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23节

它的“前锋军”早在火山喷发前就已苏醒，并循着诱惑的气息追上了在海上前行的船队。

一船人对肉食性怪兽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有诱惑力的东西，因为火地岛距离更近，那里有城市和村庄，以及往来如织，想趁着天气适宜远望冰川的游客。

划一小会儿就能上岸，谁会横渡大西洋追到北半球去只为了一艘船？

可“前锋军”偏偏追了一路，当然不是因为它脑袋宕机，而是诱饵太勾人。

塞缪尔在它即将展开袭击前拦住了它，庞大影子被截落半途。

身边海水回环涌流，在没有阳光照进的深海，灿金的眼瞳倒映着熟悉的剪影，蓦地发出声短暂的笑。

“异生兽。”

第一百八十七章 航船

又是异生兽。

基里艾洛德人似乎对它抱有极大的兴趣，无论经历多少次失败的实验都乐此不疲，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获得了一定意义上的成功。

眼前的这位异生兽就是成果——之所有用“位”而非“只”，是因为他明显具备强烈的自我意识。

“离开……撕碎……”

意义不明的单词，塞缪尔只能分辨出小部分音节。发音极为混乱，一会儿是英语，一会儿是法语，紧接着他听见了一连串弹舌音，以及含糊的咕噜，不知道是哪儿的话。

海豚202号的乘员们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他们原以为自己要横尸海中被水压碾成最佳鱼粮，现在突然获救，却无法升起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攻击他们的是一只长尾的怪物，救下他们的也是。

怪物们会说话，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仿佛响在耳边的炸雷，乘员们互相在同伴的眼中看见表情痛苦扭曲的自己。

你不能指望视野极差的乘员们能冷静分辨现在的场面到底是天使来搭救，还是单纯两个海怪就食物分配问题产生了分歧。海豚202号一边上浮，一边试图恢复通信。

“喂！它过来了！”有人大喊。

“三号水密舱破了！我们撞到了什么东西吗？”有人脸色惨白。

蛋壳破碎的声音，金属在海水倾注的涌流中扭曲撕裂。海豚202号不止有一个水密舱，这样的损伤不至于令它瘫痪，但也使它无法快速上浮。

“我们什么也没撞到！”舵手高声喊：“是怪物攻击了我们！”

舷窗外划过苍蓝的闪电。

海里怎么会有闪电？

乘员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1500米的深海，有光自舷窗照进来。雷暴的闪光，四面八方的水声与霹雳，让他们产生了自己身处高空雨云中的错觉。

“撕碎你！”那声音如雷霆震怒，声音的主人在黑水中拧转长尾，将尖刺

似的尾尖作为枪刃切开海水。

它的口中喷吐电浆，细密的闪电层层叠裹如同甲胄般围绕在身边。它尽情咆哮，怒睁的苍蓝眼瞳混沌如暴雨将至的苍穹。

感应器一只一只归零，严重超标的电荷令海豚202号不堪重负。通讯员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无法恢复信号了，他懊恼地锤向舱壁，接触舱壁的瞬间，酥酥麻麻的触感随指尖游来。

“啊……”他张口想说话，却无法发出声音。舷窗出现了裂缝，“喀啦喀啦”，他仿佛能听见外层玻璃不堪重负的哀鸣。

失去了那层玻璃，最后能保护他们的只有一层壳了。它也撑不了多久，深海的水压会将所有人挤扁压碎，肋骨扎进肺泡里、刺进心脏里，他们不会感受到痛苦，因为一切将在瞬间发生。

“四号水密舱也漏了！”

“深度计失灵！我们、我们在下沉！控制阀也没有反应了！”

“机器坏了不会用手吗？！勇治！跟我去下面！我们……关闭反应炉。”

沉没前关闭危险的反应炉，避免未来带去麻烦，是深海潜航器乘员们的共识。

真的到了死亡降临的时候，人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目睹舷窗碎裂的乘员只是急促地呼吸，遵循训练多年产生的肌肉记忆，判断损伤情况，采取相应措施，脑海里却一遍一遍放映着外面的蓝天，蓝天下，是堆满花瓣的目黑川。

