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82节

娜迦人改造的恐龙，名字非常没创意，都叫“丸迫奈扎”，从初始测试的零号一直往下排，手上能造几颗中子弹，便标到几号。

如果说基里艾洛德人出于“获得信仰”的目的，尚且会在乎大范围杀伤性武器的使用，那么娜迦人则全然不顾地表生物的死活——他们更在乎南太平洋里沉睡的支配者的动向，为

此即使把整颗行星炸成陨石带也不会眨一下眼皮。

再加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一座山容不得俩神仙。基里艾洛德神的信仰者听见娜迦人自诩“宇宙之神”当然是哪儿哪儿不顺眼。

故而在对付娜迦人的立场上，基里艾洛德人甚至算得上和TPC是统一战线。

十六号的动作惊扰了特别调查小队和胜利队，当然也唤醒了某位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相叶队长。

“我们的内部真的漏得像筛子一样啊……”佐藤拓真看见庞大的机械恐龙爬出地底，将K17区域的生命科学研究中心工作站碾得七零八落，不由得感叹：“这么大的家伙蹲在我们的地盘居然没有被发现！”

难怪泽井总监在部署清查工作时将信息部排除在外，你若现在告诉佐藤，“恭喜你啊，TPC的信息部出了个忠于地球人的‘叛徒’”，佐藤也不会奇怪的。

想必监察室里鼻子灵的家伙已经闻着味儿了，佐藤不由得期待信息部里的蠹虫被抖落出来晒太阳的场面。

把自己缩到巴掌大的“小妖怪”从热乎的机箱上抬起脑袋：“出事了？”

佐藤将监控视频回放一遍：“宇宙人终于忍不住了，胜利队已经出发，调查小队有两名队员在那，你看……”

不待他说完，早已不堪重负的机箱发出解放的愉悦声响，清风吹过，一团黑东西振翅而出。

佐藤愣了会儿，机箱上只余些墨色的东西熠熠生光。

他捻起来搓开，才发现是细小的鳞片，再回想起对方合拢的翅翼底下偶尔露出来的斑驳，忍不住嘴里嘟哝：“边长边掉，这是在蜕皮还是换毛……换毛的时候加班会影响健康嘛？”

几分钟后，终于不再闲得抠脚，找到了分析DNA的活计的月城优希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听了两句，答话时抬高的声量将旁边被拖来打桥牌顺便一起解析DNA的久保田孝助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和相叶待久了也得了什么毛病？爬行动物换毛还是蜕皮？”月城优希骂道：“他养金鱼你养壁虎吗？壁虎有毛发吗？你养的外星壁虎？”

条件反射骂了一通，月城优希陡然反应过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啊……你说这个事啊？我懂，你可以让他试试抹点儿维生素E，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

“而且根据我的了解，”月城优希压低了声音，但久保田孝助依然能听得清楚：“蜕皮、换壳的时候如果遇到外力影响，很大可能会有后遗症……他跑掉的时候你该拦着点。”

佐藤如何解释相叶“咻”地不见了暂且不表，K17区域，逃得一命的调查小队成员正在听工作站站长捶地哭丧。

“我的样本……实验样本……”站长看见自己的亟待发表的“论文”被丸迫奈扎踏成沫沫。

他的学生们面如死灰，他们精心侍弄的东西，每一颗、每一只都关乎毕业。唯有一名白大褂眼放神光，指着丸迫奈扎道：“决定了！我的毕业选题就是它！”

其他白大褂纷纷怒目而视：“你的‘选题’把我‘毕业证’踩坏了！就它个鬼！”

他们能如此毫无危机感地对话，都因为丸迫奈扎行进的方向并非人群，而是反方向的密林。

在TPC成员们看来，黑袍人大约是想找个人少的路逃走，未曾想将机械恐龙也引走了，反而救下了他们，真是恰到好处。

只有十六号本人知道，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帕拉蒂娅”让他别管那么多，把娜迦人的手段诈出来后赶紧开溜，剩下的交给TPC处理，他该考虑的不是伤亡，而是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以免胜利队追上来暴露了自己。

可十六号哪会如她愿？

“娜迦人我要揍，其他人我也要救！”十六号咬着牙。

以前坐在TPC-β号上，受限于飞机性能，他们只敢超视距倾泻弹药，协助胜利队赶跑怪兽。那会儿他认了，毕竟自己弱小，能被木珍星的女人追杀得上天入地，在乌鸦人手底下差点丢了性命。

可现在他光凭两条腿奔跑就能撵上火车！

胜利队的人装备强大，体质总是不如他的吧？十六号颇有些扬眉吐气，丸迫奈扎被他引至深山，他心里默念：

“木珍也好，娜迦也好，不管是从哪个星云来的，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下到井底的那一瞬间，他看见了——机械恐龙是有人操控的。

