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24节

“现在不只是能不能让他们重新把船开起来的问题了，部长。”一直没有吭声的雷达观测员突然发话。

已然麻木的信息部成员们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只听他继续道：“有异常高能量反应，从南乔治岛出发，以极快的速度向运输队最后失联的位置接近。”

“你说的‘极快’是有多快？”部长拿起了电话。

“我发现它的信号时它正在南乔治岛附近，”观测员回答：“我眨了两次眼睛，它现在已经在北半球了。”

抓着电话准备拨号的手僵在半空。

“八成是怪兽了，”坐在他身边，一直在调度对游行人群和恐龙人

等浑水摸鱼的宇宙人监控工作的佐藤出声道：“我们留在南乔治岛的小队看到了‘非同一般’的东西在岩浆中诞生，接着那只小队就没了，现在它看中了运输队……不，是看中了原先在南乔治岛上的人。”

“除了怪兽也没别的解释，”信息部部长的表情一片空白：“我们有第二支胜利队吗？”

佐藤摊开手：“我们每个支部都有一支胜利队，在未来三年的工作计划里。”

“我不想听冷笑话，我得解决问题！”信息部部长恢复得很快，他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小会儿，马上又飞快地动了起来：“欧洲支部、北美支部……装备开发中心。”

“生命科学研究中心，”佐藤插话，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解释道：“我这边的，一个坏消息，恐龙人居心叵测，我的人发现他们似乎想搞些大动作。”

“还有什么坏消息，你一起说吧，我们讲效率。”

“应该是好消息，给你一个提醒……北大西洋的事情也许很快会被解决。”

“嗯？”

在对方看摸鱼人渣的眼神中，佐藤拨通了基地中心食堂的电话，订制了一炉甜品。他的神情坦荡自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行动已经令他被信息部的同僚们打上了“人渣”的标签。

至于他说的“北大西洋的事情也许很快会被解决”，就当是冷笑话吧。

佐藤了解自己的朋友。当那个人进入工作状态并决定加班的时候，你用任何东西诱惑都无法让他停下来——即使是总监的命令，他只在嘴上答应得痛快。

虽然不愿开口，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即使是地球上，依然有很多人类无法触及的地方。佐藤叹口气，在与相叶悠的通讯中写下自己的留言。

与此同时，各地支部的派驻点。锁定了外太空“岛屿”的发射架在叫人牙酸的机械摩擦声中换了个角度，新的坐标被输入系统，一双双“眼睛”，越过千万海里的距离，投向孤悬海外的航船之上。

……

船上有一群“与世隔绝”的人，在呢子大衣眼中，是优秀的养料。

在地球上驻留了几百年的他，眼中看过无数风景。火地岛上的原住民终究是灭绝了，他们死于病疫、入侵和排挤，为麦哲伦的船队带去希望的篝火并未给点燃它们的人带去希望。

从那时起，呢子大衣对人类社会学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像观察蚂蚁的人偶然发现蚁群并非同一条心，它们会分割派系，在巢穴里争夺本就不多的地盘。

他看到了欲望。每个人都有欲望，它迫使人做出选择，迈开脚步，从最简单的进食、满足爱好，到更大一些的目标和理想。

基里艾洛德人懂得捕捉它们。只要将它攥在手心，他们就可以获得无数虔诚的信徒、各怀心思的合作者，以及可使用的“材料”。

他在南乔治岛上构筑了一座封闭的王国。也许是异生兽因子引人发狂的催化作用，里面的人却如他所料，在抗争无果后，展开了漫长而血腥的内斗。

这为他培育顶尖的异生兽提供了新的思路。

“我要让他们升起生的希望，比如吃掉同类就能变强，血液里的因子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人总愿意对自己的推测深信不疑，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等到了一定程度，比如成为最强的那个，就能打破监狱逃出去。”

孵化的异生兽令呢子大衣非常高兴，他耐心地对自己的同伴解释自己挪用资源并且隐瞒他的缘由：“但这样的变强其实没有标准，就像在夜里登山，你知道往一个方向爬总能翻过去，可你不知道要爬多久，会遭遇什么变故，于是你越来越焦躁，紧接着，焦躁被打破了——TPC找到了你。”

