，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 〔39〕 ；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 〔40〕 ，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 〔41〕 ，处涸辙以犹欢 〔42〕 。北海虽赊，扶摇可接 〔43〕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44〕 。孟尝高洁，空怀报国之情 〔45〕 ；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46〕 。
注释
〔1〕 九月：一说月为“日”之误，下句“三秋”指九月，则当日为重阳。可备参考。
〔2〕 潦水：指行潦，即道旁流潦，因雨大而蓄积的水。
〔3〕 俨：犹言“望”。骖騑（cān fēi参非）：驾在车辕两边的马，左边的叫骖，右边的叫騑。上路：路上。
〔4〕 崇阿：高大的陵丘。
〔5〕 帝子：指滕王。长洲：古苑名，此处代指滕王宫苑。得：登。仙人旧馆：指滕王阁。
〔6〕 飞阁流丹：向上翔起的滕王阁，倒映在下面的江水里，荡漾着一片红色。
〔7〕 下临无地：阁的下面是深渊。无地，深渊。
〔8〕 “鹤汀”两句：水岸沙洲，极尽岛屿萦回的景象。鹤汀凫渚，指水边的洲渚。《西京杂记》：梁孝王筑兔园，园中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
〔9〕 “桂殿”两句：一层层华美的宫殿，巍峨高大，体势如起伏的山冈。桂殿兰宫，用桂与木兰修筑成的宫殿，形容宫室华美。
〔10〕 “披绣闼”两句：打开雕绣着花纹的门屏，俯视着雕镂华丽的屋栋。披，开。闼，门屏。甍（ménɡ萌）：屋栋。
〔11〕 “山原”两句：放眼望去，山峦原野无限辽阔，川泽浩渺，使看的人感到惊骇。盈视，满目皆是，即望不尽之意。盱，张目。瞩，极视。
〔12〕 闾阎：里巷门户。扑地：遍地。形容城市繁华。
〔13〕 钟鸣鼎食之家：鸣钟列鼎而食的人家。钟，乐器。鼎，古代三足两耳的食器，用金属铸成。显贵人家鸣钟列鼎而食。
〔14〕 舸：大船。舰：战船。弥：塞。津：渡口。
〔15〕 青雀黄龙：船以青雀黄龙为形。舳：指船。
〔16〕 虹销雨霁：虹气消失，雨过天晴。虹销，一作“云销”，指雨过云散，亦通。
〔17〕 彩彻云衢：阳光照耀天空。彩彻，光彩照彻，指雨后阳光分外明亮。云衢，天空。
〔18〕 鹜：野鸭。
〔19〕 彭蠡：今江西省鄱阳湖。
〔20〕 “雁阵”两句：南归之雁惊寒，哀声彻于衡阳。衡阳，衡山之南，有回雁峰，传说雁飞不过此峰。应玚《待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朝雁鸣云中，音响一何哀，问子游何乡，戢翼正徘徊，言我寒门来，将就衡阳栖。”王勃此处，含有仕途徘徊失路的意思。
〔21〕 遥吟俯畅：远吟低唱。俯，犹“低”。畅，琴曲名，引申作唱讲。
〔22〕 遄：远。
〔23〕 爽籁：指箫管齐作，乐声参差相伴。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诗》：“爽籁警幽律”，李善注：《尔雅》曰：“爽，差也，箫管非一，故言爽焉。”箫：人籁为箫。
〔24〕 纤歌：清细的歌声。凝：凝结，萦绕座侧不去的意思。遏：阻，留。这句说：美妙的歌声萦绕在席侧，空中的行云为之不去。
〔25〕 “睢园”两句：意谓会上聚集着许多像陶渊明般有德善飮之人。睢园緑竹：《水经注》二十四里说，睢水东南流，经过竹圃，水边緑竹荫蔽着洲渚，据说这便是梁王的竹园。又枚乘《梁王兔园赋》：“修竹檀栾夹池水。”梁王即西汉时梁孝王刘武，当时的文士，多聚集在他的周围。凌：胜。气凌：指酒量大。彭泽之樽：陶渊明曾为彭泽令，故称陶彭泽。樽，酒器。
