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25节

发疯的感染者们将矛头指向了这里，目睹了同事被感染者生吃的船员几乎要晕过去，而他们的恐惧又成了最具诱惑性的饵料，感染者们一拥而上。

直到真田良介赶来时，整个指挥室只剩下两人还在喘气。他草草为两人止了血，感染者们被打败，残部退出指挥室后不知去哪了。

真田良介急忙追出去，这才发现，那只引动红霞异象的怪兽竟已经到了。

“鲸吞”。眼前的景象，他只想到了这两个字来形容。

徘徊在运输队附近的怪兽被无形的力量从海里拽了出来，不，它大约是自愿出来的，此刻正以游鱼汇入族群中的姿态飞向天空。

同样飞向天空的还有逃离看守的感染者。他们显然并非自愿了，狂暴的声音撕开异变的喉咙，像一千一万只妖鬼发出坠入地狱前不甘的咆哮。

白雾笼罩了船员的视野，但挡不住真田良介的视线。

他看见无数道影子与密密麻麻的眼睛。那些影子试图攀附住船只，他们在钢铁浇筑的船体上留下长长的爪痕。他们抓住、缠住、咬住一切可以固定住自己的东西，那是何等可怖的力量，连最坚硬的舰首船壳都被拉扯得变形。

到处都迸着火星，可他们的挣扎终究是徒劳的。天空中扭动的怪物张开它的翅翼，无论自愿还是非自愿的“粮食”都向它飞去。

脚下的地板剧烈地晃动，视角忽然变高了！

是海水被抬高了！

真田良介意识到，这艘船也会被吸上去的！

就像鲸鱼吞噬磷虾，它只需张开嘴巴，一股脑地将所有能吸进嘴里的东西吞下，之后再慢慢滤除海水和残渣。

“做梦！”他没有想太多。

即使是顶尖研究员，在这样的时候也不会想太多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行为会给组织带去怎样的影响，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TPC在册的通缉犯，也许怪兽姿态的能量波动正被封存在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某个硬盘里。

他还年轻，不像经营着公司见多识广的正木敬吾，不像长袖善舞年

龄比口红色号还难猜的调月绚纱，更不像引他入局，照片被刊在历史教科书上的老前辈。

他呼出口炙热的空气。

头顶，鲸吞一切的怪物略微止住了动作，它低头看向“不听话”的运输船。

银灰色的船体被更大影子盖住了，一只陌生的怪兽悬在船头。海面波涛乱涌，他周围却静如平湖，摇晃着的运输船慢慢稳定下来，像抵达了最安全的港湾。

塞缪尔追着那只自愿游向海面的怪兽上来时，看见的就是这种场面。

似鬼似蛇的怪物在云间舞动，它用灼红的目光穿透雷电与水雾，俯视着敢于抗拒它的“人”。

“人”，真田良介，不，现在是在TPC代号为“艾勃隆”的怪兽了。

代号“艾勃隆”，是因为TPC推测他给自己注入了艾勃隆细胞做生物实验，但实际上，基里艾洛德人交易给他的产品是更危险的东西——那是不知道多少位和他一样掉进火坑的研究员一代代继承和开发出的产物，因此也许仍用“艾勃隆”来称呼现在的真田良介并不合适。

他曾使用尚未掌握完全的力量盗走了艾勃隆细胞，这道力量令基里艾洛德人欣喜非常。

他仍记得当时胖胖的搭档将肚子拍得像节庆鼓点似的模样：“恭喜你啊！能保持人样的不多，你算一个！”

“你明明说……”

“啊，成熟的产品。”神村棹是个奸商，奸商向来喜欢骗人心甘情愿地买下东西，并且不包售后。

“产品成熟没说完全没有副作用吧？”神村棹说：“你现在亲身体会到了它的‘问题’，所以下一笔交易——我们全力支持你开发出让自己活下去的解药，条件就是事成之后分我们一点儿样本。”

“很划算的交易吧？我想用都不敢，”神村棹隔着肚子指指自己腐朽的内脏：“给你一个提示，它的母本就是来自艾勃隆细胞，也许你会需要我们保存的‘前人’研究数据？”

前人……当一个不怀好意的、行动力不错的家伙在自己家里住得够久，家里的东西不可避免地会被他改变。

神村棹即使在占据上风的时候都秉承着奸商的素养。他没有说真话，那所谓的成熟产品其实和艾勃隆细胞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是不够冷静的研究员，想必早就急着稳固自己的身体状态，拿从TPC手中盗取的细胞样本做实验……最终不可避免地要用到自己身上。