卷檐帽想了想，答：“TPC是去救人的，但他们是异生兽感染者，看押的人又很多，所以……执行时很难温情起来，我猜……TPC的运输船要有麻烦了？”

“他们已经陷入了麻烦，”呢子大衣笃定道：“那可是群差点攻入孵化场的人，TPC揣着炸弹走了，稍微一点震动都能将它引爆。”

“那个震动是……”答案显而易见，卷檐帽望向染成血色的天际。

“我们的实验体们拥有矛盾的特质，当他们意志尚存，会无比抗拒非人的行为，而等这份意志磨灭，他们又会无比渴望与同类的‘融合’，或者说进化，这份渴望强烈到足以被称为‘贪婪’的地步，饥饿的时候，他们会吃掉自己能获得的任何东西。”

呢子大衣说：“这也是我们以前的实验失败的缘由，我们参照守陵人的基因，制作出了相似的克隆体，研究员将它大量吸收能量视作成功的指标，克隆体增殖得很快，但方向完全错了，所以我们只能获得又蠢又笨，除了当能量炉以外一无是处的废品。”

“在南乔治岛上，我得到了答案——它天生是沉

溺于厮杀的物种，善于从任何能够得着的地方‘吸纳’新东西，它是包容的、进化的……”

“然后你想养出个真正的怪物？”尽管同伴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并且自己确实很难猜准他的心思，但卷檐帽总觉得放不下心：“你就不怕控制不了它，或者它一心找妈妈，反而成了守陵人的甜点？”

“那是好事。”

“好事？”

呢子大衣说：“我们的‘羊羔’干掉守陵人，那是摸中了大乐透，或者我投资的股票全线涨停。”

卷檐帽再度露出了大脑宕机的表情，而呢子大衣继续喋喋不休着他完全搞不懂的词汇：“守陵人干掉‘羊羔’的话，就好比商业对手一口吃掉了债可敌国的公司，他能获得多少新市场我们不知道，但我们一定能趁机抢他的市场，说不定过些时间他们会因为资不抵债直接破产暴毙。”

卷檐帽只依稀听懂了一部分：“要是没暴毙呢？”

“那就釜底抽薪，”呢子大衣以拳击掌：“告他偷税漏税还搞商业垄断。”

“啊？”

呢子大衣笑笑：“地球人很讲公平的，我指的是，对自己的公平，而且我们的‘羊羔’不一定会输啊……南乔治岛的精华都在那艘船上了，吃完没准能超进化的。”

呢子大衣从来不会在乎实验体。

历经两次失败的打击，被TPC装进运输船，又感知到可怖的掠食者靠近，异生兽因子的感染者们绝大部分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但那又如何呢？他们在还记得自己是谁时，就是社会的边缘人，即使失踪多日，亲朋也只当他们又换了个落脚的地方讨生活。

就像那名蓬塔阿雷纳斯城中的少年，如果轮船顺利开赴南乔治岛，他的父母会隔着千里之遥骂他、思念他，但除此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再日复一日地骂他并且思念他了。

调月绚纱给予真田良介的情报很准确：一群阴影中的边缘人，是死是活大多只有他们自己在意——也许他们自己都完全不在意，无论作为成员还是别的东西，都十分适合“新人类”计划组织的需要。

她向真田良介发布了挑选好材料的任务，真田良介本该在这些被装上船之前，便偷偷说服或者揍服一些人，将他们塞进另一艘指定的船里。这艘船不会跟随运输队出发，它将折返火地岛，随时准备支援南乔治岛上的留守小队，真田良介有足够的时间将他们领出去。

可真田良介的行动慢得匪夷所思。他知道自己选定的人，一旦被送回去组织的基地，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了。当初自己要是没通过考验，也许根本活不到现在，那个教科书上的“前辈”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切和蔼。

与调月绚纱口中的TPC所作所为一样，他们都是觊觎着这份“资源”，将感染者从一座监狱转移到另一座监狱的掠夺者。

真田良介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么成了这样。明明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却一步步把自己变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他现在一只手能碾碎钢铁，轻易做到老同学堀井这辈子做不到的事情，和“同僚”交谈时张口闭口就是最为重要的隐秘，但他完全没有了领先他人的感觉——自己已经坠入深渊，“争夺第一名”这句话现在说来他自己都想笑。

