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11节
十二号奔向玄关,脚步声“咚咚”响了一路,好像屋子都要被震倒。但她听不见,她的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以及从心脏泵出的血流声。
“唰、唰——”
像江河奔涌。
拧开门把手的那一刻,万千星光倾泻,深夜清冷的风送来远处汽车的鸣笛。
夜虫声里,她好像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
教堂。
“父亲”名下的资产也许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总有很多信徒或者神村棹那样的人物留下“遗产”,左手签右手就到了他名下,这座教堂就是其中之一。
百年前的建筑,好像是位商人捐建的,早年这里唱的是基督,等怪兽降临、巨人出现,唱基督的慢慢少了,唱诗班换了新的颂歌。而牧师摇身一变,成了基里艾洛德神的善男信女——定期坦然地问上线要经费,不,在教内的说法是“布施费”。
“父亲”不介意有个熟门熟路的喇叭宣传教义,这家伙的业务能力和投入的资金成正比,也算好使。后来,这名牧师死于一场食物中毒,送医时已经在吐白沫,悲伤的“同胞”为他准备后事,并接受了他最后的捐赠。
继任者是十二号。面容姣好的女性自带亲和力,加上她因忐忑而轻声细语的表现,愈发受人欢迎。
“侍女确实是接近神的人物,”信徒们传言:“她明丽又单纯,像甘冽的山泉。”不像前任牧师,虽说挑不出错误,但那点儿精明劲总叫人心生警惕。
前天的演讲结束,“神经病”信徒将“神的侍女”仅用微笑便解答了疑问的话传扬了出去,于是总有些陷入迷茫的人喜欢在入夜时跑进教堂聆听旨意——哪怕是空无一人,十二号根本不在场,他们也能恍然大悟地出去,仿佛得到了一场洗礼!
十二号觉得这一切荒诞极了。
她想掐着那“神经病”信徒的脖子,晃得他脑浆浪打浪,并在他耳边吼:“放弃幻想吧!我根本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你自己在那脑补些什么啊?!我根本没见过那什么神,他再厉害关我什么事!他一定只对‘父亲’好,我是要和其他‘帕拉蒂娅’一样被烧成灰,左一堆右一堆的!”
可“父亲”灌输的,属于正牌帕拉蒂娅的矜持深入人心,她当时心里排山倒海,面上却始终维持着仪态,这也是造成误解的原因之一。
“不能这样下去了。”十二号出了临时住所,立即奔向教堂。明天就是发放圣餐的时候,她得把沾染了药剂的食物和水收起来,销毁掉——至于怎么销毁才能不留后患?她不知道,封个里三层外三层,实在不行灌水泥沉海吧?
要是魔境还在,她倒是能偷偷带回去,喂鱼吃。
思考着销毁“作案工具”的各种办法,她推开了教堂沉重的大门。
大厅已经布置好了,桌椅都被连在一起,围成圈,这样更有“和家人们一起用餐”的氛围。桌布和位置都是仔细衡量过的,十二号继续往前走,只要绕过一层台阶,那是她明天要站着的位置,就能抵达后门,穿过去便是仓库。
台阶也被仔细洒扫,她瞥了一眼,却看见了不该放在这的东西。
“篮子?”像是市面上卖的很便宜的果篮,仓库里的东西被人动了吗?可圣餐的清单里没有准备果篮啊。
她走上前去,篮子歪斜地放着,底下压了一封信,仅用透明胶布粘合的封口在月光下反着廉价的光。
【来自您真诚的吉川弘。】
外面写了名字,十二号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吉川”好像就是那个脑洞无限大的神经病的姓氏。
他又要搞什么神神叨叨的幺蛾子?十二号拆开信封。
【请容许我的缺席,但我生病了,对不起,侍女大人。】
第一句话很正常,如果去掉“侍女
大人”就更好。不过,那神经病也能写出这么正常的话来?
