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33节

那位同类应该离这里很远，远到调月绚纱脑子里浮现了一片深蓝的海水与天相接的图像，可她确实感觉到了，也许全世界的感染者都能感知到他。

“这可比基里艾洛德人费尽心思传播什么教义好用多了，”她的脑子变得迟钝，想出来的东西也愈发不着边际：“把所有人都变声异生兽，再振臂一呼，哪还需要做那么多麻烦事，要是基里艾洛德神杀来，那就谁拳头大听谁的。”

想是这么想，她终究是不愿去的。

别西卜大概是很厉害的，没准能让基里艾洛德神也翻车在阴沟里，但如果她顺从本能跑去茫茫大海，回来的只会是别西卜，不会再有什么调月绚纱了。

调月绚纱加入了“新人类”计划，为此不惜拿自己当实验体，自然期待着老头子描绘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正视他们，没人再拿他们当培养皿里的菌落那样的未来。

别西卜赶走了宇宙人，和地球人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她们对巨人并不感冒的缘由，对待TPC——或者说舆论中总是依赖巨人解决问题的TPC，相较于排斥的情感，她们抱有的多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不过，这份“恨铁不成钢”很快就要画上句点。

塞缪尔不会随随便便就跑到哪个机构去干活。

他不讲究住处，口腹之欲也并不旺盛，所以并不缺钱，因此更不需要迫于生计去打工。

跑去见泽井总监也并非因为他的个人魅力——能游说各国组建TPC的人当然是很有魅力的，但塞缪尔更看中的是他达成的功绩。

他见过被强大的外力诱惑而分崩离析的世界，见过因强大的外力介入而隐瞒真相的世界，见过预见了外力介入而引动星之声的世界……但遭受外力干预与诱惑，没有星球意志的支持，却自发组建了全人类的联盟机构的世界，是极为少见的。

至少这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

异生兽只会带来灾难，他还抱着枪蹲在藏身点数自己刻的星星时就明白了这一点。宇宙人有好有坏，但像光之国那样好人的实在是珍稀动物中的珍稀动物。

而这颗星球，有怪兽，有异生兽，有包藏祸心的宇宙人，遥远的深空里本该是光之国的地方却被陨石与乱流代替，这种情况下组建了TPC，同时在隐秘的地方还有人类寻求自救，难道不是件令人……倍感欣喜的事情吗？

这样的机构里一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人，有顶尖的天才，有勤奋的人才，有理想主义者，也有实用主义者——不论他们认同什么样的处世哲学，一定都认同TPC的要旨。

没有比“全人类团结”这件事更叫人心潮澎湃了。

这样令人心潮澎湃的组织，自然不会总让旁观者“恨铁不成钢”。

远东总部基地很快就要成为全世界最火热的地方。

机械文明作为试金石，马上就能知道这块金子的成色。

而在北太平洋，海风送去第一缕来自远方的声音。

隔着炙热的蒸汽与闪电，塞缪尔听见了仿佛游子归家的、欣喜孺慕的呼唤。

这么依恋的声音总是叫人温暖的，可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一点一点地变冷。

赤色的天空下是无数黑色的影子，融合的鸟类的异生兽，长者蝙蝠翅膀的异生兽，还有些奇形怪状你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跑起来、飞起来的家伙。

总之他们来了，如何险峻的高山与宽广的大海都不能阻挡。

它们睁着天底下最清澈的眼睛，宿主生前不曾有的最单纯的眼睛，或嘶哑、或高亢、或低沉地呼唤。

没有比见到强大的同类更令他们高兴的事了，何况这里还有两位。

第二百零三章 争斗（1w）

异生兽。

“新生”的异生兽。

很难用“邪恶”“冷酷”等带有主观意志的词汇去形容它们，就像狮子总是要吃生肉，“新生”的异生兽第一餐总是离自己最近的生物，这样才能获得足够的能量。

异生兽因子占据了宿主的身体，就像寄生虫霸占了蜗牛的脑袋。

寄生虫钻进蜗牛的眼柄，伸缩着五颜六色的身体以期获得鸟类的注意，好尽快被吞下，开启新的轮回。异生兽指挥宿主的身体，吞下亲人的骨、饮尽友人的血，发出婴儿般纯洁的啼鸣。

