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30节

他的眼睛还需要适应黑夜，因而看不清东西，但鼻间涌入的空气告诉了他那是什么。“血？什么人！”他喝声道，另一只手伸向腿边。

“滴嘟。”“人”出声回应，同时用比血液还冰凉的机械手捏住了他大张的下颌。

……

“外圈的观察哨有四处失联了，是哥布纽。”

自第一个城市出现反对TPC的游行事件以来，警务局的灯光就从未熄灭过。

地面警卫队在抵御机械文明的作战中是毋庸置疑的主力，但这支队伍的指挥着并不称职：佐藤拓真，于七分钟前和自己的队伍断了联系，上次出现还是在地下仓库的监控里。

副队长心急如焚，一边组织拦截发疯的异生兽，一边紧张地关注海里的动向。而现在，最令他担忧的事情发生了——机械文明和异生兽打了场漂亮的里应外合，他不知道该增兵阻拦在基地里横冲直撞的野兽，还是先去把潜入的敌人击退出去。

他只能向吉冈长官报告，等待这位老人的决断。

“不用管那只异生兽，”吉冈迎着副队长惊愕的眼神道：“佐藤那家伙也不用管，我知道他在哪。”

“可是基

地……”一拳一面墙的怪物在基地里横冲直撞！怎么能不管它呢！他们差点因为那怪物的突然暴起而死伤一整只看守小队！副队长深吸口气：“我们执行您的命令，但要知道原因。”

“说来话长，我没时间和你解释，”吉冈绷着脸，从来不留情面：“执行命令，这是TPC的决定。”

TPC的决定，并非吉冈一人的决断，说明在此之前至少高层们就对这种情况有了推演。副队长哑口无言，他张张嘴，立正时使劲碰撞自己的脚后跟：“明白！我去部署防线，保证在‘智子小姐’准备好之前，没有人能伤到她一根汗毛！”

TPC对机械文明的入侵早有预案。

这是理所当然的，塞缪尔知道这片宇宙中活跃的文明，更何况他从火星和木星轨道之间带回来了机械文明的造物——一堆破铜烂铁，一个AI“导游”：贝洛夫。

警觉起来的TPC使用了新的加密方式，甚至更新了暗语，而机械文明的个体之间的对话被TPC解析了个透彻，在间谍或者说内鬼的支持下，至少从信息层面，TPC有着绝对的优势。

但这并不意味着TPC能轻易将这些机器人推下海，决心执行清除指令的哥布纽不是单人能阻挡的东西。它们行动迅速、不计损伤，布设在外围的观察哨很快被拔除，指挥中心只收到了唯一一段无声的通话：白噪音上浮着几段“滴嘟”声，像失事坠海的飞机留给海面的一滩油。

“他们从两个方向打通了入口，准备发动攻势，”贝洛夫解释了“滴嘟声”：“这是好消息，他们找到的入口果然是装备运输线，是我熟悉的行为模式。”

“参数也是你熟悉的了？”有人回应：“也就是说，我们打空一整个弹夹也不能让它停下来！”

“每发子弹都集中在同一个关节处还是有机会的，”贝洛夫答道：“锻造它们的材料是高度致密的金属，如果扔到海床上不管，几年后就会自己沉降到地底下去。”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你玩一款地图和怪物数据都对你开放的游戏，你做好了攻略，危险时还有红屏警告提示，但真开了怪，你砍怪如刮痧，怪打你只需要一巴掌。

游戏里可以磕着血药慢慢刮，可基地里阻拦在前线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没人希望总部基地打成绞肉机，所以，他们寻求尽可能快速解决敌人的办法：换一把不刮痧的武器。

一个弹夹解决不了，RPG呢？穿甲弹呢？机器人是吧，吃不吃电磁脉冲弹？或者在基地里使用德克萨斯炮……只要把整修室和装备后勤的声音压下去，想必不会有人反对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作为作战计划提出者的吉冈在地图上划了条长长的线：“要减少麦格斯炮对环境的影响，又要尽可能消灭敌人……我们有最好的鱼饵啊！”

“他们想要这座基地，就让他们进来逛逛，而后关门打狗，”吉冈丢下铅笔，长长的线从远东总部基地出发，贯通海底，像一柄利刃狠狠扎进太平洋深处：“再礼尚往来。”

基地上空。

早早转移出去的航空队从东京的机场起飞，在总部附近海域盘旋。

阳太从未接到过如此疯狂的命令，他咽了咽口水：“β号锁定目标，总部……第三设备出口，可、可以发射。”

“吞吞吐吐的，这个心理素质别飞了！”雷尔夫的声音从耳麦里扎进来：“注意地面指令，手指按不下去我就把你打下去，撞也要把口子堵上，明白吗！”

那是总部！阳太在心里嚷嚷，谁会想到开战没多久自己第一发导弹是对着总部啊！虽然是精确制导大概不会有事，比如砸歪到泽井长官的办公室里去……但那是总部啊！

“明白！”阳太咬着牙槽回道。机翼卷起剧烈的风，他努力控制飞行姿态，保持目标锁定，那里偶尔亮起通红的光，映出漆黑的人形。阳太知道那并不是人，而是机械文明派出的哥布纽军团。航空队要在最合适的时机将出口毁掉，地面部队的火力会将整个通道融化，他们要确认敌人状态，并对漏网之鱼一一“点名”。