“我们走。”陌生的声音从天而降。

乘员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他抬起头，舷窗、金属外壳的每一处不堪重负的裂缝中，都渗入金色的暖流。

电荷被驱离、雷霆威光远去，酥酥麻麻的触感消失了，暖流温柔且不容置疑地缠裹上来，乘员们惊讶地发现电子传感器陆陆续续从失灵中恢复。

“它的能量克制我，突破了防御，202号要报修了。”那个声音继续道。

这些话乘员半懂不懂，他下意识望向舷窗外，一只庞然大物在雷霆中悬浮，金瞳灿烂如阳。它用长尾卷着海豚202号，与之一般无二的另一条长尾，被它的主人当作利刃贯穿了202号的水密舱。

怪兽！乘员在心里喊。但他不知道该不该喊出来，怪兽……会这么理智地和自己说话吗？

……

白沙的岸边伫立着身穿风衣的旅人，未知的电波从他手中的仪器里发出，飞向遥远的大洋彼岸。

布宜诺斯艾利斯，火焰与风暴尚未波及这里，但已经有人群聚集在海边，遥望远方的“烟囱”。

属于地球的“烟囱”，从地幔深处喷出，链接大地与天空。

它伴随着巨量的烟灰与尘埃，岩浆加热空气，骤然迸发的强对流令雷霆前所未有地活跃——还有一道影子，它缓缓张开翅翼，与浓重的黑烟融为一体。

“我们的‘羊羔’诞生了。”

距离布宜诺斯艾利斯11300公里的港口，呢子大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鲜红的霞光——他的语气依然是轻松的，但态度显然严肃起来。

“麦基发来了观测到它的消息，它完整地诞生、安全地孵化，现在正迫不及待要拥抱世界了，”呢子大衣说：“它的伴生品应该已经给守陵人带去了不小的惊喜。”

“麦基不是……你说另一个‘麦基’？”卷檐帽今天惊讶到发愣的次数太多，他已经感到由内而外的麻木，他扯扯嘴角，露出配合的笑：“啊，你不止挪用公款，还隐瞒了‘羊羔’的孵化场，偷偷地……”

“偷偷地把孵化场建立在南乔治岛，用那里无穷无尽的热能、骨头和血，培育出了最合适的产品。”呢子大衣补充道。

相叶悠调查出有大量尸体被堆积在地下通道里，并且绝大部分已经失踪了。TPC推测也许他们被宇宙人用作人体试验，这样正好符合在狮子鼻树海发现的异生兽培育基地的表现。

但实际上，真正的“材料”并没有被运出南乔治岛。异生兽喜欢鲜活的负面情绪，南乔治岛是它的天堂。

就像破壳的幼体的第一顿餐点往往是自己的蛋壳一样，它在诞生之时摧毁了基里艾洛德人构筑多年的监狱，吞下驻留的观察组成员，并将视线锁定在了TPC载着被解救的人们——或者说异生兽感染者的运输船上。

船上的感染者们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来自南乔治岛的、来自到来的“伴生品”的，以及塞缪尔。

被一头狮子盯上叫人恐惧，被两头狮子盯上大约是万念俱灰，被三头狮子盯着……也许有些反而会冷静下来，点上最后一根烟。

运输船里的感染者们便是如此，从南乔治岛的监狱里活着出来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所以他们点了个“烟花”。阳太在TPC-β号上看见船队起火，就是这朵“烟花”——焦躁与危机临近的急迫令他们做出了最“合理”的抉择，就像在南乔治岛上一样，尽可能地利用能看到的资

