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27节

别西卜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刚才的一击它铆足全力，以至于让过于暴烈灼热的能量烧穿了喉咙。它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伤而死去，疼痛只会令它的怒火燃烧得更为热烈。

“喂，那是什么！”三角洲宇宙站的人最早发现了这道光柱。

“什么什么？机械岛的防御火力规律搞清……那什么东西啊？！”

火箭升空是不会有这么璀璨明亮且边缘清晰的轨迹的，光柱切开了平流层，直到触及散逸层顶端附近才渐渐黯淡下去。三角洲宇宙站的成员们吃了一惊，连忙向地面确认情报：“你们的……智子小姐没有提早出门吧？”

“智子小姐刚挑好了手包，”地面基地回复：“她喜欢安静的地方，所以还在家里。”

……

符拉迪沃斯托克。

光柱没有跨越太平洋让这处远东海港也看到的本事，只不过悠闲歇息的水鸟忽然炸了窝。

呢子大衣和卷檐帽在天色渐晚时便收了工，他们可没有喝风看海一整晚的兴致，何况这个季节，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夜晚依然有些冷。因此，呢子大衣回到了安全屋，就着昏黄的灯光观看摆了整面墙的屏幕。

“和我打个赌吗？”呢子大衣在电话中说。

电话另一头是被他支使出去干活的卷檐帽：“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应付你的个人爱好，你想让我陪你玩就把这烦人的联络工作交给别人！”

“好吧，我本来想和你赌谁能赢……”

“谁赢不都一样吗？”卷檐帽没好气道：“羊羔是给撒旦的献祭，不管谁成为撒旦，基里艾洛德神的预言都会得到验证——你现在让我联络各地的教会分支不就是为了这个？别拿我当傻子，我只是不熟悉地球人的风俗，而你又瞒了我太多事情！”

呢子大衣愉快地笑起来：“这才是我的好搭档，你在我们自己的事情上总算不糊涂，比那个死成灰的家伙靠谱，你还在生气我对你有所隐瞒对吗？其实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骗过所有人，才能保证一切按预定的轨迹运行。”

“行了，没有基里艾洛德神的首肯你也不敢养那样的东西……你应该看到大西洋上的光柱了吧？我在这里，隔着屏幕和整片大洋，居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它本就是以恐惧为食的生物，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哪里对得起我们喂的那么多好材料？”呢子大衣顿了顿，忽然道：“东京的游行队伍还没散，你让底下的人在其他地方也多造些声势呼应，呼吁全球安全是全人类的事情，怎么能只让远东总部基地附近的人冲在前面？我会让喉舌多配合，是时候把资金砸出去了。”

“我们还有多余的……地球人的钱？”卷檐帽记得他们拿到的最大一笔钱是继承了神村棹的遗产，但那主要是些公司，手上根本没那么多现金。

“炒股、基金、期货，听说过‘杠杆’吗？”呢子大衣列了几个对方听不懂的词汇：“我说世界大战的事肯定是对牛弹琴，或者……你还记得闪电人吗？它们被吓得离巣出动的时候我做空了一些航空公司的股票。”

“是你吓的他们。”卷檐帽敏锐地抓住了自己唯一听得懂的名词。

“对啊，这只是我做的无数工作中微小的其中之一！信息就是金钱，而我们手里有全世界，不，全宇宙独此一家的信息源，”呢子大衣说：“如果不是南太平洋的动静，再等个十几二十年的，也许我们会成为TPC的最大注资人也说不定，他们需要什么，我们就掌控什么。想想吧！地球人做好了决死一战的准备，而我们只需要动动手指，断掉他们背后的原料、工厂、水电，让可怜的TPC一概自给自足，这可比真刀真枪地干舒服多了！”

“我觉得还是肉体上消灭敌人最舒服，”卷檐帽说：“希望你的喉舌能好好配合，这次的行动会暴露我们的关键人物和据点，如果不能达到预期，就是我们要想办法止损，到时候你还能不能留在这还是

未知数……基里艾洛德神不喜欢失败者。”

