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26节

十几年后，索鲁卡再次见到了那颗“火流星”，一只苏醒不久的怪兽。

要是知道自己会留下这么多的麻烦的隐患，也许当时塞缪尔不会选择与帕拉蒂娅和索鲁卡走出深山。基里艾洛德人无意间培育出的别西卜和塞缪尔同出一源。前者是三千万年前，尚未点燃光明的异生兽，后者是从其他宇宙归来的故人。

除了黑暗路西法，也许不会再有“人”在血缘意义上和塞缪尔的关系如此亲密，就像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

塞缪尔对海豚202号乘员的解释只有一半正确，这只别西卜克制他，同样，他的力量在别西卜看来也不吝于洪水猛兽。

塞缪尔确定了必须一战的敌人，便很快将视线投向另一位，真田良介变作的怪兽身上。

别西卜缓缓扇动双翅，真田良介跟随着它的行迹转动视线，偶尔也分些注意力出去，确认运输船没有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

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别西卜猛地一振羽翼，它发出短促尖锐的急鸣，狂风自九天之上席卷而下！

第一百九十章 立场

极致的风啸！

展开的瞬间，它竟是无声的。

这只别西卜能在数分钟内跨越半个大西洋找到运输船队，自然拥有一对强横的羽翼。当它全力展开之时，高天之上的风暴都在向它欢呼。

匪夷所思的压强在众人头顶爆开，真田良介只觉得浑身一沉，耳边嗡嗡作响，像蹲在一台轧钢机边上。忘记带耳塞的后果就是鼓膜穿孔，瞬间的爆鸣过后是长久的沉寂。

船！就算是武装运输船也比不得怪兽的骨骼坚硬。战栗的感觉沿着脊椎涌向四肢，顾不得将背后暴露在敌人面前了，真田良介急忙转身，他不确定自己会看见一张船只轮廓的铁饼还是别的什么。

“诶？”他看见空荡荡的海面。

真田良介眨眨眼睛，难道船沉了？！可他没看到半点儿碎片！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噜，像正在发怒的猎犬，别西卜俯下身躯对准了某处，又像只瞄准了猎物的鹰。

“咚、咚。”几秒钟的时间，极为难熬，真田良介一头雾水，而消失的运输船忽然又出现在视野中了！

那只海里冒出来的怪兽也在，他望向自己，真田良介下意识朝他飞去——运输船被他把持着！得把这危险的家伙赶走！

塞缪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真田良介朝自己冲过来的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一只急吼吼忙着护崽儿的老母鸡。

头顶上盘旋的别西卜也动了，它似乎和真田良介有着同样的目的，它渴望着这艘船，更渴望同类。

真田良介过于关心船上的人，却忘记了自己也是别西卜的猎物之一。如果他再不抬头应对，就要被别西卜连着运输船一起，像串糖葫芦一样刺穿。

在船员看来，现在的情景就是两只怪兽在朝自己俯冲，别说一艘皮薄馅大的运输船，他们就算躲在防空洞里也不够怪兽老爷们这么造的。

“妈啊……”拽着同伴的船员哆哆嗦嗦打开枪套，一枪把自己崩死和被怪兽一头撞死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死在自己手上总要舒服些。他摸到了枪柄，手指汗岑岑的直打滑。同伴动作更快，他伸手抢走了配枪，没有对准船员，也没有对准自己——他努力稳住胳膊，急促地呼吸，枪口对准天空，朝着头顶那只最奇异的、三颗脑袋的怪兽。

“你？！”船员吃了一惊，同伴的做法约等于拿筷子制服野猪，他佩服同伴的勇气，更觉得他一定是犯傻逼了。接着，他做出了更傻逼的举动：在两辆发疯的泥头车面

前抱住另一个人，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帮同伴抵抗一些冲击。

船员搞不清状况，但冷眼旁观的塞缪尔还是能看出些东西的。陌生的怪兽指向目标是自己，驱赶意图很明显，他甚至努力约束着尾巴，以防运输船的信号杆被殃及池鱼。别西卜则毫不掩饰进攻欲望……和进食的本能，塞缪尔能望见对方大张的喉咙，以及齿间的黏液。

那么答案很明显了。

两辆发疯的泥头车遇到了同量级的拦截者，他没有给别人解释的打算，只对准了从天而降的那位旋身甩尾。短促的音爆像燧发枪一样点燃了无形的引信，弯月似的光刃裹挟银焰倏忽而去，别西卜的动作为之一滞，塞缪尔趁机从侧面撞来，他们像两只高速运动中相撞的箭，船员们上一秒以为大难临头，下一秒忽然天地清朗。

