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18节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右上角，确认这是本地卖得最火的正规报纸。

“这个国家黑帮文化非常……多姿多彩，”呢子大衣解释：“所以‘宇宙人’和宇宙人打起来，就被写成了黑帮火并。”

“古拉格里走出来的家伙从抢行人挎包的混混成长为抢一整座国家的巨擘，他们给予了我无限灵感，南乔治岛的监狱是对他们的致敬，”呢子大衣好像真的回到了当年决定建设南乔治岛的时候，他舞动胳膊挥斥方遒，口中唱咏叹调：“甚至有些人出了古拉格，又愿意去南乔治岛‘进修’，我深受感动，多么好学的地球人！”

“然后你任由他们死在里面，尸体扔进岩浆炉子，”卷檐帽干巴巴地说：“这报纸写的什么东西？宇宙黑帮在远东的森林里交火，一方被另一方虐杀？”

呢子大衣放下胳膊，低头看向他的目光中溢满了慈爱与同情：“我不知道你的记忆力已经减退到这种地步了，亲爱的，远东的森林——TPC口中的K17地区，照片里的人你不觉得眼熟吗？我们的制式黑袍子。”

“那只是为了省钱随便给人套的黑布！刷成白的就是桌布！”卷檐帽口中反驳，眼中却盯着照片不放。

经同伴点醒，他确实认出了照片中的主角：黑袍人，和一个银灰色的人扭打在一起，准确地说，是黑袍人单方面在暴揍银灰色的人。

清晰度低得令人发指，但肢体动作还是很明显的，能看见黑袍人的手扣在对方的脸上，银白色的人五指扭曲，看上去极为痛苦。

这不是能被公布的照片。

卷檐帽狐疑地抬头，呢子大衣咧嘴笑道：“你要引得群情激奋不是什么难事——比如我要说你是个无恶不作的王八蛋，你肯定要反驳，我就先放出你和人争执的视频，做点儿艺术性的剪辑，你要作解释，我再放出你考试零蛋的试卷，你又要解释，接着，我再扔出点儿你小时候烫死蚂蚁长大和同学吵架的‘经历’，你一遍遍解释，但因为第一印象的恶劣，信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少，你就会成为从小行为恶劣毫无同情心的无恶不作王八蛋了。”

“我是正常的基里艾洛德人，”卷檐帽说：“你把这套用在了TPC身上？”

“我只是卖出点有价值的消息，媒体怎么用我哪管得着？除非我们买下了全球的报纸，”呢子大衣说：“TPC的外宣应对得不慢，他们整理的近年成就图文并茂……但提出质疑总比解释简单，现在他们又要解释‘在离总部不出100公里的范围内，出现宇宙人虐杀宇宙人’的事件了。”

“但那不是宇宙人。”卷檐帽分明记得黑袍人是十六号，后来被守陵人找到了，大约正关在TPC的某个地方。

“对啊，如果他们解释为‘宇宙人内斗’，我们就再友情提供点儿消息……比如黑袍子的半人半鬼日常照，我们的研究部门那里有很多。”

卷檐帽呆了半晌，咂咂嘴：“你真是个无恶不作的王八蛋。”

“这叫科学合理、层层递进地破坏TPC岌岌可危的公信力，没有挖不垮的墙角，只有没找对方法的锄头，”呢子大衣端起被同伴推远的伏特加：“你真不来点儿？我觉得味道还行。”

“你喜欢就自己灌，”卷檐帽挥手瞥去蔓延而至的酒精味，口中道：“TPC里老实人多，要是他们把什么话都说了呢？比如他是航空队队员，受害者之类的……”

“那不正说明TPC废物到自己的人都要被抓去做实验？”呢子大衣笑，碗中平滑的酒液荡起一圈圈涟漪：“看完这份报纸你可以再看看另一份。”

“群情激奋骂TPC？”卷檐帽有些同情TPC外宣部门的人了，就像和人吵架时对方人多势众，即使你扯着嗓子喊，也盖不住对方你一言我一语，而且对方的嗓门不见得比你低。

最关键的是，骂得越狠，看得人越多，越有钱可赚。

可下一份报纸又让卷檐帽傻了眼：和平曙光——十年风雨，不离不弃，TPC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等卷檐帽发问，呢子大衣主动耐心道：“这叫‘对冲’，当所有人认为你是王八蛋的时候，一定要有个人在你身

边对你张开怀抱，无限包容，扬言即使你杀人放火也要飞进监狱和你关在一起，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都要跨越山海，奔赴向你，为爱而来。”

“真恶心。”卷檐帽想离深情告白的同伴远一点，即使呢子大衣换了个高挑的女性身体也叫他倍感不适。

“对，这样所有人都会更恶心你，”呢子大衣说：“有时候说好话比说坏话更管用。”

