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09节

而索鲁卡叙述的情况显然更严重些，只听他继续道：“地球警备团能找到驾驶宇宙船的人、熟练使用和修理光束炮的人，但找不出一个能更进一步开拓新技术的人……整个露露耶，超古代人类最繁华的都市就像空中楼阁，幽怜不止一次提过她的担忧，但没有办法，‘文明’是很沉重的东西，当它开动起来，任何人、

哪怕是我们也无法阻挡。”

“超古代有生物技术，关于生命改造的项目数不胜数，可异生兽因子对当时的人而言是全新的东西，给予‘养料’的手无法提供支持，而从头开始补课需要的时间太久太久，”索鲁卡重重地一声叹：“感染进展得很快，所有人都等不起。”

“当时也有被异生兽因子感染的病例？”

过了一会儿，索鲁卡才回应：“有，当然是有的……那时我们不叫异生兽。”

“异生兽是生命科学研究中心传出的名词，超古代不叫这个太正常了。”大古笑道，他的步伐很快，两人几句话的功夫，航空队的驻扎区域已经近在眼前。

索鲁卡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有再继续，他沉默下来，走廊两侧的门快速后撤，大古已经听见了训练场里的呼喝声。

……

三千万年前。

星见村。

正如索鲁卡所述，超古代的大陆上，既有露露耶，更有无数封闭且传统的村落。星见村是其中之一，人们相信山的那边是遍地黄金的世界、怪兽出现是天神发怒、巨人则是拯救他们的使者……帕拉蒂娅，是能与巨人沟通的“灵媒”，上一任是她的父亲。

帕拉蒂娅对此感到很苦恼，她不止一次向索鲁卡抱怨：“既然把外面想得那么好，可我一说‘搬去露露耶’，大家却都不答应！说些‘星见村是我们的家’‘是祖辈留下的地方’之类的话……大个子，你直接变成巨人，劝他们搬走，这样大家一定会同意的！”

索鲁卡知道她只是在说气话，若遇到些困难就让巨人出面解决，帕拉蒂娅自己也不会答应。是以，索鲁卡只低头倾听，间或附和两句，等她抱怨完要继续去做工作了，才问道：“那个怪病，我联系些朋友来吧？村里的医生束手无策。”

话音刚落，两人听见声闷雷般的呼噜——是塞缪尔，他趴在柴房里，用硕大的眼睛对着窗户，金色的瞳映出两人的倒影。

“拥有这样干净的眼睛，一定是个好妖怪。”帕拉蒂娅在对外介绍塞缪尔时是这么说的，典型的以貌取“妖”。

现在索鲁卡也想这么说，还要再加一句：“怪病不是他的错。”

是的，所谓祸不单行，怪兽袭击后的第十天，一种怪病在村人之间流传——它叫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狂，光滑的皮肤变得粗糙坚硬，从四肢开始甚至面孔，都渐渐变化得不像人类。医生在病人之间连轴转，除了调和些具备麻醉作用的草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唯一的收获是医生找出了怪病的源头——水。

“这片水池是附近四家人的用水来源，病人正巧集中在这四家人里，”医生给出了结论：“应该是水池被污染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从今天起，最好把这片水池封起来。”

医生当然调查不出来更多的东西，可索鲁卡分明闻到了水池里稀薄的血腥味，是塞缪尔的。

他想起来了。那天正下着雨，趁着他去外地与其他巨人联络的间隙，怪兽袭击了星见村。塞缪尔拦住了它，帕拉蒂娅得以抓紧时间疏散村民。

索鲁卡察觉异动赶回来时，正看见小片半毁的建筑，塞缪尔咬着怪兽的腹部奋力将它往村外推，怪兽痛嚎着，雨点般的拳爪一下一下砸在敌人的头颅和脖颈上。但敌人显然没有动摇，怪兽离村子越来越远，血液顺着鳞片的缝隙滑下，混合了雨水，汇聚在脚印坑里，又满溢出来。

空气里除了潮湿的水汽便是这股血腥味，索鲁卡当时怒极了，他三拳两脚让怪兽与塞缪尔分开，而后以浩大的光流结束一切。回身时，塞缪尔正仰头望着他，满眼都是光辉的倒影。

“你连身体都控制不好，跑起来都费劲，怎么敢独自对付怪兽？”索鲁卡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骂。

“大妖怪”呼出一口白练，浓郁的血气令索鲁卡皱皱眉。他上前抱住大妖怪的脑袋，察觉到坚硬鳞甲下的颤抖，低声道：“只要把大家撤出去就好啦，屋子没了可以再建——人命只有一条，‘大妖怪’只有一个……现在知道疼了？”

那是塞缪尔第一次主动离开他的“收容所”。事后，星见村流传的怪兽故事话锋一转，变成了人们和守护村子的好怪兽的情节。

如果没有这场怪病，也许故事会一直这么流传下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有什么办法吗？”索鲁卡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塞缪尔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松了一口气，好像在高兴索鲁卡终于调查出了真相。