至于总部基地在此战之后还能不能用？

“迪迦在的话，基地一定能保住吧。”阳太心里嘀咕。

……

“优秀的指挥官不会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们洞察人心，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

地面，失联八分钟的佐藤拓真和“帕拉蒂娅”在一条宽阔通道里狂奔。

异生兽好像是认定他们了，不吃到小蛋糕不罢休，嘶叫着追了一路。佐藤不敢往哥布纽攻进来的方向跑，被两面夹击谁也活不了，预定出口很好但被异生兽堵着呢，往他怀里撞？佐藤索性掉头，钻进沟通总部基地与陆地的海底隧道里。

“这就是你带我往城里逃的理由？”“帕拉蒂娅”怒气冲冲，她不是傻子，尽头

处的光亮告诉了她一切。但也正因为她不是傻子，所以在确认佐藤置市民于不顾之前，要问清楚他的打算。

“你没发现后面的家伙变慢了吗？”佐藤回头瞥了眼：“TPC的工厂坐落在世界各地，很多大型装备从这条隧道运进来，再到总部进行组装——后面那家伙，苍介，还是人形的时候最喜欢和他那小女朋友到这儿来。”

胜利队作为装备高度保密的队伍，他们的驻地对普通TPC成员而言并不好进，更不用说护理飞燕号的机库。苍介借助身在航空队的便利，也只能远远地隔着玻璃看一眼飞燕号，他可以和地勤开玩笑想进去摸摸，但真闯进去怕是要被枪架出来。

离飞燕号最近的时候，除了执行任务遇到，就是塞缪尔在飞燕号机库里和大古对话的那次了——苍介有“把队长喊出来”的正当理由，第一次踏进飞燕号的领地。

化名为“神村绫”的女孩也喜欢这架飞机，所以，除了机库以外，他们常来的地点就是这里。由她所在的团队研发的发动机需要从外面运进来，它是飞燕号的心脏——这颗心脏和整修室的计划表一样换得勤，得益于对怪兽作战以来，胜利队“粗暴”的操作方式。

调月绚纱在被唤作“神村绫”的时候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飞燕号？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清楚——也许哥哥神村棹能从动作和表情中看出来端倪，但哥哥已经死了很多年，活下来的是被基里艾洛德人的许诺所侵蚀的行尸走肉，调月绚纱是这么认为的。

“优秀的指挥官不会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调月绚纱如果在场，一定会万分同意佐藤的观点，并且停止逃跑，转身迎上去……送亲爱的异生兽先生上天堂。

“我这个人就是心软，”佐藤喘着粗气，道出副队长打死也不会信的话：“所以相叶吃准了这一点，让我当你们的保姆。”

“要是直接把你们带进去战场，麦格斯炮连几十米高的怪兽都能蒸发，解决你们这两个麻烦虫只是捎带，而我是个生化电子人，本来也不靠这具肉身活着，这样最轻松，不留后患。”佐藤说。

“你不会这么做，”“帕拉蒂娅”说：“你是地球警备团的成员，我刚才认为你会不顾市民的性命，我向你道歉。”

“坦荡得叫人不自在，帕拉蒂娅确实是这个性格，做得真像，”佐藤叹道：“刚才跑一路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不是露露耶，不是你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

“帕拉蒂娅”点点头，纠正道：“我就是帕拉蒂娅，不是‘做得真像’。”

“哈哈，”佐藤干笑两声：“好吧你是，多余的话不讲了，先说眼前……跟在我们后面的家伙叫苍介，我不知道这个名字你还记不记得，总之，他是个人类，相叶让我看好他，如果他受什么刺激发疯了，控制不住就把他引走，相叶告诉我‘异生兽第一个目标一定是人间体’。”

“他有告诉你怎么解决吗？”听闻这只异生兽“是个人类”的消息，“帕拉蒂娅”并没有太过惊讶——在星见村她已经见过这样的人了，看到苍介变成的异生兽的第一眼，她就认出来是和星见村的“瘟疫”一样的东西，与塞缪尔关联的东西。

“苍介和你都是基里艾洛德人‘送’进基地的，你们出来的时候，就是基里艾洛德人要回收的时候，”佐藤说：“但基里艾洛德人的计划中，一定不是就这么简单地逃出来……我确定在他们的计划表里，苍介至少要给基地带来极大的损伤，吃掉一些工作人员，当然也包括你，异生兽作为进化极快的生物，很快会在进食中获得强化，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强，那才是基里艾洛德人要回收的时候。”

“但他大概……”“帕拉蒂娅”回头看看越来越慢的异生兽，他慢得像没汽油吃的跑车，勉强烧柴油度日：“大概一个也没吃成。”

“因为他是苍介啊，相叶一直在训练他的自制力，我不知道基里艾洛德人如何确定他暴起的契机，但我们之前的未雨绸缪还是派上了用场，”佐藤说：“现在他这个样子，我反而能放心了，接下来，就是撑到相叶回来的时候。”