呢子大衣不是只有嘴上厉害的人，他告诉了自己的搭档会展开行动，那么这件事就一定已经在进行之中。

十二号“帕拉蒂娅”，向TPC交代自己所知的全部情报后被保护起来的重要人物，此时才要发挥真正的作用——如果不是某些变故令帕拉蒂娅早逝，她会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成为索鲁卡的人间体，从超古代走来的族群深知每一名人间体的重要性：光之巨人的力量对他们总是多有眷顾。

十二号知道自己正被保护着，她不多过问TPC的打算，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父亲”实在太了解她们了，十二号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父亲”那一定早有预料，也许她行动力越强，越会起到反效果。既然这样，不如只管将知道的全部告诉TPC，基里艾洛德人有什么动向，她帮着分析就好。

幸运的是，佐藤队长也这么想，既没有拿到情报后就急吼吼地去拔除据点，也没用继续压榨十二号的记忆，试图获得更多讯息。他从信息部的指挥中心出来，一路往下，敲开了十二号的房门：“你没有看外面的消息吗？”

十二号看眼关闭已久的电视，茫然摇头。

“不知道也好，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有个很厉害的怪兽冒出来了，所有异生兽的感染者都发了疯。”佐藤拓真的话简明扼要。

“所有，你是说！”十二号瞪大眼睛：“苍介怎么样了？”

“你的‘父亲’也许就在等着这一时刻，”佐藤冷笑道：“我不知道高浓度的超古代基因掺和进那怪物身体里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但你现在最好别接触他。”

十二号用力点头：“嗯，我就待在这哪也不去！”

“但他正冲着这个方向试图撞塌我们的隔离室，基里艾洛德人果然知道这座仓库的位置，也许早年基地建设的时候，他们就化身地球人类参与其中……TPC挑选的‘体质优秀’的人才，对异生兽来说是巨大的粮仓，而你是最优质的那个，超古代人类的克隆体，也许我该在这里一枪崩了你，再把你的尸骨扔进炉子里彻底焚化，”佐藤说：“还能跑吧？我们要转移了。”

十二号低头想了想，尽管心存疑虑，还是回道：“我听你的，我们还有其他安全的避难所？”

“没有，”佐藤的话令十二号愣在原地：“TPC再怎么有执行力，也没有多余的资源建设第二个这种规格的基地了，真是，现在回头想……你们都是故意被放出来的，吃准了我们不可能放着不管，监察室的人清干净了混进来的臭虫，他就塞个我们无法拒绝的炸弹回来！”

十二号的疑问刚到嘴边，抬头时，才却发现面前的人竟一直用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望着自己——地面警卫队的队长，审讯室的老狐狸是不会露出这种悲伤的神色的。

他站在门口，深深地望进来，像旅人与故地重游，没有找到昔日的朋友，只有熟悉的老树和他的影子。

“很多年前，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帕拉蒂娅。”他对十二号说，又不像是在对她说。十二号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人大约是在和真正的帕拉蒂娅说话。

“相叶并没有完全信任我，即使是幽怜团长的话也不能让他改主意，他甚至向我隐瞒迪迦的人间体身份……但没关系，我猜出来了，而我同样也不完全信任他，”稍微停顿片刻，佐藤继续道：“对，不信任，他那么喜欢现在的地球人，哼，现在的人。”

佐藤的话说得不明不白，十二号实在理不清里面的干系：如果真像他嘴里说的，两人相互提防，那相叶队长怎么会把看护苍介的事情交给他呢？佐藤又哪里会接下这么费力还危险的活儿？

“走吧，”佐藤好像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基里艾洛德人一直盯着这里，现在只有他那里才是真正的安全，我的下属还在那失控的傻子身边，我们现在很需要你这块美味的小蛋糕快点滚得越远越好……起码坚持到他回来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起看日出吗

“喂，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为什么监室里的这个怪……家伙突然从床上蹦起来要撞塌我们的墙？！”

巨大的轰鸣声中，监室的看守者们焦头烂额。他们自然不知道关在里面的“怪物”是曾经的同事，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早些时候表现温和得像素食主义怪兽，现在突然转了性子，连石墙都不放过，正用他渗人的爪和牙嘎吱嘎吱乱刨。

“搞清楚它为什么胃口大开之前我们是不是该转变一下重点，至少找些能用的东西堵门？”