〔26〕 “邺水”两句：意谓座中有许多像曹子建、谢灵运般文采辉耀的有才之士。邺：今河南临漳境，曹操父子集中了许多文士在这里。朱华：芙蓉。曹植《公宴》诗：“秋兰被长坂，朱华昌緑池。”临川：郡名，三国时吴置，今江西省临川。临川之笔：指谢灵运。《宋书·谢灵运传》：“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太祖以为临川内史。”钟嵘《诗品》说，谢灵运之诗，源出曹植。以上四句，形容宴飮之盛和宾客的德才。
〔27〕 四美：指宴上的音、味、文、言。一说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具：齐备。
〔28〕 二难：主人贤，宾客嘉。并：并具。
〔29〕 睇眄（dì miǎn弟免）：极视貌。
〔30〕 迥：远。
〔31〕 盈虚之有数：月圆月缺有定数，指悲、欢、离、合是自然之理。
〔32〕 “望长安”两句：遥望京师长安在日之下（古以日下为京都，含有长安为京都意），指点吴会（苏州）在云中（古以云间为松江，含有吴会在东方意），极言阁的高，望得远。
〔33〕 “地势”两句：由南昌向南，极远地方是南海之深，向北是天柱高擎的北极。南溟：南海。天柱：《山海经·神异经》说，昆仑山上有铜柱，其高入天，是为天柱。北辰：北极。两句暗寓自己去南海省亲和慨叹远离京师。
〔34〕 怀帝阍而不见：怀念朝廷，而不可得见。《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帝，天帝。阍，守门人。帝阍，这里代指帝王所居的地方。
〔35〕 奉宣室以何年：不知何时方有被皇帝召见的机会。宣室，汉未央宫前殿正室。贾谊被贬长沙以后，汉文帝召他入京朝见，在宣室接见他。见《汉书·贾谊传》。
〔36〕 舛（chuǎn喘）：错乱。
〔37〕 冯唐易老：冯唐容易老去，难以得志。《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冯唐，西汉安陵（今陕西省咸阳东）人，汉武帝时，求贤良，冯唐被举荐出来，但年已九十多，不能任职。
〔38〕 李广难封：李广始终没有被封侯，见本书页二七○《李将军列传》。
〔39〕 “屈贾谊”两句：使贾谊含屈长沙，并非没有圣主。贾谊，见本书页一五六作者小传。
〔40〕 “窜梁鸿”两句：使梁鸿窜身在海边，岂是时代不明？窜，逃。《后汉书·逸民传》：梁鸿字伯鸾，章帝时扶风平陵人，和妻孟光隐居在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他在过洛阳时，曾作《五噫歌》，章帝听到后，很是不满，四处找他，梁鸿易姓名为运期耀，和孟光逃居于齐鲁之间，以后到江苏吴县，依大家皋伯通，为人舂米。海曲，海滨，指齐鲁地区。明时，君主圣明的时代。
〔41〕 “酌贪泉”句：喝了贪泉之水而愈觉心志清爽。酌，飮。爽，清楚。这里指志节清峻。《晋书·吴隐之传》：隐之“为广州刺史，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至泉所，酌而飮之。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飮怀千金，试使夷、齐飮，终当不易心。’清操愈厉。”
〔42〕 “处涸辙”句：虽如鲋鱼处在干车辙中，而心境依然欢畅。《庄子·外物篇》：庄子家穷，到监河侯处借米，监河侯答应他得到封邑百姓的租赋以后借他三百金。庄子生气地说，他昨天来时看见一条鲋鱼在干车辙里，求他用升斗之水救活它。他告诉鱼说，等他游说吴、越之王以后，扬起西江之水来迎它。鱼很生气地说，那还不如到卖干鱼的市上找它。意即它早变成干枯的死鱼了。