“至于你，我也不知道基里艾洛德人怎么做到的这一点，请允许我拒绝用‘帕拉蒂娅’称呼你，”佐藤深深地望着她，而对方回以的眼神清澈见底：“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善于观察，你比帕拉蒂娅的心思多些，也更内向，像个刚出象牙塔的学生，帕拉蒂娅倒比你更老练，好吧我知道你听不懂……总之，如果你‘回来’，请不要放弃，哪怕只是作为‘十二号’，也要好好活着。”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对话

“好一番真诚的对话。”

陌生的声音从通道的另一头响起。

异生兽的声音几乎要把人耳朵震聋，但佐藤和“帕拉蒂娅”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所以他们听见了这声近

乎自言自语的低叙，并且立即判断出对方来者不善。

佐藤抬眼望去，尽头光亮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人影，从轮廓看是位女性和半高的孩子。

刚才说话的女性抬起一侧胳膊，她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啪”。

一声脆响。

异生兽猛地咆哮起来。

不，他是在哀嚎！“帕拉蒂娅”回头看了眼，转身对那人影道：“你做了什么！”

“自己开发的产品总要有回收手段的……你们刚才不是分析得很好吗？”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迈步走近。

“你们、你……”随着来人越来越近，“帕拉蒂娅”能看清他们的脸了，她感觉自己的脊椎一寸一寸地冷却，寒意从无数个毛孔里渗进来。

那个说话的女人，竟然长着和她一样的脸！

对了，她的声音，“帕拉蒂娅”注意到，她的声音竟也和自己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语气、语调差得太远，自己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叫‘十三号’，”女人说：“很遗憾，你的意志终于还是被‘帕拉蒂娅’吞噬了……不必疑惑，这句话是对‘十二号’说的，我们有过约定，活下来的替对方收尸。”

“十二号”和“十三号”，这种属于消耗品的名字，被赋予它的主人的第一天起，就意味着其主人的命运。“十二号”曾和苍介说过，她们都要成为骨灰，你一堆我一堆。

成为骨灰的时候还叫做“十二号”其实是一种幸运，也是她最大的愿望，说明死的时候她至少还是自己。

“我几乎以为你要逃出去了，你那么渴望‘自我’，可偏偏是父亲愿意放你出去……所以你逃不掉也活不了。”“十三号”用锋利的眼神盯着“帕拉蒂娅”，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正是眼前这个人，这个无辜的、光明的，被各种人以美好的词汇施加其上的女人，为她们的命运蒙上了永不消磨的阴影。

佐藤不知道自己的枪对他们有没有用，最让他感到危险的并非“十三号”，而是她身边的半高男孩。

他注视着男孩的一举一动，微微躬身，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覆了层薄汗：“看来你和‘十二号’关系不错，既然这样，你更应该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是她，还是基里艾洛德人。”

“不必多言，你们都一样，”“十三号”拍了拍身边半高孩子的脑袋：“都一样该死。”

半高孩子主动扬起脸颊在她的手心蹭了蹭，依恋道：“妈妈说得对。”

妈妈？佐藤可不知道基里艾洛德人制造的克隆体中有母子关系——没错，那名孩子也是和“十二号”等人一样的克隆体，如果他的情报还算准确，那名孩子的基因提供者应该叫：阿姆伊。

“真是……”真是造了一群变态！佐藤在心里将基里艾洛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事到如今，只能拼老命了，克隆人的伦理他懒得去扯，但苍介那家伙不能不管。

“喂，”他低声道：“生化电子人不依赖肉体，等会儿别管我……”

“我不会变成苍介的粮食害了他，”“帕拉蒂娅”说：“打不过我就跳海。”

这地方是运输通道TPC前后验收保证不渗水不塌方，你想去哪里跳海！佐藤将自己呼之欲出的骂声憋回嗓子眼，猛地弯腰的同时，将“帕拉蒂娅”也拽下去，一颗光弹呼啸着自头顶擦过。

“轰——”昏暗的空间被短暂照亮，光弹撞上了什么东西，凌空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推在地上。

生化电子人很能苟命这很不错，可为什么就没有像宇宙人那么强壮的肉体！佐藤吐出口血痰，努力回头望去。

只见异生兽，不，苍介烦躁地拍打自己的尾巴，一会儿上前又一会儿后退，爪子将墙壁刨得嘎吱作响。砖石碎屑哗啦啦落下，他发红的眼睛游移了一阵，终于锁定在“十三号”和“阿姆伊”身上。

母体的出现令异生兽发狂。而苍介一路未能得到正经的粮食补充，只啃了满嘴和树皮差不多钢板泥土块，又不停在消耗力量，如今再被基里艾洛德人回收产品的手段压制——最终的结果就是，让人类的意志再度占据上风。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努力无视掉佐藤和他身边感觉味道很好的人类，下意识默念队长的话：“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我还没用这张脸把阳太和雷尔夫吓尿床呢，”他念叨：“啊啊不行，把绫吓到了怎么办，绫喜欢爬宠吗……她喜欢燕子，而我居然没问过她喜不喜欢爬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