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19节

很少有人会愿意在可能变成战场的地方逗留，尤其是在地球上隐姓埋名生活的宇宙人，相较于世界风云、星辰生灭，他们更热爱当下的生活。

因此，在游行如火如荼，燃烧遍野的同时，一场隐蔽的“迁徙”在东京城市圈内迅速展开。

呢子大衣没有告诉卷檐帽，虽然隔着一片海，但其实他们所处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已经变成了“前线”。

他们在这里观察TPC远东总部基地的动向，算是真正的隔岸观火。

相叶悠和地面警卫队自然观察到了宇宙人的动向。

任谁发现自己着重观察的人不约而同地逃离城市，都会有所行动的。

“宇宙人到处乱跑很危险，要抓回来吗？”地面警卫队的副队长总有令人惊叹的直线思维。

佐藤深吸口气，抬手指了个椅子，柔声道：“坐。”

副队长依言坐下，腰背板得笔直——他做好了随时出动的准备，绷紧的肌肉意味着他已经进入战时状态。

“刚才相叶队长向我们传达了总监的指示，来，复述一遍。”佐藤循循善诱，胸中憋着想打穿对方脑壳的气，吐出来时却温柔绵长，这样的语气只在他教导刚入职的傻小子时出现过。

“总监说，当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应对机械文明的进攻，保护麦格斯动力系统顺利下线并完成第一次实战测试。”

“很好，你的记忆力依然维持着水准线，”佐藤说：“我们的麦格斯动力系统测试炉在哪？”

“水下。”

“那么海洋警卫队在哪？”

“去南乔治岛了，护卫运输船。”

“地面警卫队也走了，如果什么地方再冒出点儿怪兽事件，调走胜利队，那么总部就空了，”佐藤恨铁不成钢：“麦格斯动力系统成功，你能以分钟为单位绕着地球飞，到时候抓几个已经备案的人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可是距离麦格斯动力系统的正式测试还有一整个月……八尾博士他们延后了计划，难道又提前了？”

佐藤发出长长的哀嚎，他把自己抻在椅子上，脑门拍得清脆响亮：“相叶！相——叶——你知道的多，你来说！”

相叶悠合上关于藤泽苍介的身体检测报告，叙道：“你可以装病延缓考试，但不能躲过考试……宇宙人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他们听闻风声已经撤离东京城，机械文明既然拥有远高于我们的科技，当然也有无数种办法获得我们的情报，哪怕是只捕捉麦格斯动力系统开发时泄露的射线和粒子流。”

“他们会被我们突然延缓的研发进度糊弄一阵，可等反应过来，只会有更猛烈的进攻。”相叶悠说。

天要下雨，通过贝洛夫获得“天气预报”的TPC准备好了雨伞、雨衣等一应器具，但什么时候下、从哪开始、降水量多少，主动权已经不在TPC手上了。

“进攻只会提早，”相叶悠提醒道：“如果机械文明的智械没有故障，就一定会在自己尚在暗处时发动突袭。”

“有那么聪明吗？”副队长赞同相叶悠的谨慎，但他觉得有些夸大了：“要是连技战术都懂，又怎么会把销毁麦格斯动力系统作为维持宇宙和平的手段？”

“有哦，哥布纽虽然看上去傻傻的，‘聪明’的芭德布也只有我的芭德布，但据我观察，它们出厂时并没有被偷工减料。”

空气中，一道淡蓝的光柱射下，灰尘被映得发亮，虚空里凝出人影。

是贝洛夫，他略微偏头看向副队长，边点着自己的脑袋：“严格来讲，哥布纽和我的差别只有‘个性’而已，我能设想和推测到的事情，它们一样能做到，我的思想代表我自己，而每个哥布纽的思想都能代表所有的同类。”

“听起来像断网单机和高度协同的联网机组，运算量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佐藤感觉自己的头又在隐隐作痛。

“Bingo，”贝洛夫打了个虚拟的响指，他细致地模拟了响指的音效，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其他三人的头顶：“埋在这颗星球上的‘同行’们反应再慢，也差不多该醒了，并且从TPC的部署中计算出你们已经对机械文明有所了解的概率，所以接下来的行动里……大家都是打明牌。”