〔43〕 “北海”两句：北海虽远，有风凭借也可以到达。意即如果有人荐拔他还可以北归朝廷。见本书页八三《逍遥游》。赊：远。扶摇：自下而上的暴风。
注释
〔1〕 九月：一说月为“日”之误，下句“三秋”指九月，则当日为重阳。可备参考。
〔2〕 潦水：指行潦，即道旁流潦，因雨大而蓄积的水。
〔3〕 俨：犹言“望”。骖騑（cān fēi参非）：驾在车辕两边的马，左边的叫骖，右边的叫騑。上路：路上。
〔4〕 崇阿：高大的陵丘。
〔5〕 帝子：指滕王。长洲：古苑名，此处代指滕王宫苑。得：登。仙人旧馆：指滕王阁。
〔6〕 飞阁流丹：向上翔起的滕王阁，倒映在下面的江水里，荡漾着一片红色。
〔7〕 下临无地：阁的下面是深渊。无地，深渊。
〔8〕 “鹤汀”两句：水岸沙洲，极尽岛屿萦回的景象。鹤汀凫渚，指水边的洲渚。《西京杂记》：梁孝王筑兔园，园中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
〔9〕 “桂殿”两句：一层层华美的宫殿，巍峨高大，体势如起伏的山冈。桂殿兰宫，用桂与木兰修筑成的宫殿，形容宫室华美。
〔10〕 “披绣闼”两句：打开雕绣着花纹的门屏，俯视着雕镂华丽的屋栋。披，开。闼，门屏。甍（ménɡ萌）：屋栋。
〔11〕 “山原”两句：放眼望去，山峦原野无限辽阔，川泽浩渺，使看的人感到惊骇。盈视，满目皆是，即望不尽之意。盱，张目。瞩，极视。
〔12〕 闾阎：里巷门户。扑地：遍地。形容城市繁华。
〔13〕 钟鸣鼎食之家：鸣钟列鼎而食的人家。钟，乐器。鼎，古代三足两耳的食器，用金属铸成。显贵人家鸣钟列鼎而食。
〔14〕 舸：大船。舰：战船。弥：塞。津：渡口。
〔15〕 青雀黄龙：船以青雀黄龙为形。舳：指船。
〔16〕 虹销雨霁：虹气消失，雨过天晴。虹销，一作“云销”，指雨过云散，亦通。
〔17〕 彩彻云衢：阳光照耀天空。彩彻，光彩照彻，指雨后阳光分外明亮。云衢，天空。
〔18〕 鹜：野鸭。
〔19〕 彭蠡：今江西省鄱阳湖。
〔20〕 “雁阵”两句：南归之雁惊寒，哀声彻于衡阳。衡阳，衡山之南，有回雁峰，传说雁飞不过此峰。应玚《待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朝雁鸣云中，音响一何哀，问子游何乡，戢翼正徘徊，言我寒门来，将就衡阳栖。”王勃此处，含有仕途徘徊失路的意思。
〔21〕 遥吟俯畅：远吟低唱。俯，犹“低”。畅，琴曲名，引申作唱讲。
〔22〕 遄：远。
〔23〕 爽籁：指箫管齐作，乐声参差相伴。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诗》：“爽籁警幽律”，李善注：《尔雅》曰：“爽，差也，箫管非一，故言爽焉。”箫：人籁为箫。
〔24〕 纤歌：清细的歌声。凝：凝结，萦绕座侧不去的意思。遏：阻，留。这句说：美妙的歌声萦绕在席侧，空中的行云为之不去。
〔25〕 “睢园”两句：意谓会上聚集着许多像陶渊明般有德善飮之人。睢园緑竹：《水经注》二十四里说，睢水东南流，经过竹圃，水边緑竹荫蔽着洲渚，据说这便是梁王的竹园。又枚乘《梁王兔园赋》：“修竹檀栾夹池水。”梁王即西汉时梁孝王刘武，当时的文士，多聚集在他的周围。凌：胜。气凌：指酒量大。彭泽之樽：陶渊明曾为彭泽令，故称陶彭泽。樽，酒器。
〔26〕 “邺水”两句：意谓座中有许多像曹子建、谢灵运般文采辉耀的有才之士。邺：今河南临漳境，曹操父子集中了许多文士在这里。朱华：芙蓉。曹植《公宴》诗：“秋兰被长坂，朱华昌緑池。”临川：郡名，三国时吴置，今江西省临川。临川之笔：指谢灵运。《宋书·谢灵运传》：“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太祖以为临川内史。”钟嵘《诗品》说，谢灵运之诗，源出曹植。以上四句，形容宴飮之盛和宾客的德才。
