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02节

第一百六十章 “撒旦”

“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我疯了。”

佐藤在心里嚷嚷。

自己正开着碰碰车把奇形怪状的变异玩意儿当保龄球瓶碾，头顶忽然传来玻璃开裂爆炸的声音。

他下意识以为天窗被什么厉害的怪物撞碎了，连忙抬头，只见一张眼熟，又有那么些不同的脸正怼在天窗外，晃晃爪子和自己打招呼：“没事吧？”

那张脸他认识，来自他的好同事，疑似灰色待遇极高，饭卡里余额总莫名其妙地增长以至于让他怀疑是不是被富婆看上了，同时还被生活锻炼出自学缝纫的空军马鹿，相叶悠。

“嘶——”宗方吸了口凉气，便再无下文。也许是呆住了，佐藤第一次见“大变活人”也是这样，当时有无数个疑问你争我抢地堵在喉咙里，一阵大塞车过后，只憋出一句：“你掉鳞啊，疼吗？”

对方疼不疼他不知道，佐藤只记得自己的胳膊肿了一天——被啃的，他十分怀疑对方只表面上是大妖怪，背地里属狗。

现在这只疑似属狗的妖怪来了，眨着他金灿灿的眼睛问好，一面伸爪拆了车窗。手法熟练，破拆到位，一看就是个中老鸟。

奇异的是，前赴后继的黑影此时安静如鸡。

它们往原先车里撞来的姿态和狂热信徒奔赴主的怀抱似的，现在个个乖巧地一动不动。没露头的约摸在往外溜，佐藤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露头的蹲坐在原地，有只三条腿的鸟把脑袋埋进了翅膀里，佐藤毫不怀疑，要是他的好同事打

算在这定居，这只怪鸟能当雕塑当到猴年马月。

“谢、谢谢？”宗方总算酝酿出第一句话。

“虽然被感染了，但你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相叶悠说：“佐藤，等会儿出去把他们送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宗方尚未来得及将脑袋转过弯，佐藤悚然而惊：“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感染什么的，难道不该交给医务局吗？

“这种病例在医务局没有先例，但月城博士也许有抑制感染的办法，他抽了我一大管血。”相叶悠把天窗扔了，佐藤这才发现天窗外面确实趴着只勇猛地突破屏障封锁的怪物——像水产章鱼又像八脚蜘蛛，总之一动不动大约是死了，被连怪带天窗壳一块儿扔到一边。

宗方被他们的对话搅得一头雾水，相叶悠知道他心里怕是已经横着本顶天立地的十万个为什么，但现在没有时间浪费在慢悠悠的对话上。

他从车顶上站起来，刚张开嘴，还没将“滚”字吐出来，外面假装雕塑的怪物自己“复活”纷纷跑远了，活像医学奇迹。

“等会儿收拾你们，”他在心里说，一面对佐藤道：“我送你们出去找飞燕二号，还有，联系吉冈长官，不要让外围部队开火。”

“不开火等着怪物跑出去？”

“开火了怪物就真正‘出去’了，而且会把其他人也变成怪物，这是魔境经营者的陷阱。”

话毕，火焰映照的世界被巨大的阴影替代，只偶尔能从阴影的缝隙里望见火光穿出来。

晦暗的环境本该令人压抑，可宗方觉得自己稍微好了些——刚才，尤其是怪物接近的时候，他感觉身体里像有条蛇在游走，它是活着的，渴望着吞噬什么，像不知满足的衔尾蛇。

现在那条蛇不见了，也许已经和怪物们一样逃走。阴影遮蔽火光的一瞬，他竟升起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卡车腾空而起，后车厢里的人受限于视野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监视窗外的景象陡然换了个高度，焦炭林在底下走，云絮在他们身边游。

苍介乖巧地蹲在大妖怪的背上，伸着脑袋向下望。

他仍没有找到帕拉蒂娅，甚至没看见自己那名“同类”，巨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只望见山峦影影绰绰，林子被烧得扭曲虬结，河里飘满了鱼怪的尸体。那些尸体正在慢慢溶化，分解出苍蓝的粒子，浑浊的河水偶尔吐出个泡沫，显出餍足的姿态来。

他第一次在这样的高度俯瞰自己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西北方向应该有他的屋子，往前一点的河边是他们经常拿鱼怪寻乐子的地方，河流呈现环形，隆起的地势中间坐落着一处尖塔——像衔尾蛇卷着它的珍宝，尖塔的四面镶有彩色玻璃，远望时倒真如顶好的宝石。