“轰——！”炮弹砸进钢板的声音远远传来，高速物体撞击下的海面确实如钢铁般坚硬。

两只怪兽抱着对方砸进了海里，惊涛骇浪如山而至，船员们刚渡过了一处险境，又要迎接下一个送命题：如何应对比船还高几倍的巨浪？

如果船长活着，轮机室里的人反应敏捷也许还有机会，但这艘船已经破破烂烂，被发病的感染者刨得到处是爪痕，船长的脑袋和脊椎分家，轮机室的门镶进了地板，甲板上的是仅存的活人了。

事实上，即使没有怪兽在，这艘船也开不回港口，它会在艰难的航行中慢慢倾斜、沉没，坠向大西洋最深处的海床，珊瑚和贝壳爬满它的栏杆，海百合要在它的舷窗里绽放，感染者的尸体会成为最恐怖的污染源，在海底孕育出新的怪物。

船员只能张大嘴，他无法呼吸，同伴紧扣扳机的手指也无法摁下去，怪兽还算是不错的目标，可宛如天倾的水墙要怎么打碎？

几乎就在同时，有黑影在侧面靠近。他伸出巨大的手，一头捏住船首，一头抬着脆弱的船身。

船员听见闷雷似的吼声，紧接着，视角忽然上升，运输船脱离了海面，似山倒、如天倾的海浪成了矮丘，一只怪兽托着船只飞了起来。

船员认得他，就是从船上走出去的那位，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且只有一个脑袋。

“呼……”真田良介手里捧着运输船像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连吹口气都怕将对方吹坏。他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低头望去。

虽然没有狂风骤雨，但海水翻涌不休，几乎成了深灰色，泡沫不断涌上来，致命的火与雷在水中肆虐。海水被炸上天空，白雾与浓烟滚滚而行，偶尔有长尾劈开海面又很快隐没，两道黑色的影子像两辆互相追逐的失控列车，每一次碰撞，都伴随如雷的怒吼。

“带他走。”陌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与狂暴的大海不同，这声音是冷静的，像在直叙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想保护他们的话，就去加勒比海，那里有最近的TPC港口基地，然后，如果你还想做些什么，就去夏威夷，找不准方向让海豚202号帮你，他们有最好的定位系统。”

“……什么？”真田良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许是另外两只怪兽中的一位在和他对话。大概率是一颗脑袋的那位，极小概率是三颗脑袋的那只疯子。

“去夏威夷，感染者，不，人类，”那个声音说：“那里是人类和机械文明的战场。”

真田良介稍微平静会儿的心脏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催促自己，那声音竟有心思开玩笑：“如果你舍不得海岛沙滩的名胜的话。”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生之鬼

运输船船员确定怪兽之间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短暂的沉默过后，蹲在船首附近的那只怪兽忽然转过身，以不容拒绝之势抱走了躺在甲板上伤痕累累的海豚202号——它似乎不满意里面空无一人，伸手扒拉了两位202号上下来的橙制服，将他们塞了回去。

“喂你要干什么！”“救命啊！”“啊啊啊——”

在运输船船员们呆滞的视线中，海豚202号和两位无辜的海洋警卫队队员搭乘怪兽专机消失在天际。

此时，海底也忽然安静了下来，山高的浪像被切除了一样，整片海域风平浪静如同上好的天鹅绒。若不是依然如血的天空，和遗留在运输船上的伤痕，船员们八成会以为自己做了场诡异的梦。

“我们要被吃掉还是摔成饼？”海豚202号上的队员希望自己正在做梦，他询问自己的队友：“怪兽想把我们带回巢里当储备粮吗？”

“……如果它确实饿了，刚才就应该嚼碎整船人，”队友努力安慰自己，犹豫道：“也许他还有同伙，喂幼崽什么的……啊，屏幕！”

被雪花点侵占的电子屏终于亮了起来，受别西卜的影响而瘫痪的通讯恢复了。

队员们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喊道：“总部！海豚202号呼叫！我们被怪兽

劫持了，请求火力！”

轰！

海豚202号剧烈地晃了晃，失重感突如其来，队员们扒住操作台才勉强站稳。

“它在下降？”队员们惊疑不定，望向舷窗外。海水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多，看不见陆地，但无疑是怪兽正在降落。

“它可能要回巢了！难道在海里？”队员惊呼：“快一些、快一些！有收到定位吗？！请告诉雅子，我……”

哐！！

比方才还要剧烈的爆响，一道冒着蒸汽的黑影暴力扯出潜望镜，从顶上的开口里伸进爪子，撕了个“天井”，队员原本抓着话机的手僵在半空，而话机已经换了个主人——人形的家伙从“天井”里跃下，一把夺过了话机，此时正用不满的眼神盯着他，青灰的鳞片从他身上缓缓褪去。

“头上开个洞会影响它发挥吗？我记得海豚202号有在海上航行的功能，”来人说：“你再不展开它，我们就要沉了。”

海洋警卫队如何发现怪兽竟是在逃通缉犯暂且按下不表，北大西洋，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另两只怪兽正在其他相位中“热情交流”。