〔27〕 四美：指宴上的音、味、文、言。一说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具：齐备。
〔28〕 二难：主人贤，宾客嘉。并：并具。
〔29〕 睇眄（dì miǎn弟免）：极视貌。
〔30〕 迥：远。
〔31〕 盈虚之有数：月圆月缺有定数，指悲、欢、离、合是自然之理。
〔32〕 “望长安”两句：遥望京师长安在日之下（古以日下为京都，含有长安为京都意），指点吴会（苏州）在云中（古以云间为松江，含有吴会在东方意），极言阁的高，望得远。
〔33〕 “地势”两句：由南昌向南，极远地方是南海之深，向北是天柱高擎的北极。南溟：南海。天柱：《山海经·神异经》说，昆仑山上有铜柱，其高入天，是为天柱。北辰：北极。两句暗寓自己去南海省亲和慨叹远离京师。
〔34〕 怀帝阍而不见：怀念朝廷，而不可得见。《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帝，天帝。阍，守门人。帝阍，这里代指帝王所居的地方。
〔35〕 奉宣室以何年：不知何时方有被皇帝召见的机会。宣室，汉未央宫前殿正室。贾谊被贬长沙以后，汉文帝召他入京朝见，在宣室接见他。见《汉书·贾谊传》。
〔36〕 舛（chuǎn喘）：错乱。
〔37〕 冯唐易老：冯唐容易老去，难以得志。《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冯唐，西汉安陵（今陕西省咸阳东）人，汉武帝时，求贤良，冯唐被举荐出来，但年已九十多，不能任职。
〔38〕 李广难封：李广始终没有被封侯，见本书页二七○《李将军列传》。
〔39〕 “屈贾谊”两句：使贾谊含屈长沙，并非没有圣主。贾谊，见本书页一五六作者小传。
〔40〕 “窜梁鸿”两句：使梁鸿窜身在海边，岂是时代不明？窜，逃。《后汉书·逸民传》：梁鸿字伯鸾，章帝时扶风平陵人，和妻孟光隐居在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他在过洛阳时，曾作《五噫歌》，章帝听到后，很是不满，四处找他，梁鸿易姓名为运期耀，和孟光逃居于齐鲁之间，以后到江苏吴县，依大家皋伯通，为人舂米。海曲，海滨，指齐鲁地区。明时，君主圣明的时代。
〔41〕 “酌贪泉”句：喝了贪泉之水而愈觉心志清爽。酌，飮。爽，清楚。这里指志节清峻。《晋书·吴隐之传》：隐之“为广州刺史，未至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飮者怀无厌之欲。隐之至泉所，酌而飮之。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飮怀千金，试使夷、齐飮，终当不易心。’清操愈厉。”
〔42〕 “处涸辙”句：虽如鲋鱼处在干车辙中，而心境依然欢畅。《庄子·外物篇》：庄子家穷，到监河侯处借米，监河侯答应他得到封邑百姓的租赋以后借他三百金。庄子生气地说，他昨天来时看见一条鲋鱼在干车辙里，求他用升斗之水救活它。他告诉鱼说，等他游说吴、越之王以后，扬起西江之水来迎它。鱼很生气地说，那还不如到卖干鱼的市上找它。意即它早变成干枯的死鱼了。
〔43〕 “北海”两句：北海虽远，有风凭借也可以到达。意即如果有人荐拔他还可以北归朝廷。见本书页八三《逍遥游》。赊：远。扶摇：自下而上的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