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选 第129节

〔14〕 旰（ɡàn干）食：晚食。此言社会动乱中，朝廷忙于军政，不能按时进餐。

〔15〕 张方桥：即长分桥，在阊阖门外七里，俗称张夫人桥。

〔16〕 祖道：饯行。

〔17〕 危冠：高冠。

〔18〕 “攻无全城”两句：欲攻之城，没有一个能守得住；临阵交锋，敌人阵线无一不被攻陷。

〔19〕 戎竖：西戎竖子，戎指西北少数民族。称竖子有侮辱意，应该加以批判对待。

〔20〕 “伯牙”句：言痛失知己，见本书页二八八注〔一三〕。


市西有延酤、治觞 〔1〕 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 〔2〕 ，以罂 〔3〕 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味不动。飮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永熙 〔4〕 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赍酒之藩 〔5〕 ，路逢贼盗，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此复名“擒奸酒”。游侠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6〕 。”

市北有慈孝、奉终二里。里内之人，以卖棺椁为业，赁輀车 〔7〕 为事。有挽歌孙岩 〔8〕 ，娶妻三年，妻不脱衣而卧。岩因怪之，伺其睡，阴解其衣，有毛长三尺，似野狐尾，岩惧而出之。妻临去，将刀截岩发而走，邻人逐之，变成一狐，追之不得。其后京邑被截发者，一百三十余人。初变为妇人，衣服靓妆 〔9〕 ，行于道路，人见而悦近之，皆被截发。当时有妇人着彩衣者，人皆指为狐魅。熙平 〔10〕 二年四月有此，至秋乃止。

别有阜财、金肆二里，富人在焉。凡此十里，多诸工商货殖之民。千金比屋，层楼对出，重门启扇，阁道交通，迭相临望。金银锦绣，奴婢缇 〔11〕 衣；五味八珍，仆隶毕口 〔12〕 。神龟 〔13〕 年中，以工商上僭 〔14〕 ，议不听衣金银锦绣。虽立此制，竟不施行 〔15〕 。

阜财里内有开善寺，京兆人韦英宅也。英早卒，其妻梁氏，不治丧而嫁。更纳河内人向子集为夫。虽云改嫁，仍居英宅。英闻梁氏嫁，白日来归，乘马将数人至于庭前，呼曰：“阿梁，卿忘我耶？”子集惊怖，张弓射之，应弦而倒，即变为桃人。所骑之马，亦变为茅马。从者数人，尽化为蒲人 〔16〕 。梁氏惶惧，舍宅为寺。

注释

〔1〕 延酤、治觞：洛阳城之里名，以酿酒出名。

〔2〕 赫晞：炎热干燥。

〔3〕 罂（yīnɡ英）：口小腹大的瓶。

〔4〕 永熙：北魏孝武帝年号（五三二——五三四）。

〔5〕 毛鸿宾：骠骑大将军毛遐弟，孝明帝时为北雍州刺史，后转南青州刺史。藩：藩地。指南青州，今山东省沂水一带。

〔6〕 春醪（láo劳）：即春酒。

〔7〕 輀（ěr耳）：丧车。赁輀车，即出租丧车。

〔8〕 有挽歌孙岩：即有以唱挽歌为业者名孙岩。

〔9〕 靓（jìnɡ静）妆：艳妆，以脂粉妆饰。

〔10〕 熙平：北魏孝明帝的第一个年号；二年即公元五一七年。

〔11〕 缇（tí提）：黄赤色丝织品。

〔12〕 毕口：谓仆隶皆得尝五味八珍。

〔13〕 神龟：北魏孝明帝的第二个年号（五一八——五一九）。

〔14〕 上僭：即逾制、越制之意。

〔15〕 “议不听”三句：按《魏书》卷二十一《高阳王雍传》云：“雍表诸王公以下贱妾悉不听用织成锦绣、金玉珠玑，违者以违旨谕。奴婢悉不得衣绫绮缬，止于缦绘而已。奴则布服，并不得以金银为钗带，犯者鞭一百。太后从之，而不能久行也。”“议不听衣金银锦绣”三句，当指此而言。

〔16〕 蒲人：蒲草人。韦英死后显灵，子集射之变为桃人诸说，都是荒诞无稽的迷信。


南阳人侯庆，有铜像一躯，可高尺余。庆有牛一头，拟货为金色 〔1〕 。遇急事，遂以牛他用之。经二年，庆妻马氏忽梦此像谓之曰：“卿夫妇负我金色，久而不偿。今取卿儿丑多，以偿金色焉。”马氏悟觉，心不遑安。至晓，丑多得病而亡。庆年五十，唯有一子，悲哀之声，感于行路。丑多亡日，像忽自有金色，光照四邻，一里之内，咸闻香气。僧俗长幼，皆来观睹。尚书左仆射元顺 〔2〕 ，闻里内频有怪异，遂改阜财里为齐谐里 〔3〕 也。

自延酤以西，张方沟 〔4〕 以东，南临洛水，北达芒山，其间东西二里，南北十五里，并名为寿丘里，皇宗所居也，民间号为王子坊。

当时四海晏清，八荒率职 〔5〕 ，缥囊 〔6〕 纪庆，玉烛调辰 〔7〕 。百姓殷阜 〔8〕 ，年登 〔9〕 俗乐。鳏寡不闻犬豕之食，茕独不见牛马之衣 〔10〕 。于是帝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争修园宅，互相夸竞。崇门丰室，洞户连房，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榭，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园园而有。莫不桃李夏緑，竹柏冬青。而河间王琛 〔11〕 ，最为豪首。常与高阳 〔12〕 争衡，造文柏堂，形如徽音殿 〔13〕 。置玉井金罐 〔14〕 ，以五色缋为绳 〔15〕 。妓女三百人，尽皆国色。有婢朝云，善吹箎 〔16〕 ，能为《团扇歌》、《陇上声》 〔17〕 。琛为秦州刺史，诸羌外叛，屡讨之不降。琛令朝云假为贫妪，吹箎而乞。诸羌闻之，悉皆流涕。迭相谓曰：“何为弃坟井，在山谷为寇也？”即相率归降。秦民语曰：“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箎！”

注释

〔1〕 拟货为金色：打算把牛卖了，用来给佛像装金。

〔2〕 元顺：原作元稹，此据周祖谟《洛阳伽蓝记校释》，该书于此条考核甚精，可供参阅。

〔3〕 齐谐里：《庄子·逍遥游》云：“齐谐者，志怪者也”，故以齐谐名里。这段所写的索命偿金“丑多亡日，像忽自有金色”诸怪诞之说，和上一段所写的，都是宣传迷信的话。作者无批判地把这些迷信鬼神的传闻写下来，是作者思想巨大局限性、落后性的表现。

〔4〕 张方沟：当是张方桥下沟名。

〔5〕 晏清：天下太平。八荒：八方，即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荒率职：天下臣民遵循职守。

〔6〕 缥囊：青白色的帛制成的书囊，此指书籍。

〔7〕 玉烛调辰：《尔雅·释天》云：“四气和谓之玉烛”；玉烛调辰即年景好、风调雨顺之意。

〔8〕 殷阜：富而盛。

〔9〕 年登：年谷丰收曰登。

〔10〕 牛马之衣：用麻或草编成以披牛马之体，即所谓牛马之衣。此连上句言：丰年则鳏寡者不食犬豕之食，茕独者不服牛马之衣。

〔11〕 河间王琛：河间王元琛字昙寶，北魏外戚，性极贪暴，“百姓患害，有甚虎狼”，先后做过定州、秦州刺史，后死军中。

〔12〕 高阳：指高阳王元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