源武装自己。

没人教过一艘运输船上的船员如何制伏暴动的异生兽感染者，万幸的是装备开发中心的东西结实牢靠，只有些超出预计的家伙跑出来，他们正在冲击船长室。

“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到半路他们突然就疯了！”船长被堵在自己的房间里，手中抱着电话——他根本没看大门一眼，那种加厚的钢材，除非感染者是能手撕舰炮的变态，否则他们努力到晚上也进不来，只希望在外面逮捕他们的船员们不要受伤。

“线索？你问什么线索？他们叽里咕噜地说鸟语，我半个字都听不懂！”船长道：“让欧洲支部的开军舰来，我要保障船只安全只能先封闭锅炉房，否则被他们攻进去后果不堪……呃。”

“喂？喂！”电话对面传来呼叫声，但船长已经听不到了。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大门上。加厚钢材浇筑的金属门，针对治安堪忧的地区设计，抵抗正面轰炸不在话下，且足以在船只倾覆沉没的时候让船长室成为密闭的气舱。

这道门正像纸片一样被人轻轻划开，用一双锐利的爪。

他惊惶地看着这道整艘船上最安全的门被缓缓切碎，金属边沿卷起、无力地被那双爪子捏在掌心，最后如同橡皮泥似地被拧下来，“哗”——金属块从船上坠落。

爪子的主人走进来了，反弯的腿骨抓花了价值连城的地板，发出尖锐的刺声。

“不能死在这。”船长听见对方喃喃自语。

这回他听懂了，对方似乎可以交流，船长心里生出点儿希冀：“呃你们……劫持，不，需要运输船开到哪里去？”

劣势的时候听听对方的诉求总是没错的，也许这些人只是不想又被关进笼子里，船长心想。

对方没有答话，只停止了自言自语，同时定定地望着他，眼睛在他身上上下扫视，直把船长看得脊背发毛。

“我需要你。”对方舔了舔爪子。

“需要我帮忙？”船长说：“我可以为你们说些好话，但现在至少让我把船开起来。”

“你答应了。”

“答应……”船长刚点了头，他的脑袋便应声而落，五官还驻留在迷茫的神色上。

炙热的血浆飞溅出来，说起话时有些迟钝的感染者立即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灵活，他绞断了面前这具尸体的脊椎，并将爪子钉进鲜活尚存的内脏。

用一切能触及的资源武装自己。对异生兽而言，浸润恐惧的血肉就是最好的武装。

南乔治岛上圈养了一群怪物。当外逃的路线被证明失败，一群踌躇满志的人被风雪冻死在通往捕鲸湾的山脊上时，绝望之中的人们将目光看向了恐惧的来源。

地底深处的胚胎。

于是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向死而生，他们差点就要成功了，以感染者的身躯撕碎异生兽的母胎，就像蚁群咬死虚弱的大象。直到基里艾洛德人察觉了他们的行动，将甬道尽头堵死。

相叶悠发现的是那场战斗的遗迹，他的感觉是正确的，那些尸体的主人在抵达终点站的时候并未死亡——他们活着，并前所未有地活跃，高举着自己能拿到的磨得尖利的所有武器，向孕育了异生兽的巢穴发起冲锋。

往后的时间里，更多的尸体被慢慢收集归拢，投入巢穴之中，成为孕育它的养料。

最终，数次失败后留下来的人，将目光投向了同类。

这是一场人为的筛选，但进化的尽头不是自由。

“运输队已经越过赤道四个小时，他们本该抵达北回归线。”

联合指挥所。

信息部被一件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堆满，此时正像火场里挨烤的柴禾。

好消息是北太平洋上的战斗还算顺利，胜利队没有被机械文明的机器人揍进海里，陆基支援已经锁定了位于外太空的“岛屿”，发射进入倒计时。

坏消息是被大西洋上，原本该远离漩涡中心的运输船起火并停止了行动，伴航的船只包括海豚202号全部失联，航空队声称观察到了庞大的生物在海里。

世事总爱出乎意料，预案中要遭遇苦战的胜利队进展最快，而所有人都认为可以“偷渡”的运输队被未知的力量拦截在了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