【我的鹦鹉把我准备的口粮和水弄得到处都是,我给它满屋子乱跑的自由,它回报我从沙发到餐桌上的毛和便溺,我气得狠狠打了它几下,它不动了。】
【我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总是大喜或大悲。我把它放回去巢里,但第二天、第三天,它都没有再来吵我了,它吵时我睡不着,现在不吵,我更睡不着。我想出去转转,但不知道去哪,我只能想起你,神的侍女,你总是耐心倾听我们鸡毛蒜皮的抱怨,并且从不说出去。】
十二号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她凝目盯着信纸——那个神经病信徒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只可惜是个神经病。但现在从信里看,他好像又回到了表里如一的状态。
【我的鹦鹉,我的家人,它应该发出恶臭,但我闻不见,我确定我生病了。我不打算埋葬它,它一定高兴自己在巢里待着。】
十二号捏着信纸的手慢慢攥紧。
【我整晚整晚地忧虑,神真的听见了我们的祈求吗?我的答案是听见,因为我希望他能听见,我需要他……我需要能把我从这深渊里拉出来的力量。】
【我担忧巨人的存在,着急TPC的表现,他们欢呼我愤怒,他们喜悦我悲伤——我怎能不悲伤?侍女啊,您说得很对,“神给予世人指引”,可神会不会指引我们?我立志要事业有成,现在在可预见的未来,却连出门都成问题,神会指引这样无可救药的我吗?】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我生病了,从内到外,我闻见了恶臭——来自我的灵魂。】
信并不长,读到这里,只剩下最后一段话。纸张有些褶皱,是被水浸后干掉的痕迹。十二号轻轻抚平它,好像能感觉到上面未褪尽的潮湿和温度。
【所以我明天不能来了,我要奉上我过期的思念,同它一起腐烂。】
【侍女,你发呆答不出话的样子很可爱。】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要同谁一起腐烂?那只鹦鹉吗?十二号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他竟是知道自己答不出话的!所以他看穿了自己的鬼把戏,决定逃走了对吗?那很好啊,最好大家都不要来,这样她有足够的时间销毁掉所谓的“圣餐”。
……不对,不对!
神经病大喊神眷世人的时候,说过要回家告诉父母的,当时她心里期待他爸妈千万别信了鬼话。可信里怎么一个字没提到他们?反而一直在说他养的鹦鹉?
十二号猛地站起来,正在此时,身后的大门传来“吱呀”一声。
……
相叶悠没想到和“帕拉蒂娅”的见面竟是如此简单。
一座破旧的小教堂。
毫无危险的气息。他只是试探着推开了门,便看到了站在大厅尽头的台阶处的人——甚至不需要转过脸,只看背影和侧脸的轮廓,他就知道那是谁了。
帕拉蒂娅?他不愿用这个名字称呼对方。于是开口问道:
“你是谁?”
十二号转过身,对方身上的TPC标识令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问话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像迷惘的鸟,虽在天空,却找不到方向。
你是谁?十二号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知道对方是守陵人,那张脸被列入高危名录,属于“父亲”叮嘱,见到一定要万分小心,能逃走最好赶紧逃走的家伙。
“我不知道。”十二号答。她不打算继续做“父亲”的小绵羊了,守陵人不认识自己最好,她更害怕对方将“帕拉蒂娅”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基里艾洛德人在这?”守陵人继续问。
十二号摇头:“他们回去总部了,魔境破灭,基里艾洛德人减少了活动,在外的都是我们。”
她看见守陵人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意外,自己能这么冷静顺畅地将“父亲”的行迹告知对方……好像这样理所当然,她甚至能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愿意和我一起来吗?”她晃晃手里的信:“有人遇到了麻烦,他叫吉川弘,TPC是不是能查到他的家在哪?”
“吉川……”守陵人答:“也许不用查,他是不是戴着副眼镜?”