理论上能扛核爆的建筑，此刻却奇妙地岌岌可危，仿佛建成时的测试以及之后每年的检验都是测试官闭眼瞎填了个结果——但测试官没有疏于职守，塞缪尔也没有看走眼，一切的缘由只可能是他们看押的

家伙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

至少佐藤拓真是如此想的。

他当然不会蠢到对“帕拉蒂娅”完全放下心来，更不会以为只要将两个烫手山芋分开就能高枕无忧。在确认藤泽苍介遇到的是基里艾洛德人后，他就将这位表现得人畜无害的“前同事”拉进了最危险的等次。

以他对基里艾洛德人的了解，“帕拉蒂娅”一定会是某些事态发生的关键，这样一来，只要让“帕拉蒂娅”无法行动或者说完全待机就好了——所以他安排“帕拉蒂娅”吃好喝好，房间里挂着电视，但只播放过滤后的保留节目。外面有守卫随叫随到，但守卫也肩负着第一线的职责：假如这位“帕拉蒂娅”是披着人皮的野兽，那么他就要成为第一道屏障。

他不是没想过就地枪决挫骨扬灰的方案，可谁知道基里艾洛德人有没有留下别的“开关”？比如这位“帕拉蒂娅”其实起着遥控器的作用，发狠把遥控器炸了，也许机器会休眠，也许机器会失控。

而这种危险人物的转移工作当然要由他亲力亲为。奇妙的是，为什么“帕拉蒂娅”处于隔离状态并且至今连面都没和苍介见过，可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临了呢？

佐藤越想越心惊。

“帕拉……十二号，你对你的‘父亲’，了解多少？”他领着“帕拉蒂娅”踏入前往地面的电梯，很快他们就能接触到外面的阳光雨露，这比那只疯了吧唧的异生兽闷头钻水泥板靠谱。

十二号奇怪地望着他：“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父亲’在地球上待了多久谁也不知道，能确定的是，他曾和我们说起过和一名奥地利的骑士有过漫长的旅行……后来那名骑士写了一本书，啊……不是，好像叫，史诗。”

“史诗？”

十二号点点头：“地球人是这么称呼那本书的啦，英雄史诗，《尼伯龙根之歌》。”

沉默片刻，佐藤缓缓道：“大概这就是他与我的不同吧，也许我在这里的时间更早，但我只听说过有这么一篇史诗，却完全不知道它是一位奥地利骑士写的，我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名字有点耳熟。”

“父亲他……”十二号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他很喜欢研究地球人的文明，其实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基地里，他整年整年在外游历，只在最近一段时间，才经常和我们见面。”

说完这话，电梯忽然狠狠地震了一下。十二号紧张地抬头，以为撞到了什么东西。佐藤说：“我们到地面了，它在最大速度运行的时候就会这样，不是电梯冲顶。”

电梯冲顶是比坠落更可怕的事情，但十二号哪里懂得这些？她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与佐藤之间的差距，就像佐藤与她“父亲”的差距，隔着不知道有多宽的鸿沟。

尽管佐藤已经融入得很好，甚至能凭借一技之长吃喝不愁，但从十二号口中的情报看，“父亲”研究地球人的文明大概是真的出于兴趣。敌人很有兴趣研究你，不是出于公事，也不是一时的好奇，而是长久的、能持续几个世纪的兴趣，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这让佐藤不得不往最坏的角度猜测：那位“父亲”大概从寥寥无几的接触中，或者根据此前潜藏在TPC内部的情报网络，掌握了自己的行事风格。“帕拉蒂娅”只不过是用来干扰视线的工具，他们在苍介身上展开的实验本就不可能脱离超古代基因——他们拿到了那么多样本，怎么可能轻巧放过，只在异生兽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但有没有可能“帕拉蒂娅”其实的确肩负着“开关”的功能？就像双保险，没她一个样，但有她会更好，以基里艾洛德人结果导向的秉性，这种可能性的概率更高。

总之……得让这块对异生兽来说过于美味的小蛋糕滚得越远越好，佐藤恶狠狠地想，要是这位“帕拉蒂娅”不是个大活人，而是真的只是个工具，他恨不得直接把这东西塞铁皮罐，注入成吨的水泥再一股脑扔进海里，或者让宇宙开发中心努努力，把水泥疙瘩打出太阳系，永远别回来。