肉体上，他和这艘船里的感染者别无二致，都是见不得光的怪物。他唯一的优势是至少知道自己叫什么，保有着多年来的学识，知道人与非人的区别。

把其中一些人骗走，送进另一座炼狱里……大约就是“非人”了。

熬到感染者们因异生兽的迫近而暴动，真田良介反而松了口气。负责接待他的小年轻撂下句话就要跑出去查看情况，却被他高声叫住。

“别出去！”真田良介起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拉住他：“待在这。”

小年轻只觉得身后刮过一阵风，紧接着，坐在数米开外的沙发上的人突然出现在跟前，他的大脑尚未来得及思考，就被眼前的变故骇得钉在原地。

真田良介是船长的客人，介绍时说是“生命科学研究中心最顶尖的团队成员”，寻常人见一面都难的人物。船上这么多名感染者，总部派一位专家来看看理所当然，于是谁也不会往其他地方想。

而这位专家看上去也非常专业，都说精英人物西装革履，可真田良介穿着和船员们一样的工作服，却依然是人群中的焦点。年轻人觉得这大概就是知识分子的气质——通俗说就是“他瞧起来比其他人都聪明”。

专家现在瞧起来依然聪明，他双目灼灼，身手矫健，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像机械臂钳住了颗脆弱的乒乓球。

乒乓球感觉自己要裂了。专家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大的力气，并且他的脸……年轻人一口气没缓上来，晕了过去。

真田良介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没有触及柔软

的皮肤，入手是坚硬的质地，像面具一样笼罩着整张脸。

也好，这样老同学就认不出自己了。

骚乱的吵嚷声乘着焦糊的空气传来，他走出屋外，反锁了房门。

赤红的天空覆压苍蓝的海水，照得整艘船仿佛都在燃烧，艳丽的色彩涂抹在每个人的皮肤上，将钢铁都染得柔软。

真田良介抬起头，船长室的火光映入眼中。高温将门边烤得通红，而大门已经不翼而飞，船员们分出了部分人手来救火，其他人则手持武器，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待在这，”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对小年轻说的话：“现在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恶魔

“部长，发现新的异常高浓度能量反应。”信息部的专员已然麻木。

“没瞎的人都看到了。”大显示屏上的红光正在运输船队通讯中断的地点附近闪作一团。地面通讯失效，但天上的家伙们还在工作。

三颗近地轨道卫星将视线都对准了这里，画面刷新的下一刻，佐藤拓真忽然站起身：“啊，我得去趟游行的前线。”

没人理会这位地面警卫队队长又犯什么病，只因屏幕上的画面实在过于震撼人心。

“……怪兽打架？”有人愕然道：“怪兽终于内讧了？！”

炙热的水花越过信号杆，水兵们呆呆地仰望，烈火与白雾的天空中投下一道眼熟的黑影。

“海豚202？！！！”聚集在甲板上的人四散而去，为黑影留足了降落空间。那眼熟的东西不是海豚202号是什么？可是它什么时候会飞了？装备开发中心的暴力狂病情反复了吗？！

所有人条件反射地缩着脖子，等待一声巨响，海豚202号砸在甲板上，接着他们就该分批去救人或者救船……希望甲板不要被砸穿。

但这条橙色的“海鱼”降落得异常温柔，如果是宇宙开发中心的人在这，他们一定会揪着装备开发中心的同僚，问他们什么时候掌握的无点火软着陆技术。

“咔哒”，它落得像鸟儿一样轻盈。

“哐”，舱门打开，几个大汗淋漓的红衣服从里面滚出来。

“我们……”当先一人喘着粗气：“我们被怪兽救了！它、它……”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点着白雾中的一团影子——同样的影子还有两团。

三道影子就是三只怪兽。

它们咆哮着从天空冲进海里，那声音撼如山崩，运输船像舢板一样瑟瑟发抖。

紧接着，它们又破浪而出，水雾蒸腾，有雷与火纵横其间。

细雨落了下来，那雨竟然是温热的。空气炙烤着所有人的呼吸道，有人奔向指挥室：“能把船开出去吗！怪兽在我们头顶啊！”

指挥室里正一片狼藉。

十几分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