……
地面警卫队的巡逻车上,迎来了一位“自投罗网”的客人。
所有人都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自曝投效基里艾洛德人的人类,还是被佐藤队长亲自电话去接的,说是让航空队的人逮住了。很奇妙,就好像抓了一批宇宙人,他们对自来水过敏,于是消防队拿了功臣荣誉一样。
“我家很危险,你们最好请研究员去看看,”吉川弘说:“当然,我觉得最好是将它推平,连土方一起裹着水泥深埋。”
“你家埋了生化武器?”开车人吐槽:“你在车上说的话我们都要向上级反应,哪怕说你被U
FO抓走又放回来我们也要查一查的,不要增加我们的工作量。”
“那你们确实要增加这些工作量了,我也是移动的生化武器,我很高兴你们都穿得严实,我下车后请彻底清洗车厢。”
“神经病。”车里有人信了,露出严肃的表情,也有人漫不经心,得出了和十二号之前一样的答案。
吉川弘只是笑笑,他望向窗外,深夜的灯影在车速下被拉成细长的金线。所谓“时光过隙”,具体想来也许就是这样的场景,那些线又长又远,好像能延伸到天边,到了目不可及的地方,就化为泡影,融入夜色或者与黎明的鱼肚白汇合。
“装甲车也能开这么快吗?”他问:“好像能追上太阳,这样一直开下去,我们能看见日出对吗?”
“最多一小时到总部,”司机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也许旺盛的想象力和被生活的漩涡磨砺过的脑子确实存在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日出在六小时之后,你想看可以等睡一觉起来。”
“好啊,我要看太阳的,”吉川弘说:“你们给我安排个好点的房间,我要早起,看日出,看些书,再看点新闻,然后早睡。”
“毛病。”司机在心里嘀咕。
……
“毛病。”十二号在嘴里嘀咕。
守陵人的态度并非喊打喊杀这让她很高兴,但为什么他一直要问“你是谁”、“你叫什么”、“基里艾洛德人叫你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
她是克隆人啊!还能是谁?这守陵人没学过语文课还是听不懂人话?该不会把脑子守傻了吧?
“你叫什么?”相叶悠又问,像喉咙里塞了个复读机。
“十二号、十二号十二号!”她终于愤怒地吐出自己最讨厌的名字:“叫我十二号!”
“……我以前问她‘你叫什么’,她会说‘我是全天下顶厉害的巫女,星见村的守护者,你可以喊我‘喂’、‘那谁’我也不会生气的靠谱好伙伴’,”相叶悠用平直的语气复述帕拉蒂娅说起时神采飞扬的话:“你们确实是不同的人,但十二号不像个名字。”
“你管它像不像名字!有病!”十二号说:“快点,他家在这片街上吗?”
“到了。”相叶悠的视线穿过重叠的墙壁和数十间房屋,抵达一处看上去荒草遍地的小院。
吉川弘说他家里有很多“朋友”:春天的毛虫、夏天的蚊子、秋天的蝼蛄,冬天太安静,所以鹦鹉会叫得更大声。
他还说家里很危险,让相叶悠最好穿着防护服,用对待核弹的态度对待它,又说明天教会有“圣餐”,他可以在那时安排人手一网打尽。
但吉川弘到底不知晓内情,在相叶悠听来,最危险的不是他家,而是即将开始“圣餐”的教堂。于是他第一时间奔去那里,遇到了十二号“帕拉蒂娅”。
现在,在吉川家,他终于见到了屋主人口中的“鹦鹉”。
它的巢在地窖里,里面摆了坛坛罐罐,存了些腌制品——但显然没保存好,腌制品发了霉,空气里充盈着各种烂水果、蔬菜混杂的发酵味。
吉川弘说给予了它满屋子乱跑的自由。十二号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写的是“跑”而不是“飞”。即使是蜷缩着的姿态,也足有半人高,翅膀相较于壮硕的身体显得过于娇小了,它的腿部肌肉发达得像袋鼠,若说它能一蹦跃出这条街,她也会信的。
吉川弘闻不见鹦鹉腐烂的味道,是因为它并没有腐烂。它安静地阖眼,两颗头颅倒向一处,像是努力要塞进翅膀下面,它右翅张开,露出一只人类的胳膊。
“是异生兽。”相叶悠说。
天知道吉川弘怎么和一只异生兽一起生活的,也许那两颗头颅的容貌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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