“那么你应该没有时间分心，让主程序离开装备开发中心，”相叶悠说：“找我有什么急事？”

“为了加一道保险，”贝洛夫凑近了些，言语间颇为恳切：“我知道你答应了

娜迦人不插手这件事，但我也知道你不会放任形势变坏的对吗？”

相叶悠点点头。贝洛夫似乎得到了鼓励，他赶紧趁热打铁：“娜迦人和我们的科技水平差不远，他们没少抄我们的机械改造技术，只要探明中子弹的位置，我保证你撕了协议喂那群‘宇宙之神’吃下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以为机械……会很在意协议。”

“就像你在乎数据？”贝洛夫抱手嗤声道：“‘智械之父’给予我们自由的礼物，我认可的协议才对我生效，你认可别人扛着中子弹威胁炸地球时和你签的协议？啊……当然，‘宇宙之神’的措辞向来文明，他们只会用一大堆话术，让一切听起来像你自愿。”

“没有‘宇宙之神’。”相叶悠笃定道。

宇宙需要物质和时间，要偶然与必然的碰撞迸发出奇迹的演变，要有文明装点，要有能与之比肩的精神，唯独不需要神。

“一般名字起得这么‘朴实’或者说老土的教会都散得很快，甚至不如市民随口胡诌的神活得久，”佐藤笑道：“烤肉之神、炸薯条之神、考试不挂科之神……还有灵验的吸铁石神仙。”

贝洛夫不明所以，相叶悠猛地坐直了。

“别这么盯着我，”佐藤摆手揶揄：“报告你也看了，该放下心了，你带来的人状态都不错——除了梦话实在有点多。”

第一百八十三章 起航

在贝洛夫协助各部门展开防御部署的同时，胜利队登上飞燕号，整装待发。

“焕然一新啊。”丽娜刚坐上去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她摸了摸推杆，胶皮材质传来的手感并不陌生，但显然不是以前那个。

“装备开发中心混用一些新的合金，加强了机身强度，我保证现在它被哥尔赞碰一下不会轻易掉下去，”一名地勤答道，丽娜注意到他蜡黄的脸：“这让飞燕号的重量增加，设计院来不及调整气动布局，只好从推力入手……把飞燕二号的发动机装到了飞燕一号上。”

力大砖飞。

只要引擎够给力，哪怕是用不锈钢焊的玩意儿也能飞出匪夷所思的速度。

丽娜点点头，仔细记下：“那飞燕二号呢？”

“机械文明的朋友带来了哥布纽的残骸，我们很好奇它们的动力来源……”

难道直接给飞燕二号升级了？丽娜微微睁大眼睛，而地勤支吾片刻，那张承载着飞行员的期待的嘴再度张开：

“兼容失败，送维修了。”

用“维修”这个词汇还是稍显温和，胜利队成天待在生命科学研究中心，不知道装备开发中心的同事们遭遇了什么。

地勤想起当日见到的景象，仍有心脏停跳，悲痛欲绝，恨不得抱着哥布纽沉海的窒息之感。

飞燕号就是地勤大哥们的命。

当它的引擎“轰”地一声上天，撕扯着两侧机翼集体奔赴自由，妖娆热情的火沿着管线亲切抚摸驾驶舱的舱壁，并蒸腾起遮蔽厂棚的漆黑烟雾时，地勤们感觉自己的半条命和引擎一起挂翼而飞。

测试飞行员吊在降落伞下面呆呆地望着飞燕二号牌烟花，心有余悸。

后来归零复盘，工程师答曰：动力超出预计，机身强度远远不够，导致引擎先于机身升天……好比腿有了自己的想法，并决定抛弃躯干独自远行。

至于为什么平时地面测试的时候没有发现，就是发动机研发组该掉头发的事情了。

掉头发之前他们可能要先被其他开发组的人警告一轮。

装备开发嘛，总有失败的时候。

相比之下，亚特迪斯号地面开机能平稳运行可以说是上天眷顾了，八尾博士和他的团队熬过的夜打动上苍，居功至伟。

“我们现在能调用的只有飞燕一号和飞燕二号的备用机。”居间惠的脸出现在PDI的屏幕上：“或者用夏洛克车，好好照顾它。”