它们在欢唱。

空气里弥漫着苍蓝色的粒子，异生兽欢唱别西卜的诞生。

——真是糟糕透顶。

血脉的联系告诉塞缪尔它们的来源：

这片宇宙暂时没有被黑暗路西法染指，更从未有过诺亚或扎基的足迹，所以，能让他们与异生兽因子产生联系的只有三千万年前的异世来客。

他如彗星坠地，被陪伴人间体迁徙的索鲁卡所观测。

他的血曾在星见村引发“疫病”，也就是异生兽因子感染。

他跟随索鲁卡抵达露露耶，即便帕拉蒂娅努力地四处宣传，就差把“是好妖怪”做成条幅挂他脑袋上，但也很少有人敢靠近他——迪迦和盖迪除外，前者谁也不怕，后者谁也不怕。

如果异生兽因子和在上个地球一样失控地传遍全世界，会是怎样的末日？于是当时的“大妖怪”总想自己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蹲着，索鲁卡和帕拉蒂娅令他驻留，后来两人相继走了，当初最想离开的人却没有离开。

“感谢”多年来宇宙人、甚至一些地球人的功劳，异生兽们跨越山海而来。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当年他一路杀到“原初之巢”，拖死鱼一样把藏在冰海下的母体拽出来晒太阳，就像勇者闯进魔王的城堡，当他的剑刺穿魔王心脏的那一刻，云破天开。

现在——从现实意义上来说，他自己是那该死的魔王了。

他望向前方，基里艾洛德人培育出来的“羔羊”正舒展着它的翅膀，

乌泱泱如蝗群的异生兽们分成了两股，因为这里有两只足够耀眼的同类，可以诞生两只别西卜，或者……也可以尽情厮杀，直到决出最强的那位。

……

“这场面真不错，就是它们什么时候才能打起来？”

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小屋里已经有一个人离开了，剩下“父亲”裹着大衣窝在小沙发里看电视。

全世界的电视台都乱成一锅粥，TPC的作战、机械文明、异生兽、太平洋上的未知生物，任何一个拿出来都能引爆话题，现在它们堆在一块儿，把台长的脑袋摁在地上邦邦锤，只有在岿然不动放动画片的频道才能感受到片刻安宁。

“打完了庆典才能开始啊。”“父亲”喃喃自语，电视里的汤姆把杰瑞逼回小窝。

“我不认为我们要等到它们分出胜负，”被丢弃在一边通讯器里传出不合时宜的声音：“两败俱伤时的机会也很好。”

汤姆在洞口守株待“鼠”，杰瑞从另一个洞里探出头，瞄准了它拖在身后晃悠的尾巴。

“在地球人的宗教传说里，‘羔羊’是献给撒旦的礼物，”“父亲”语速急促，显得有些不耐：“不管我们的超级‘羔羊’和守陵人中的谁获得胜利，诞生的都只有‘撒旦’，这时，才是人类最需要上帝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这些，但我已经解释了无数遍！”

汤姆“嗷”地叫了一声，乱窜几个房间，恰好撞塌了主人脚下的长腿凳。

“我知道地球人的宗教传说，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地球人信仰那个什么上帝和我们的神联系到一起，”通讯器里的声音说：“你会把黑洞和狗洞联系到一起？这是亵渎我们的神！”

愤怒的主人收缴了汤姆的牛奶。

“我在地球待了几百年，全世界的据点都有我的足迹，”“父亲”坐起身，冷冷道：“和人类说‘基里艾洛德神’，起初没几个人感兴趣，但当我改口说‘就是外星人的上帝’，就有无数个人愿意竖起耳朵——这叫‘本土化’，我知道你们看不起地球人，但既然我们的神指向了这里，我们就要为他开疆拓土。”

“哇哦，开疆拓土的方式是把我们的神和泥巴混为一谈，等基里艾洛德神降临，你千万要揽去所有的功劳，别把脑浆溅我鞋上。”对面的声音说。

汤姆趴在火炉前，杰瑞扒着洞口的墙，看它火炉边拉长的影子。

“你我都期待基里艾洛德神的降临，”“父亲”懒于继续争辩：“梵蒂冈的教堂布置好了没？”

