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130节

〔13〕 徽音殿：皇宫内殿名。

〔14〕 金罐：贵重的汲水器。

〔15〕 缋（huì会）：绦组之属。五色缋，即以五色丝编制而成的绳索。

〔16〕 箎（chí驰）：同“ ”，用竹制成的横吹乐器，有八个孔，像笛子。

〔17〕 《团扇歌》：乃吴声歌曲，疑即指《乐府诗集》卷四十五的《团扇郎》歌。《陇上声》：见本文前注《壮士歌》条。


琛在秦州，多无政绩，遣使向西域求名马，远至波斯国。得千里马，号曰“追风赤骥”。次有七百里者十余匹，皆有名字。以银为槽，金为环锁，诸王服其豪富。琛常语人云：“晋室石崇 〔1〕 ，乃是庶姓，犹能雉头狐腋 〔2〕 ，画卵雕薪 〔3〕 ，况我大魏天王，不为华侈？”造迎风馆于后园，窗户之上，列钱青琐 〔4〕 ，玉凤衔铃，金龙吐佩。素柰 〔5〕 朱李，枝条入檐。伎女楼上，坐而摘食。琛常会宗室，陈诸寶器：金瓶、银瓮 〔6〕 百余口，瓯檠盘盒称是 〔7〕 。自余酒器，有水晶钵、玛瑙杯、琉璃碗、赤玉卮数十枚。作工奇妙，中土 〔8〕 所无，皆从西域而来，又陈女乐及诸名马，复引诸王按行府库，锦罽 〔9〕 珠玑，冰罗雾縠 〔10〕 ，充积其内，绣缬、綢绫、丝彩、越葛、钱绢 〔11〕 等，不可数计。

琛忽谓章武王融 〔12〕 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融立性贪暴，志欲无限，见之叹惋，不觉生疾。还家卧三日不起。江阳王继 〔13〕 来省疾，谓曰：“卿之财产，应得抗衡，何为叹羡，以至于此？”融曰：“常谓高阳 〔14〕 一人，寶货多于融，谁知河间 〔15〕 ，瞻之在前 〔16〕 。”继笑曰：“卿欲作袁术之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也 〔17〕 ！”融乃蹶起 〔18〕 ，置酒作乐。

于时国家殷富，库藏盈溢，钱绢露积于廊者，不可较数。及太后 〔19〕 赐百官负绢，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称力而去。唯融与陈留侯李崇负绢过任 〔20〕 ，蹶倒伤踝 〔21〕 。太后即不与之，令其空出，时人笑焉。侍中崔光 〔22〕 止取两匹。太后问曰：“侍中何少？”对曰：“臣有两手，唯堪两匹，所获多矣。”朝贵服其清廉。

经河阴之役 〔23〕 ，诸元歼尽，王侯第宅，多题为寺。寿丘里闾，列刹相望，祗洹郁起，寶塔高凌。四月初八日，京师士女多至河间寺，观其廊庑绮丽，无不叹息，以为蓬莱仙室亦不是过。入其后园，见沟渎蹇产 〔24〕 ，石磴嶕峣 〔25〕 ，朱荷出池，緑萍浮水，飞梁跨阁，高树出云，咸皆唧唧 〔26〕 。虽梁王兔苑 〔27〕 ，想之不如也。

注释

〔1〕 石崇：晋朝著名富豪。作过散骑常侍、侍中、荆州刺史，史称其“财产丰积，室宇宏丽……与贵戚王恺、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

〔2〕 雉头狐腋：名贵轻暖的裘衣，以五彩的雉头毛和纯白的狐腋皮制成。

〔3〕 画卵雕薪：蛋上画画、柴上雕花，极言生活之奢靡。

〔4〕 列钱青琐：谓窗棂上雕镂成钱纹、琐纹，并涂上青色。

〔5〕 柰（nài奈）：苹果。

〔6〕 瓮（wènɡ翁）：即瓮，盛水或酒的陶器；银瓮，即以银制成的盛水、酒器。

〔7〕 瓯（ōu欧）：小盆或深底碗。檠（qínɡ情）：有脚的器皿。称是：指数目与是相称，即各百余口。

〔8〕 中土：指中国。

〔9〕 罽（jì寄）：地毯。

〔10〕 縠（hú胡）：似罗而疏。冰罗雾縠：喻丝织品洁白如冰，轻薄如雾。

〔11〕 绣缬（xié协）：五彩的丝织物，即彩绸之类。綢绫：即绸绫。丝彩：即五色丝。越葛：南方出产的细葛布。钱绢：即织成钱纹的绢。

〔12〕 融：章武王元融，字永兴，北魏时贪暴的大官僚。

〔13〕 继：江阳王元继，北魏时大贪官，牧守令长新除赴官，无不受货纳贿。

〔14〕 高阳：指高阳王元雍。

〔15〕 河间：指河间王元琛。

〔16〕 “常谓”四句：本来以为高阳王一人富于我，想不到河间王比高阳王还富。

〔17〕 “卿欲作袁术”两句：东汉末，袁术为淮南尹，据九江称帝；曹操起兵讨术，术败，拟过徐州奔袁谭，曹操使刘备狙击之下，不得过；术忧愤呕血死。这是说：你好比袁术，在淮称帝，想不到半路又跑出个刘备来。言下之意是劝融放宽度量，勿过于嫉妒。