他伸出爪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刻字。

星见村里有几本珍贵的教人学字的书籍，但太小太脆，塞缪尔哪里能做用爪子翻捻书页的精细活儿？只能由帕拉蒂娅翻着页，一点点教塞缪尔去读。如此一来，效率极低，是以塞缪尔至今没能写出几个字，只勉强

能结合肢体语言和表情，将其他人的话听个大概。

“没。”塞缪尔写。

索鲁卡从快散架的字形里辨出了意思：“好吧，也许只能去一趟露露耶了，我要取些样本走。”

塞缪尔点头，索鲁卡拍拍他：“要是还有人趁乱来袭，不要莽撞，你只管带着他们逃……”停顿一会儿，索鲁卡继续说：“你知道怪病的源头在哪对吗？”

塞缪尔又点头，指指自己。他的眼神平静又坦然，只在索鲁卡谈及被污染的水使人产生异变时显出讶异的神色，而后慢慢消失，好像接受了这一推论。

柴房里很暗，塞缪尔的身体遮掩了唯一的窗户，仅留下一丝缝隙，阳光被挤成道细长的线。塞缪尔趴下身去，终于连线也不见了，晦暗的空间里只剩下低垂的双目熠熠生辉。

“我会尽力想办法，”索鲁卡轻声说：“往后……如果你听到什么流言，实在心里不舒服，就来找我。”

在索鲁卡的记忆里，塞缪尔从未因这件事来找过他。

往后的日子中，“大妖怪”愈发小心，深居简出、远离人群，有好奇的顽皮孩子靠近就龇牙咧嘴把人吓跑。

搬进露露耶生活后，关于他的事情索鲁卡不可能不告知地球警备团。于是人人都知道，有位巨人带着一只危险的怪兽，它的血有剧毒，沾染了的人会变成同样的怪物。

好在仍有人愿意接受他，除了索鲁卡和帕拉蒂娅，达雅也没少借帮忙清洗骨角的名义薅他脑袋，用达雅的话来说就是：“天气这么冷，他身上暖和啊，手感又很棒，来试试？”

后来塞缪尔跟着盖迪学会了反击的方法，达雅再也没能试试。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迪迦，那个曾经站在对立面的巨人来了，塞缪尔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又多了一位。

听闻“毒性的怪兽”的传言，迪迦什么也没说，只每每在出门作战时问他要不要也去。迪迦很强，异生兽因子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塞缪尔在他身边终于能放开手脚，作战的风格离索鲁卡潜心指导的方向越来越远。

索鲁卡痛心疾首，嘴上骂塞缪尔太笨学不会资深老将的战法，骂得更多的是盖迪和迪迦，这两人在他口中几乎要成了哼哈二将，专门带坏他努力指点的学生。

可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每一个能坦然接受自己的人都是求之不得的珍宝，他为塞缪尔感到高兴。“大妖怪”身边可不能只有索鲁卡和帕拉蒂娅，他要去见更广阔的世界，遇到更多的人，那双眼睛里要看见更好的风景。

而不是蜷缩在自己构筑的山洞和柴房里，悄无声息地活、悄无声息地死，没人知道，像水倒进了水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脆弱之人（6k）

训练场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大古曾来此合训过，他轻车熟路地绕过走廊，找到了铁丝网外的最佳位置，那里正对着休息用的长凳，里面的人能轻易看到他。

“稀客啊！”雷尔夫抓着毛巾上前：“你来找队长？”

“是，他……”大古向里面张望，除了苍介，航空队的队员都在。

相比合训的时候，现在的训练场安静得多，就像班里最咋呼的同学让班主任带走喝茶，教室里总会沉闷一些，仿佛所有人想说的话也被带走了。

“他刚还在这，可能又让信息部的人缠住了，”雷尔夫擦了把汗：“急事的话你去办公室看看？不急的话我可以帮带话。”

雷尔夫给的情报没错，信息部的人时常来找他。上次内部清理之后，信息部补充了一些新人，工作重新开始运转。效率自然是比熟练工在场时要低的，原本成为惯例的事务时常要其他部门提醒，是以，不只是参谋部，其他与信息部联系紧密的部门也都面临着工作难度和耗时陡升的麻烦。

信息部的联络员不得不到各个被耽误事的部门晃悠，道歉说明和保证一条龙。相叶悠听得耳朵长茧，让他不用特意跑一趟，只以后收集到什么敏感的信息及时转递就是。

联络员自是连声道谢，一面道：“我们光是清理什么宇宙神教的消息就耗了大量人手，现在的人也学精啦，系统自动拦截经常漏网，您能谅解就再好不过。”

“宇宙神教？”奇怪的名词，相叶悠问：“这样的信息很多吗？”