意思是摔了的话就从空军变成步兵。

丽娜抿唇道：“我会小心的，飞燕二号就交给我吧。”

王牌飞行员当然要配最尖端的机器。新城满心欢喜地坐上飞燕一号的驾驶舱，刚想招呼大古快点儿就位，只听后座的人嘀咕：“让丽娜飞二号的备用机？是不是有点浪费。”

“你是说我技术不好吗？”新城回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古探出脑袋，小心斟酌着用词：“新升级的飞燕一号，需要更擅长……啊，熟悉它的人来驾驶，我觉得……是、是我技术还不够好，换丽娜来更能发挥它的作用，我可以去飞二号，老机型更适合我。”

“您说是吧，队长？”大古对着屏幕讪笑。

“备用机仅此一架。”摔了要去工厂现拼。居间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会小心的！”大古重复了一遍丽娜的话。

居间惠盯了他一会儿，沉声道：“你要小心。”

“二号

我们开得少，要说熟也是一号更熟啊……”新城嘀嘀咕咕地和丽娜换了位置，大古一直陪着笑，新城见了，只以为他在因为驾驶技术的问题自责，遂摆出老大哥照顾后辈的架势，意图用新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二号就二号，等会儿我负责机动和规避，时机和开火权交给你。”

开火权远远比当司机更叫人兴奋，大古看上去确实高兴了些，直到飞燕号依次升空，两架飞机进入指定航线时，新城才察觉到那里不对。

除了把飞燕一号的驾驶权推出去那会儿，大古今天的话太少了。

“你在想什么？”新城以为他在紧张——机械文明，远远比之前的闪电人文明发达。贝洛夫提供了海量的数据资料，临行前胜利队开了几场长长的作战会议，他们研究了很多应对之法，但每种法子无一不在说：对手远比我们强大。

基里艾洛德人也很强。探寻狮子鼻树海的基地时，他们不清楚对方的能量，于是对未知的忐忑压过了对强敌的恐惧。

而贝洛夫将机械文明的全部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他们眼前……幸好TPC挑选作战人员时格外关注心理素质，否则光是这些数据就能让人升起畏战之心。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相信TPC里很多研究员恨不得当场拜师，夜以继日地把“老师”的知识全掏空。

他哪里知道，大古其实想的是桐野牧夫——对，大战之前，电影里的男主角总要念叨自己遥远的爱人，可他偏偏想着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一个带着厚重眼镜的中年人。

【只要迪迦再次出现，就会有人怀疑TPC存在的意义。】

他记得桐野牧夫是这么说的，而随着南乔治岛事件引爆的舆情，一波波游行逐渐将巨人和TPC推成是不可兼容的对立面，即使他们本人从未如此想过。

大古自己都不敢确定，如果迪迦出手成功解决了这次危机，会有多少人成为TPC的反对者。

“花这么多钱养联合组织不如直接给巨人交保护费不是吗？”“开发什么新能源，你把和巨人的关系搞好了，说不定能套来外星科技呢。”

单独看这些言论其实没什么道理，无非是发泄情绪，谁都知道巨人至今和人类只是“点头之交”，又怎么可能收保护费或者卖科技。大古相信说这些话的人只是想借巨人表达对TPC的失望。

但有时候激进的言论更容易吸引眼球，拥趸们也能喊出更强的声音。

“我在想……”大古缓缓道：“新城，如果你接下来要去做一件事情，而你的做法可能会让、让朋友挨骂，铺天盖地那种，最坏的情况甚至失去工作，你还会去做吗？”

新城愣了愣，大古严肃的语气让他将溜到嘴边的插科打诨咽了回去。

“看是什么事了，”新城说：“那件事很重要？”

“很重要，”大古不能多谈，只说：“它关乎未来。”

“你说得好严重啊。”就像丈母娘和老婆同时掉河里的送命题一样。新城答：“要是我呢，就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然后和我的朋友一起渡过困难。”

“但正是因为我做出的选择，让朋友挨骂还丢工作，再说什么‘一起渡过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