说到这里，呢子大衣手中的碗已经空了：“你来得晚，早些年，这一招我们用得更多……TPC讲和平，我们就比所有人都更爱和平，谁敢保留武器，就是纳粹遗毒；TPC搞宇宙开发，我们就比任何人更热心星空，谁敢说低头看看穷人，谁就是扯后腿的‘不合时宜者’，就是圣母心泛滥的白痴——反过来，当TPC开始接济穷国的时候，我们又要大唱赞歌，谁敢说集中财力搞研发，谁就是阻碍人类共同进步的敌人。”

呢子大衣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比外面的麻雀还叽歪，但卷檐帽不觉得烦。基里艾洛德人的社会高度同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在他还算年轻的年岁中从未遇到过。

这位在地球上蹲守的时间以百年为单位的老家伙的肚子里确实有不少好货。

他犹豫会儿，问：“也是你在地球上学……不，也是地球人教你的？”

呢子大衣摇摇头：“没人主动教我，这叫入乡随俗。”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雨前

舆论场的处境恶劣，TPC不得不花费更多时间和人力解决以此为导火线产生的一系列问题。

暴增的结社和游行申请，令地面警卫队回归了它成立之初时设定的职责，用佐藤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申请个屁！他们为什么不搞点秘密行动，这样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去查基里艾洛德人。”

蹲在监室里学着控制力量的苍介并不知道自己和胜利队发生短暂冲突的资料被放了出去，现在他是“闻名世界”的暴躁的宇宙人。

而没过多久，外界的口径又换了一茬——你看那个“暴躁宇宙人”是不是有些眼熟？它和TPC传言的“友好的地球怪兽”是什么关系？天啦，TPC怎么会勾结这么可怕的东西，不要被它们释放点儿善意就骗了啊！

外宣部门焦头烂额，但好在近期也不全是坏消息。

胜利队遭受的感染已经得到初步控制，最起码现在不用在隔离病房里数蚂蚁过日子了。

所有关心“下次出现怪兽怎么办”的人都松了口气，搁置多日的飞燕号也与它们的驾驶员重逢。

最高兴的人是大古，一是队友无碍，二是如果他们没有出院，那么下一次出动就只有他和野瑞、居间惠三人，队长铁定盯着他，无论他拿什么理由做掩饰都很有可能暴露身份。

“你们能回来就再好不过！修养得很结实嘛！”装备整修室的大哥热情似火，当先一人逮住“熟客”新城的肩背一阵猛拍，新城的脸涨成的猪肝色，像是要把自己的胃都吐出来。

他怀疑装备整修室一定是对他摔飞机的事耿耿于怀，又或者是想给他个警告——如果不想被肌肉好汉用扳手像敲钉子一样塞进地板里，就最好对飞燕号温柔一些。

“要是再晚几天，我们就要启动备用方案，为飞燕号增加一些性能上的限制了，”装备整修室的人说：“降低对驾驶员的要求，起码满足出动需要。”

新出院的几人互相看看，丽娜上前道：“现在不用了，我们的状态正常，我甚至觉得……比以前更好。”

……

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空下来的临时病房已经撤去了床铺和一应生活用品，研究员们要将这里恢复原貌：一座无菌隔离仓。

医务局的人带着从胜利队身上拿到的数据和护理经验心满意足地走了，月城优希将他们送出大楼，并称“以后不要再合作”，因为合作总意味着又有人出了事。

“临时病房关门大吉！”月城优希挥手时喜气洋洋，转过身，笑出褶子的脸渐渐抚平。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他问。

在他身边的正是前来确认胜利队队员身体状况的相叶悠，确认所有人状态无异常后，他没有随大部队前往飞燕号机库，而是留在了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按发生顺序讲。”相叶悠说。

月城优希迈开脚步，往自己的实验室走，边道：“好消息就是我对超古代基因的研究取得了一些进展，比如关于它和异生兽因子之间的‘对抗’机制，我找到了最关键的平衡点，如果TPC再有遭受感染的人，我有自信将他们治愈。”

“而且，”他压低声音：“超古代基因活化后，我确定对他们的体质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目前看主要是正面的。”

“坏消息也是关于它的？”

沉吟片刻，月城优希点点头：“准确地

说，是关于我的‘同行’……胜利队遭受感染，是基里艾洛德人有意为之，他们一定研究了很多年，无论是超古代基因还是异生兽因子——你想，我只花费这么短的时间就取得了进展，很难说基里艾洛德人没有掌握。”

相叶悠深以为然。基里艾洛德人，准确地说，所有“关心”巨人的力量的宇宙人，在这漫长的年月里，想必对超古代基因都有所研究。

就像南乔治岛一样，在他归来前，宇宙人于这颗星球潜伏已久，尤其是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想要的人体素材简直唾手可得。