整体结构看起来匠心独运，考虑到设计者是宇宙人，他一定是宇宙人里懂得地球人审美的大家了。

但苍介觉得很不舒服，河流怀抱的地方，除了尖塔所在的山峦，其它地势都是平整甚至凹陷的，而外围一圈则呈现出正常的山地地形，于是核心的区域就成了盆地，像只培养皿。

他住在里面时竟毫无察觉！

苍介的脑瓜子搅和了半天，他伸爪拍了拍鳞片构筑的“地面”，低头道：“我是你刚才说的‘感染者’吗？”

……

苍介不知道，他寻找的十二号帕拉蒂娅和八号阿姆伊其实就在漂满死鱼的河边，被火海加热过的鱼，呈现焦糊的姿态，河水成了一锅浓汤，混着诡异的腥臭味。

帕拉蒂娅惊讶地发见“父亲”出现在面前，连忙放下了掩住口鼻的手。

“那个莽夫干的好事，”呢子大衣少有地出现在尖塔之外的地方，他又啐了口已经死得灰不剩的矮个子，然后停了停，对帕拉蒂娅道：“很高兴你们能回来，我以为你们会在守陵人找到他的队员时，被暴怒的对方杀死。”

“他发现我们了，”八号阿姆伊说：“我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但我确定他发现了我们。”

“看来那名天真的小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很高，高到让他没心思来找你们，浪费我准备了这么好的材料，”他插在衣兜里的手动了动，摸出根烟，状似漫不经心：“你低着头做什么？十二号，汇报你‘看到’的东西。”

帕拉蒂娅有一双能勘破迷雾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混不过去，如果出言糊弄，若与十三号“看到”的某些地方不符，“父亲”一定是要处理掉她的。

她不能被处理掉，她有目标了——只属于自己，而不是“父亲”给予的、正牌帕拉蒂娅“应该会有”的目标。

“我看到所有的，豢养在魔境里的怪物，发出臣服的呼喊，”十二号帕拉蒂娅说：“它们曾经的主人是您，我的‘父亲’，但在守陵人出现的那一刻，它们倒戈相向了，斗胆问一句，您制作它们的母本……”

“

稀释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实验体居然也会被影响，”呢子大衣吹出口烟雾：“不过无所谓，这样更好。”

“帕拉蒂娅。”呢子大衣少有地摒弃了代号，以母本的名字称呼她，这令十二号的心脏停跳了一瞬，她直觉自己要有麻烦，如果接下来“父亲”要送颗糖，糖里一定裹着烂穿肚肠的毒药。

“我们的活动可以更光明正大一些了，”呢子大衣说：“去宣传组吧，作为帕拉蒂娅。”

帕拉蒂娅深深地低头。

只听“父亲”继续道：“你一定想着十六号，叫苍介的小子，你同情他。”

“不！我……”

“你的否认毫无意义，帕拉蒂娅会同情他是应该的，”“父亲”的眼珠子转了个角度，平淡地俯视她，像在看某个物件：“认真工作，帕拉蒂娅，八号和十三号在我这会想念你的。”

八号阿姆伊没有什么反应，仿佛置身事外，只在“父亲”提到他时，眼神闪烁了一下。

“走吧，”“父亲”转过身，衣摆翻滚着卷起弧度：“撒旦现身了，唯有主怜爱世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

魔境里到底有些什么？

也许只有正木敬吾能给出最发自切身体会的答案——除了基里艾洛德人、希尔巴贡，还有无处不在的，令人浑身不适的东西。

他在守陵人面前将调月绚纱救走，但以巨人姿态没飞行多久，便忽然解除了变身，两人像两块陨石，从千米高空直扑入山。

“啊……变身成功的时候你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吗？‘我是你们的神’之类的！”调月绚纱被迫翻转身体维持平衡，拽着正木敬吾往自己身后背，然后以皮膜最坚实的双腿着地。

树林被“天外陨石”犁出条路，枝杈折断、泥土翻覆的动静惊起了成群的鸟儿。

硬着陆总要付出点代价，调月绚纱趴在自己铲出的沟壕里，阴着脸将正木敬吾掀下去，点着对方的鼻子道：“没死就联系丹后他们来接！都因为你！我腿又断了！”