猫鼠追逐暂时结束，“父亲”对着切入的广告怒拍大腿。

对面的声音冷哼道：“当然。”

符拉迪沃斯托克沉没在夜的阴影下，而梵蒂冈正沐浴着阳光。

这座城仿佛真的受到神明庇护，战火远离她多年，宇宙人的飞船从未现过身，在周围的国度与城镇笼罩着异生兽的阴影时，梵蒂冈的街道上仍有白鸽的羽翼倏忽飞过。

感谢某位豪商的慷慨捐赠，教堂在清洁工人的精心呵护下慢慢剥去陈年的灰，而豪商派遣的“监工”正在另一条街的咖啡店里晒太阳。

自觉在用工现场消失的监工，多么懂得人心！

被众口称赞的摸鱼监工放下了搅拌勺，说：“我知道你在地球待了几百年，我也从来没有质疑过我们的研究水平，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守陵人是‘突然’醒来的，从一座石像变成了活的……那是南太平洋的海底，不会有任何一位带着超古代基因的人类光临他的墓地，直到现在，即使你把他的细胞分析得比他自己了解得还透彻，也没能解释他如何醒来的问题。”

“了解与应用相辅相成，巨人的力量我们到现在也没完全分析透彻，也许守陵人是被索鲁卡的力量唤醒，但那又怎样？即使是回到三千万年前的巨人时代，我们的神明也不会输的，”“父亲”说：

“或者你认为神无法解决‘撒旦’？”

“不敢，”监工摸了摸滚烫的杯沿，缩回手道：“我只是不喜欢你给我们找麻烦，神也许不在乎，也许不高兴，你死时脑浆别溅我鞋上。”

“神包容他的子民，”“父亲”对他的诅咒不以为意：“而且人类传说中的‘撒旦’可不止一个，但救世的神只有一个，六十亿人的信仰足够让凡人变成神明，何况我们的神远非凡人能及。地球人的传说中，奥丁和他的瓦尔基里们筹备黄昏之战，但我们的传说里，神从来不会走向黄昏。”

……

“新城，你说现在像不像诸神的黄昏？女武神搜刮无数勇士的灵魂塞进英灵殿，但世界还是要毁灭。”新城的头盔替代脑袋与中控台来了次深入交流，堀井的声音从里面模模糊糊传出来。

不论当事人的体验，飞燕一号确实落在一块礁石上很久了。

胳膊高高肿起，撑得作战服鼓鼓囊囊，新城惆怅地等待救援船的喊话。

他被卡在驾驶座上，凹陷的铁皮啃紧了他的腿，他既看不到后座的情况，也没法爬出去。只能鸭子似的伸长脖子，试图确认大古是否晕倒在后座里。

数分钟前。

他和大古两人开着它和机械文明的大机器人从海面周旋到大气散逸层，数次死里逃生的惊险让新城的心脏逐渐麻木，极端的高压让他的手和脚都只剩下常年训练积攒的肌肉反应，头脑大约是关闭了其他功能，只剩下接收和处理指令。

“基地还需要三分钟完成准备。”队长说。

大机器人撵着飞燕一号的尾巴折了个直角，自海面冲向天空。

“好，那就拖住它三分钟。”

新城憋着股气，锥形的云缠绕机翼，驾驶舱里变得昏暗。

“注意三角洲宇宙站和卡罗基地的协助信息，”野瑞告诉他：“我会提醒你的。”

其实不用野瑞提醒，疾风队长的声音已经接了进来：“哈喽，总部基地很忙，你们身后那大家伙的行为分析和轨迹运算由卡罗基地接管，三角洲的人准备了些‘礼物’，请查收坐标。”

戴西斯星系人袭击事件后，三角洲宇宙站加强了近地轨道的防御力量，没想到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两人驾驶着飞燕一号调整航向。奥古玛出力强大、防御惊人，来自宇宙站和卫星防御网的远程炮击因距离衰减在它身上只能蹭点儿火星。唯一的好消息是它的灵活性不如飞燕一号，只要驾驶员的身体允许，拖延些许时间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