想必这就是基里艾洛德人的意图。

未知的产品和艾勃隆细胞的“兼容”试验，被死神催促的研究员势必会铆足权力，他们想要制造出什么样的东西呢？

又或者……“前人”们研究的不只是艾勃隆细胞，也许基里艾洛德人给他们丢去了无数种其他生命体的材料样本，一代代发展下来，只不过他真田良介碰到了艾勃隆细胞作为素材而已，最后，连上帝都无法猜测最后能诞生出怎样的产物。

真田良介不知道在自己之前有多少年轻的研究员掉进了火坑，只知道自己逃离掌控，将灌装了艾勃隆细胞的容器摧毁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结束了这一切”。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搞不清楚“前人”的产品到底是用了什么怪兽的母本。

今日，此时此刻，见到那只在云间夭矫舞动的怪物时，他忽然醒悟了。

“是它啊！”他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要烧起来。

如果在世界的另一头，偶遇和自己性格几乎一样的人，他会感到新鲜、好奇，思考什么样的环境和经历拼凑的巧合能令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如此相似。

但在这里，奔涌的血液挑起发自灵魂的渴求，就像正负电荷相遇——他们天生就要遇见对方，然后杀个你死我活。

有同样感受的不仅仅是他。

未被扯向空中的感染者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他们忽然停止了怒骂和嘶吼，喧嚷的监室死一般寂静，只有无数双直勾勾的眼睛睁着，像一群快渴死的鱼。

“黑暗路西法。”塞缪尔差点以为他又回来了。

下一刻，他立即反应过来，黑暗路西法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大约正在某个宇宙和诺亚斗智斗勇，而他的分身，在这些年月里正一个一个被塞缪尔揪出来烧成宇宙尘埃。

可即使黑暗路西法不在这，依然有人完成了几乎是本尊亲临才能达成的“伟业”。

异生兽的进化是有终点的——或者说，也许在强度上没有终点，但到了某个限度，构成它的素材足够充分的时候，它往往会被冠以新的名字。

始作俑者基里艾洛德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塞缪尔怎么可能忘记呢？

天空中与海面上的身影虽然有所区别，但整体上非常相似，属于看过就自动将他们划入同族的情形。

接近爬行类的四肢，取决于构成素材占比的翅翼，同样赤红的眼，仿佛滚动着岩浆。

“别西卜。”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星见

别西卜，犹太人嫌恶的“苍蝇王”，传说它所过之处会发生疫病。而在更古老的文献中，在腓尼基人的文字里，它也曾作为“高屋之主”、“丰收之神”、“太阳神”而存在。

黑暗路西法是个难以揣测的家伙，塞缪尔曾经思考过他为什么要称呼异生兽的首领为“别西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也许他喜欢太阳神在信徒凋零之后被其他教派渲染成鬼王”的故事。

在这样的故事里，高屋之主（baal-zebul）如何污名为苍蝇王（baal-zebub）都不重要，人们幻想中的神依然在那，只是描绘它的人变了——就像方才被别西卜吞噬的感染者，他们的肉体依然在那，甚至构建成了更强大、恒久的生命，但他们已经死了。

“我们现在偷偷开船，能不能跑掉？”有船员窃窃私语，可他们只嘴巴动弹，脚下不敢迈出半步。

三只怪兽压在头顶，飞得最高的那只虎视眈眈，谁都难以动弹的。

“兄弟，要不是你抓着我，我都想跳下海游回去，”同伴答：“或者你出来时带了枪吗？它们要是张嘴冲下来，我给你一枪。”

“为什么不是我给你？”

“我怕你下不去手。”

船员沉默片刻，还是抓紧了同伴的胳膊。怪兽们的阴影笼罩了整艘运输船，万吨巨轮在它们面前脆弱得像纸扎的玩具。玩具上坐着的人就更渺小了，他们无处可逃，只能相依为命。

苍蓝的闪电割破天空，云层被无形的力量吹开，如同忠诚的卫士一般护佑左右。陌生的怪兽背对着他们，穿过它的肩膀能望见血红的天光。

船员确信它是从运输船上冒出来的——早在几分钟前，甲板上的人都目睹了近似人形的它如何膨胀成现在这副模样。

它呼哧呼哧喷着热气，沉闷的呼吸声竟给人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像一堵墙，”船员心道：“往好处想，这是个不错的怪兽，就像TPC里流传的‘友好的地球怪兽’一样，来帮我们；往坏处想，它已经把我们的船当成了自己的领地，或者正在愤怒天上飞的那只虎口夺食……食物嘛，就是我们。”