塞缪尔单方面交流。

意识到这只别西卜脑子不好使几乎只剩下本能后，他一连串喊了好几个名字——从黑暗路西法到这个宇宙见过的所有宇宙人，最后确定在念到“基里艾洛德人”和“TPC”时对方的反应最大，看来它的创造者为它灌输的关键词非常到位。

“不过，也许是你被烦得受不了了呢，”怪兽张口时驱使自己变异的声带，每个字听起来都像巨钟轰鸣，塞缪尔说：“别西卜，另一个宇宙的别西卜，我来为你送行。”

别西卜歪着三颗脑袋看他。

它张开嘴，似乎是想回应。但它不会说话，笨重的舌头只擅长搅拌食物，它奋力长嘶，不是震耳欲聋的怒吼，反而更像有节奏的洪钟大吕。

它在“吟唱”。

塞缪尔的美塔领域是片冰洋。不论走过多长的路，看过多少风景，初遇时的景色总是震撼人心——所以“原初之巢”的冰洋永远留在了这里，他要像战胜“原初之巢”的主人一样，在这片雪国迎接新的敌人。

冰川与海水总会呼应他，当敌人落入水中，旋涡会撕扯着他们坠向深处；当敌人飞向天空，风会展现出最暴烈的姿态送其解脱。

但这次，它们失约了。

别西卜短促地吟唱，深蓝之涡猛地凝固。

别西卜低沉地长吟，高天之风骤然静止。

塞缪尔只是看了眼，并不感到惊讶。这只别西卜的蓝本来自三千万年前的他，与其说它是别西卜，不如说它是另一个自己——大约就是，失去理智，获得无数血肉祭祀的自己。如果不是索鲁卡赠予了他逐光者之勋，也许他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消磨成这副模样吧？

这样的异生兽可不能出现在城市里。膜翼掠过坚冰，仅仅是搅动的风暴就将其割碎，他们接近海面，海水像被无形的手压迫着涌向外沿，直到他们再度折往天空，怒涛狂澜才迸向高处。声音只会送来错误的指引，它就像蹒跚学步的婴儿，跌跌撞撞地努力跟上他们的行迹。

别西卜夺走领域的助力，塞缪尔就将它抢回来，于是暴风和冰雪在他们身边盘旋，烈火与雷霆在他们周围咆哮。金色的血混合着银焰浇在别西卜的脸上，苍蓝的粒子与石油似的液体淋在塞缪尔的身上。

别西卜是只野兽。它发现自己的攻击能穿透对方的防御时有多兴奋，意识到自己的境况也与对方一致时就有多愤怒。它感受到了危险，继而更加暴怒。

它才是这里的主人！所有异生兽都该听从它的驱使！就像传说里唱诵的那样，它是鬼王别西卜，要挑起灾难、疫病，使人变成鬼，再高洁的圣职者也要在它引起的狂乱中堕落。

可它才刚诞生不久，竟然就遇到了挑战者！

别西卜龇着獠牙，声音似哭似笑。因高温产生的白雾在笑声中骤然塌陷，热浪、风暴与雷霆纠缠的区域在瞬间被扫净，像天倾一角。别西卜缓缓扇动双翅，躯体呈现出悠闲的态势，仿佛鱼儿在独属自己的海洋中徜徉，而它的三颗头颅却不约而同地绷紧，它们怒目朝天，引颈长啸。

有些低龄的孩子总莫名的破坏欲。

例如，当发现整盘沙土与精致的模具无法完全属于自己时，他们会选择一把将摊子掀了：“玩具不属于我，也不可能属于你。”

别西卜身上坚硬如铁的皮肤已经半数浸泡在石油似的血中，有几处深可见骨，它轻盈的、韧性极好的数十根胸骨被折断近半，每扇动一下翅膀都像有锯子在胸前拉扯。而更严重的是看不见的内里——塞缪尔喜欢在找到突破口后重复攻击一处，哪怕是自己的血也能作为武器利用，跗骨之蛆般的银焰正在它体内蔓延，如此带来的痛苦无异于凌迟之刑。

故而别

西卜在盛怒之下做出了最简单的决定：既然无法完全掌控美塔领域，那就打碎它。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赌局

沉闷的巨响。

来自压缩空气后产生的爆鸣。幸亏运输船已经开得足够远，但即使是这样，领域破碎的瞬间四溢的飓风也让惊涛骇浪再次向八方席卷，运输船拉足马力，像被老鹰追逐的兔子。

夺目的光辉从后方袭来，将船只的影子刻得极深极长，船员们不由自主地回首远眺，只见一道灿烂的光柱通天彻地，海水在在无形的压力下退却，形成一个深坑，云层则被贯穿，高天之上好像漏了个洞。

夕阳已经落山了，天空彻底冷却，一道锋利的弯月将暗红的颜色抹在云层边沿。而光柱竟比它更为夺目，它照亮了三颗头颅的恶魔，也照亮了其对手巨大的膜翼，两道影子投射在海面，留下数百米长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