“你万事小心。”月城优希无不担忧。

“我不会被自己感染，”相叶悠道：“这话你该对佐藤说。”

因为筹备应对机械文明的缘故，目前的TPC远东总部几乎要被经营成了一座堡垒。

如果再有比佐摩作乱，在它跑出罐子之初，就会有监控和警报以及全自动防御设备盯着，不出两分钟，守卫便要应声而出——入侵者再想走通风管道等死角蔓延整栋楼乃至片区是天方夜谭。

但守卫不可能只待在堡垒里。

就像前期调查宇宙人一样，地面警卫队的力量长时间在外，只不过工作重心从宇宙人转移到了地球人身上。

“我宁愿去和乌鸦人、渡鸦人、喜鹊人、麻雀人干架，也不要蹲在广场被大爷大妈七嘴八舌地围攻！”这是地面警卫队的共识。

可现实总不按套路来，他们不仅要被大爷大妈“围攻”，聚集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亢奋的人群就像牛皮糖的海洋，一个大浪拍过来，把人从头到脚都粘住，脱不得身。

这是一支按程序在警局做了备案游行队伍，规规矩矩地在既定路线上走，并且打出了意料之中的旗帜和横幅——但一切在确认一名安保人员为TPC成员后变了味。

“队长！您听到了吗？”有人借着同伴掩护，摸出对讲朝人群晃了晃，而后吼道：“从‘要一个安全的地球’变成反对TPC了！”

“听到了。”佐藤烦躁地抓着脑袋，嘈杂的声浪从听筒里涌出来。人群明显没有商量临时口号，有喊“TPC退我税钱”的，有骂“指望你们不如给巨人交保护费”的，但正是这样没有组织的真情实感反而麻烦。

“把你们的身份标识都藏好，去和最近的小队换班，现在你们是当地的治安警察，TPC的人已经走了，”他令道：“给我盯着他们的组织者或者带头人。”

“要抓人吗？”

“文明人不要动不动就‘抓人’、‘抓人’的，他们有违反什么规定吗？是打你们了还是抢商铺了？我要他们的外貌和行为信息，回来交给信息部分析。”

“是！”

副队长对他的安排颇为不解。因为人们的安全感下降的缘故，近期的游行和集会申请不少，严格说来，着本就是当地警察要头疼的事情，和TPC的警务局没多大关系。

可佐藤偏偏让他们来了，还因为有的成员没藏好身份标识而引发了骚动——大家正烦着你呢，你跑大家眼前晃悠，可不得放下手中的活儿来针对你？

“队长，我们还要安排人手去查基里艾洛德人的动向，”副队长劝道：“这种集会太多了。”

“现在就是在查基里艾洛德人。”佐藤挪过视线，只见自己的副队长被这句话惊得瞪大眼睛：“难道他们潜伏在游行队伍里？！”

“基里艾洛德人有这么直接我们还要总调查他们吗？”佐藤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这里面没有基里艾洛德人，甚至不会有宇宙人。”

“就像暴雨前搬家的蚂蚁，”他说：“只有真正毫无所觉的人才会跑到外面来参加集会，宇宙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你没发现吗？继上次马农星人之后，我们有多久没有遇到其他宇宙人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撤离

绝大多数驻留在地球的宇宙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氛。

他们小心翼翼地搬到远离风暴中心——TPC远东总部的地方，再将自己的行踪妥善隐藏，或深居简出，或彻底作为地球人与周围普通人产生必要的交集。

事实上，凡是能够进行星际旅行的宇宙人，很少有没听说过机械文明的，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祖辈甚至和机械文明有过不那么愉快的交流。机械文明行动失败，才有了他们的祖辈星际旅行的可能。

若他们有花费财物关注情报，必然会知晓一些TPC的研究动向——麦格斯动力系统的开发获得突破，也许很快就能听到它被公布的消息。

对目前的地球人而言，麦格斯动力系统是陌生神秘的尖端科技，但对宇宙人而言，它耳熟能详，也许各个文明的叫法不同，但它关于跨越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的作用是共通的。

宇宙人知道，按照前人的经验，机械文明要来了。

它们就像闻着腥味的鲨

鱼，机械脑袋赋予了它们强大的行动力，机械身体给予了它们天生的忍耐力，而底层逻辑则使它们坚定执著……哪怕宇宙在明天就要毁灭，也不能动摇它们“维持秩序”的决心。

所以，没有文明能躲过猎杀，对刚掌握质子与反质子可控湮灭技术的年轻文明而言更是如此。

以TPC为首的地球人注定要与机械文明设下的“限制系统”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