真田良介没有他幻想得那么好胃口。

在调月绚纱的督促下进行的针对性训练，令他不至于甫一变身就摔进海里，他尚有余力分散注意到其他地方——比如和自己特别像的家伙们。

三只怪兽，天上、船上、海里，明明从不同的地方聚集而来，互相也不认识，却有着相似的外貌。若套用在动物身上，任谁也不会把他们划分到不同的科目里去，区别仅限于棕熊、北极熊还是大熊猫。

不过，天上那只更奇异些。

真田良介确定自己和海里出来那位没有三颗脑袋。

真田良介观察着另两只怪兽，对方也在观察着他。三足鼎立往往是最稳固的形态，他们都在打量对方，试图从细微的动作上判断其他人的立场。

“感染者？”塞缪尔并未死盯着头上飞的别西卜，他将更多的注意力倾注在真田良介身上。展现出异化的身体后仍能保持理智的感染者非常稀有，乐观地考虑，也许这是位意志坚定的人，他战胜了异生兽的意志，向别西卜举起叛旗。

而往坏的角度猜测……也许是异生兽因子的散布者，基里艾洛德人早已将它研究透彻，无数个实验样本，总能找到特殊的那些。塞缪尔愿意相信他人的意志，但近来发现的“惊喜”实在有些多。

马农星人，算不上什么高威胁的家伙，却掌握着能突破他的光盾的武器——准确地说，所有光线技在那柄幽蓝的武器面前都像黑夜之于白昼、冰雪之于阳光。而头顶这位也掌握着类似的技艺，海豚202号因此被钻了个大洞，现在只能在甲板上趴着，无法再下潜了。

是巧合吗？也许吧。

这个世界的异生兽因子蓝本毋庸置疑来自于塞缪尔本人，只不过基里艾洛德人拿到的是三千万年前的样本。那时他刚与“原初之巢”的主人经历了一番恶斗，后者见势不妙撤往异世，意图换个“餐桌”或者寻求黑暗路西法的支援，却被塞缪尔缠住，两人一追一逃，虽都为强弩之末，却足以将空间通道撕扯个七零八落。

索鲁卡第一次见到塞缪尔并非是在远离人烟的山里。

那时，帕拉蒂娅还没出生，索鲁卡的人间体还是帕拉蒂娅的父亲，他们正引着迁徙的人群寻找新的家园——早先的住所被污染了水源，也许是宇宙人的血，也许是怪兽的血，没人在乎，他们只关心能否在食水告罄前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深夜的原野寒冷且荒凉，人们打着灯笼排成长队，互相拉紧同行人的手，队伍汇成发光的蛇，在旷野上蜿蜒而行。

银河高悬，索鲁卡抬起头，望见两颗流星。

“

是火流星啊！”人间体高兴地说：“你看那颗……它和我们的方向一致，上天保佑，它大概是在说‘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安家’。”

“天上全是烧红的气体、石头和尘埃，”索鲁卡说：“我记得带你去月亮上看过。”

“不要随便破坏别人美好的想象！难怪连怪兽都能成双对只有你单身万年！”人间体的话题从来转进如风：“啊……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叫她帕拉蒂娅，帕拉是我们的家乡，只有优雅的姑娘才会叫‘蒂娅’，这样人人都会知道，她是来自帕拉城的花朵……”

“你还没结婚，上一次恋爱是一年前，你化失恋为力量助人为乐、舍己救人，我遇到你时，你正打算用木棍击退怪兽。”索鲁卡无情地叙述。

“索鲁卡，”人间体闷闷道：“你好烦。”

索鲁卡说的总是对的，漫长的生命给予了他远超人间体的知识和力量，有时他与人间体就某件事产生分歧，最后的事实总会站在索鲁卡这边。

而这次，事实稍微倾斜了天平，向人间体投下幸运的果实。

他们继续沿着那颗火流星坠落的轨迹前行，翻过山丘，找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那是帕拉蒂娅的出生地，名为“星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