“嚯，你们平时不管它当然不知道，信息部的相关案卷有这么高，”联络员比划了个齐眉的位置：“宇宙神教只是我们内部的统称，一些和外星文明有关的信仰都被囊括在内，比如什么毁灭神木珍、闪电魔神乱七八糟的……群魔乱舞，连乌鸦人都有信徒，传说供奉他们的人能给自己讨厌的家伙送去霉运，就像扎小人。”

“……想象力挺好的，”相叶悠说：“比如晴天娃娃。”

“神秘、新鲜，并且有强大的个体作为案例，当然就有人信啦，其实说着玩的居多，但影响

也确实不好……真说还不如信晴天娃娃，本土的，便宜、产量大，乌鸦人的头套一个能买几箱晴天娃娃。”

联络员寒暄几句便要走，临门时，又补充道：“也有些明显有组织的在我们这备了案，你们平时如果发现了，可以向我们提供线索。”

“有组织的？”

“是，最近观察的重点，基里艾洛德神。”

联络员的提醒引起了相叶悠的注意。基里艾洛德人的行动早先还算隐秘，相叶悠只在宫城岛遇到过他们的信徒。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和偷偷摸摸抓捕地球人的乌鸦人很像，都是在角落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现在已经到了能让信息部警惕的地步？

想到就做，他立即找到信息部的相关报告开始查阅，而这也是大古在办公室再次扑空的原因——帕拉蒂娅的脸，出现在了某个视频里。

……

新开发区。

又是新开发区，当这个名词再度出现在屏幕上时，相叶悠只想到一个词：不祥之地。

真田良介偷取艾勃隆细胞引发的事件结束后，新开发区被TPC彻底调查了个底朝天，按理说是最让人放心的地方，但也许是灯下黑，基里艾洛德人反而将这处居民大多亲眼见过宇宙人或怪兽的区域作为了据点。

视频显示的地点是一处小广场，不甚宽敞的所在人头攒动。“基里艾洛德神会照拂我们吗？”“黑暗来临，我们都要死去，就像史前的大洪水，神会赐予我们济世之舟吗？”“神的侍女啊！我光是现在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拍摄者也在跟着呼喊，因为情绪激动而语无伦次，画面抖如筛糠，但即使在这样模糊的视频里，相叶悠也认出了她——帕拉蒂娅。

可帕拉蒂娅已经死了，塞缪尔挖的墓穴，索鲁卡刻的碑。

她没有败给时间，阖眼时仍是最好的年华。

“克隆体。”相叶悠想到苍介告诉他的信息。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昔日的坟冢即使是他和索鲁卡也实在难以找到准确位置。他不相信基里艾洛德人是偶然找到的素材培育克隆体，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在帕拉蒂娅下葬不久的时候，她的尸体就被挖出来了。

相叶悠起身离开TPC总部基地，几分钟后，新开发区的小广场上多了位“行人”。

时是傍晚，倦鸟归巢，广场已经冷清下来，夕阳将路灯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行人的脚下。

TPC的制服惹来一些关注，见相叶悠四下张望，好像在观察什么的模样，有位带着眼镜的居民小心问道：“TPC在几个月前已经调查过这里，是又有宇宙人出现了？”

相叶悠摇摇头，换了个说法：“最近这里有什么集会活动吗？”

“你也来找基里艾洛德神的？”眼镜讶然，而后左右看看，确认附近没人才低声道：“如果你是带着公务来就最好，如果是私人来……听我一句劝，那教会不正常。”

“怎么说？”

“因为表现得太好了，所以不正常，”眼镜嘀咕：“我可不信有人费力气搞个教会真的是为了恩泽人间，何况还是宇宙人……但如果真的有这样做的呢？说明他们不为骗钱，也不为骗人卖命，这些在他们眼里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他们一定有更大的目标——这个宣扬基里艾洛德神的教会就是如此。”

相叶悠听笑了：“你倒是警醒，除了这处广场，他们还在哪宣教？”

“这我就不清楚啦，我要命的，他们前天在这个广场上有个聚会，我就在外面看了会儿，回家时感觉被人跟踪了……”

相叶悠低头看看自己的制服，如果这位居民所述是真，他现在和对方搭话定然给人带去了麻烦。展开调查之前，得先将对方保护起来。

“你家里还有人吗？”相叶悠说：“先和我回TPC，避几天风头。”

“啊，不至于吧？”眼镜摆手道：“他们已经走啦，这个广场上只有散步的，我家里还一只鹦鹉，嗯……祝你们调查顺利？”

相叶悠打开通讯发了个消息给佐藤，而后拽住那人往广场外走，言语肃然：“宇宙人的事情不能掉以轻心，这广场上看上去没有可疑人物，但谁知道他们有多少种方法监视这里？我来得太急，不该穿TPC的衣服。”

“您不穿这身制服我也不会主动来提供消息啊，”眼镜挣不脱，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走：“那个……不会要躲太久吧？我鹦鹉没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