“可你偏偏是个人啊，”佐藤叹气：“已经牺牲过一次的人不能再有第二次，我可不是巨人，耐不住揍的。”

这话在十二号听来没头没尾，她疑惑地眯了眯眼睛——为了适应外界的光线。

她首先吸了一鼻子硝烟，紧接着，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到了。

“这是基地？！”是TPC的远东总部基地？

黑漆漆雾茫茫是因为现在是晚上，能见度差很正常，但基地素来是灯火通明的，顺着探照灯辟出的区域，他们能观察到几百米之外冒头的鱼群。

可现在的“灯火”通明过头了……十二号闭了闭眼睛，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曳光弹划过的轨迹。

“地震海啸，机械士兵袭击，还有怪兽在里面拆墙……能让你看出来是基地就很好

了。”佐藤带着她往航空器起落的甲板上跑。十二号注意到远处有个大坑，黑峻峻的，曳光弹也无法将它照亮。它的边缘平直，显然不是遭受破坏形成的，它呈现为梯形，非常规整，像原本就该如此。

佐藤瞥了眼她瞩目的方向，解释道：“等会儿你就能看到了，八尾博士他们搞出来的新东西……我们得离它远点儿，炸膛了大概能把半个基地扬上三角洲宇宙站的高度和他们一起翱翔，那时就不用头疼苍介的问题了——也不用头疼什么‘人类’和‘未来’的问题。”

佐藤说了个冷笑话，十二号觉得不怎么好笑，到处是刺耳的警报声，就连海风也好像极为紧张，刀片一样割着脸。

很快十二号就发现，那哪里是海风！分明是炮弹爆炸时吹来的气浪余威！大概是佐藤口中的“机械士兵”，它们接连不断地从海面下冲出，像发现了糖块的蚂蚁，TPC总部基地的防御火炮全线启动，机械士兵接连不断地当空爆炸，可它们也接连不断地从海里冒出来，就像底下有个资源无限的矿脉和兵工厂。

基地都陷入危险中了，十二号心想，那巨人在哪？那个叫迪迦的巨人不是TPC的吗？还有塞缪尔，当初有些宇宙人想对TPC的关键人物，比如国宝级的科学家下手，然后他们就成真的“宇宙”人了——灰尘还没飘出太阳系呢。

按他们俩的表现，现在难道不该从天而降把海中的东西锤进地壳里？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想法，地面骤然震颤了好几下，两人不得不蹲下身子稳住自己，坚实的地面在脚底变得和泡过水的劣质橡胶跑道似的，晃得能让工程设计师当场脑溢血。

有什么庞然大物出现了。

空气里传来的压力是这样告诉她的——这种感觉很微妙，但十二号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你……”冥冥之中，十二号霍然侧过身体，转向被黑暗吞没的甲板之外。

那里有什么东西，是“他”吗？

佐藤拉住她的胳膊，想将不知何时已经瘫坐下去的重要小“蛋糕”拽起来。

十二号踉踉跄跄地挂在他身上，他一边给予支撑，一边道：“喂，这样就吓傻了基里艾洛德人养出来的是什么胆小的金鱼吗？我们要跑快点儿，先转移到陆地上，然后依托广阔的地形打游击……游击你懂吗？我们可以从东京飞到南极，再从南极飞到非洲，完全随机的路径！绝对最快的战斗运输机！连我也不知道你下一班飞去哪里，保证‘父亲’和我们一起抓瞎，体力最好的疯怪兽也给溜趴下，巨人就能撵着屁股追杀了，除非他们想让你自爆不然我们怎么都不会输！在三号出口有我安排好的船，四号出口有我们的运载车，五号……喂！你不会真的要自爆吧？！基里艾洛德人从本土恐怖组织里取了经吗？喂，你醒醒！”

十二号蔫了吧唧的模样显然没在听，佐藤最烦自己交代工作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合作伙伴。他见自己一串嘴炮没让人回神，只好用力摇晃对方的肩膀，忽听见十二号低头轻叙：

“你来啦……一起看日出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复苏的灵魂

“日出？现在太阳才下山不久。”佐藤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有时候人能预知危险，佐藤现在就觉得毛骨悚然——“帕拉蒂娅”扶着他的胳膊站稳了身体，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用好奇的、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干净的眼神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