“不去管它，它也能自己愈合，”正木敬吾站起来，先给自己掸了掸灰，他发出了一道信号，而后慢慢道：“魔境里有种特殊的物质，让巨人形态的我也非常不适应，但你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

“这就是你提早解除变身，害我们差点摔死的原因？”调月绚纱暗骂这毫无风度的男人居然不知道先给刚救了他一命的女人安慰，最起码关心两句。

正木敬吾并不觉得能徒手掐死宇宙人的女人需要安慰，他更关心自己在巨人形态时观察到的东西：“你在那样的环境下，气息反而变强了，再结合那些奇异的动物，所以……我猜是能激发变异的物质？”

“是啊，激发变异，让我越来越像蜥蜴的物质！”想起那只蜥蜴同类，调月绚纱就一阵阵怒火上头，但她到底没有丧失理智，她在破破烂烂的衣兜里摸了摸，翻出个盒子来。

急救包，里面的东西已经被调月绚纱倒出来换掉了。

“我装了点儿标本，真田一定会很高兴，”调月绚纱说：“你的巨人姿态也不是全无用处，下次不要用手掌捂太紧，这样我不至于要爬一段，再钻出去装空气样本。”

正木敬吾的脸色不太好看，调月绚纱开开心心地加了把火：“正常人早就被你捂死了，‘我们的神’。”

……

魔境的空气里到底飘着些什么？

藤泽苍介只有个模糊的猜测——在魔境里生活时他尚未察觉，但在出去执行清理娜迦人据点，以及这次跟随队长出去将胜利队交给居间惠时，他的感受愈发明显。

相叶悠说要回去搜索魔境时，苍介几乎想也没想就嚷嚷要跟着一起。

“队长，我好像只有在魔境里面才能‘正常’些，”脱离了大部队，苍介总算敢开口说话：“在外面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想、总想……”

迎着相叶悠的视线，苍介忐忑道：“总想攻击……些什么东西。”

“异生兽因子。”

“异……什么因子？”

相叶悠转身往尖塔的方向走，苍介快步跟上，追问道：“那是什么？您都知道什么？”

“异生兽因子，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病毒’，”相叶悠沉声说：“只不过引起的症状是让人变成怪兽——异生兽天然有强大自己的本能，渴望着进食，甚至吞噬同类。”

苍介想到自己见到那名同类时的感受，心有余悸。

“魔境里到处都是异生兽因子，你无时无刻不在获得补充，所以会感到舒适，而到了外界，异生兽的贪婪得不到满足，你就会渴望攻击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那我、那我……”苍介环顾四下焦土：“我是不是就待在这比较好？我是不是不能回去了？要是回了TPC，我也不能待在航空队了对吗？啊……我这，爪子也没办法驾驶β号了，我

该去哪队长？我是不是要和宇宙人关在一起？吉冈长官会送我去生命科学研究中心吗？我不想去那，队长，您就当……”

“如果你敢说‘就当藤泽苍介已经死了’，我就，”相叶悠想了想：“把你在座舱里拜晴天娃娃神仙的录像在你的‘葬礼’上循环播放。”

“队长你不是人！！！”

“还有训练时失误的录像、被罚站的录像，我们的监控能拍到很多东西。”相叶悠伸出手，苍介记得这只手早先还是和自己一样的爪子，心里疑惑又羡慕。

这只手又揪着他领子了，熟悉的腾空感扑面而来，苍介扯着被风压碾得变形的脸，咧嘴支吾道：“我忘了您可以变来变去的，教教我啊？我现在这体质，开个α号绝对没问题！您再教我怎么飞，到时候其他人不能飞α号我去飞，α号不能飞我扛着它飞！”

异生兽有能随时变成人形的吗？

相叶悠只记得异生兽的变化几乎是不可逆的，能恢复类人的形态也多半是快死了，生命消逝，异生兽因子停止活跃，于是原本应有的模样才占据上风——“巽”能保持理智，能吞噬其它异生兽的力量，却无法掩盖自己身上的异变。所以后来没人记得他的代号了，只知道有个骨角狰狞，行为上非常特别的怪物，他们喊他“塞缪尔”。

相叶悠不忍告诉苍介这一事实，何况他的前路并非仅有“成为异生兽”这一条。

不是还有成功褪下异生兽身躯的自己作为前车之鉴吗？相叶悠想，有自己在，苍介总不会走上老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