〔18〕 蹶起：遽然而起。

〔19〕 太后：即孝明帝时胡太后。

〔20〕 过任：超过其力所能任。

〔21〕 蹶倒伤踝（huái淮）：跌倒伤了踝子骨。

〔22〕 崔光：字长仁，世宗时拜侍中。

〔23〕 河阴之役：指公元五二八年四月尔朱荣引兵入洛时，在河阴（故城在今河南省孟津东）诛杀百官及诸拓跋氏事。下句“诸元”即指诸拓跋氏。按：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年（四九六）改皇族姓拓跋为元，故后世通常两姓并称。

〔24〕 沟渎（dú读）蹇（jiǎn检）产：沟渠曲折。

〔25〕 石磴：指沟渠上石筑圆拱桥两端供上下用的石级。嶕峣（jiāo yáo焦尧）：高峻貌。

〔26〕 唧唧：赞叹声。

〔27〕 梁王：汉景帝弟梁孝王。兔苑：梁王的名园，当时海内无匹，故址在今河南省商丘。　　（吴秋滨 注）


庾信

庾信（五一三——五八一），字子山，南阳新野（今河南省新野）人。十五岁就在梁宫廷，作昭明太子的侍从官，后与徐陵并为东宫学士，共同写了很多绮艳的宫体诗文，世称“徐庾体”。侯景乱起，他受命率兵驻守在朱雀航（即今南京之朱雀桥），却望敌而逃，一直奔到江陵。梁元帝继位江陵后，他又任右卫将军，封武康侯。承圣三年（五五四），庾信奉命出使西魏，但接着江陵便被西魏攻陷，梁元帝出降被杀，梁王朝实际上等于灭亡。这时，庾信由于他在文学上的声望，加上他没能坚持民族气节，便被西魏统治者扣留在长安，并在西魏做起官来。北周代魏，统治者对他更加尊宠。他的官位在魏、周两朝都是显贵的，最后是开府仪同三司，因此世称“庾开府”。

庾信是南北朝时期重要的作家，但他前期的创作，不外是宫体诗和浮华艳冶的骈体文，奠定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的是他被留长安以后的作品。这时，沉痛的故国乡关之思和乱离屈身之辱，使他的思想经常陷在痛苦的矛盾中，因此诗文的风格一变而为沉郁，感情也深沉了，语言则由绮艳而变为清新，对以后诗人的创作起了一定的影响。着有《庾子山集》。


哀江南赋序

公元五五四年冬天，西魏的将领常山公于谨等率兵攻陷了江陵。入城后，大肆掠夺烧杀，并俘虏了贵族、平民十万多人到长安，充作统治阶级的奴隶。庾信的母亲、妻子等也被俘到了长安，由于统治者对他的特殊照顾，他的一家得到了团圆。但江陵沦陷的悲惨情形，人民所遭受的奴役乱离之苦，和他辱身西魏的悲愤，使他经常痛愧交加。在仕周的晚年，他追抚往事，写成了有名的《哀江南赋》，凭吊故国，哀怜故乡父老的不幸遭遇，抒发他的身世之感。本篇便是这篇名赋前面的序言。序中，首先叙述了他由金陵逃往江陵再被留在西魏的经过，接着点出他作赋的立意，然后便反复陈诉梁的败亡和他自己留居西魏和北周的痛苦心情。在手法上，是夹叙夹议，并运用大量的历史典故，曲折而深沉地表达出他复杂的思想感情。语言雄健清新，笔势纡曲转折，表现出作者后期的创作风格。

粤以戊辰之年 〔1〕 ，建亥之月 〔2〕 ，大盗移国 〔3〕 ，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 〔4〕 ，公私涂炭 〔5〕 。华阳奔命 〔6〕 ，有去无归。中兴道销 〔7〕 ，穷于甲戌 〔8〕 。三日哭于都亭 〔9〕 ，三年囚于别馆 〔10〕 。天道周星 〔11〕 ，物极不反 〔12〕 。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 〔13〕 ；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 〔14〕 。昔桓君山之志事 〔15〕 ，杜元凯之平生 〔16〕 ，并有著书，咸能自叙 〔17〕 。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 〔18〕 ；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 〔19〕 。信年始二毛 〔20〕 ，即逢丧乱，藐是流离 〔21〕 ，至于暮齿 〔22〕 。《燕歌》远别 〔23〕 ，悲不自胜；楚老相逢，泣将何及 〔24〕 。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 〔25〕 ；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 〔26〕 。下亭漂泊 〔27〕 ，高桥羁旅 〔28〕 。楚歌非取乐之方 〔29〕 ，鲁酒无忘忧之用 〔30〕 。追为此赋，聊以记言。不无危苦之辞，惟以悲哀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