一道银灰色的人形影子在他落地的同时，跃入丸迫奈扎胸前，就藏在中子弹的弹仓下面！

那是娜迦人吗？

十六号将影像回传，数分钟后，十二号告诉他：“这不是我们记录中的丸迫奈扎，从它没有闭合的胸甲构造看，也许它尚未完成，所以需要额外的人操纵。”

“你是说还有别的机械恐龙？”十六号感觉有团火在胸腔里烧：“而且都装了中子弹？！”

“当然了，没有人会只准备一枚撒手锏吧？娜迦人可是只要能消灭威胁，哪怕炸自己的母星都干得出来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宇宙之神’所做皆为万世祥和，任何牺牲都可以被允许，献身者将获得极乐。”

“祥和个屁！站着说话不腰疼，砖头没拍自己脸上不知道画出来的饼不能吃！他们怎么不先牺牲自己？！”

“他们最喜欢牺牲自己啦！”十二号在通讯后面连连点头：“所以娜迦人历来以人口稀少著称，要不是有条‘延续文明’的禁令约束着，他们怕是早在三千万年前就全没了！”

十六号噎了会儿，身后的丸迫奈扎逐渐逼近，他才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你们既然这么了解他们，那么中子弹的解决办法呢？我不懂核物理，但听起来就是比核弹更可怕的东西。”

耳麦里传来几声清脆的提醒音，大概是十二号正在调取资料，待十六号翻过了一座山头，胜利队的飞燕号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十二号回道：

“根据计算，你背后那颗中子弹爆炸的话能掀掉整块西北太平洋的大陆架——它的直径只有两米，但中子结构的致密程度超乎想象，没有反重力装置撑着，这颗中子弹能压穿丸迫奈扎的身体，往下一直坠落，给足时间应该能掉进地核。”

“也就是说，你得小心……最好让胜利队也小心点儿，别把反重力装置打坏了，如果它爆炸……不说世界毁灭，干掉东北亚生态系统继而影响全球还是能做到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娜迦人（4K）

塞缪尔出发得晚，但在飞燕号之前抵达了工作站。

目及之处一片残垣，工作站被丸迫奈扎踏成了废墟，当中不知有多少没逃出来的人。而站长和白大褂以及一干其他工作人员都站在稍远的空地上，他们望见了飞燕号，正兴奋地向胜利队遥遥招手。

不论外界对胜利队的能力如何质疑，至少于普通人而言，胜利队来了就意味着有人保护他们——这多少带来了珍贵的安全感。

塞缪尔出发时并未获得更多的情报，是以错过了堀井对丸迫奈扎胸前的中子弹的解析，他只知道机械恐龙是危险品，且敞开的胸甲里坐着个人。

明显在操控它的人，浑身呈现金属的银灰色，各类电极和导线与机械恐龙链接，这样的设计理念显然超出了TPC的研究方向，毋庸置疑——他是宇宙人。

看机械恐龙的技术工艺和风格很像娜迦人，所以他是娜迦人吗？塞缪尔对三千万年前起便从未展露过真容的种族感到好奇。

自诩“宇宙之神”的种族，以主导者的姿态要求其他种族遵循自己的价值观，但他们并非所谓“苛待他人，宽容于己”的人渣，他们同时也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理念，像狂热的皈依者。

塞缪尔第一次遇到他们是与索鲁卡和帕拉蒂娅踏出村子不久，娜迦人的飞船在一处湖上的驻留。

没错，三千万年前，他们就拥有了跨星系旅行的能力，而至今也未见多少科技进步……塞缪尔猜想也许与他们历来稀少的人口有关，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们没有绝种实在是好运到出奇。

塞缪尔望见娜迦人的飞船时忍不住驻足，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沉睡之前作为“巽”只见过长枪铁炮，卫星武器都未曾得见，醒来之后他一直和索鲁卡等人待在村子里，以至于将这片世界理解为“很早以前的古代”的水平。

这种情况下，任谁忽然看到一只直径有数百米，将整片湖泊都映衬得娇小的宇宙飞船静静悬在空中，都会长大嘴巴发出讶然的感叹。

但索鲁卡和帕拉蒂娅都见怪不怪，索鲁卡变作巨人姿态与娜迦人嘀嘀咕咕交流了一阵，飞船便升空离开了。塞缪尔很想问他们说了什么，但他那时刚开始学超古代的语言，只能用不太好使的爪子小心地在泥地上画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好在索鲁卡总是善解人意，他仗着体型优势顺手薅了把大妖怪的脑袋，在对方又暴躁得想亮牙齿之前，开口说道：“那船娜迦人只是在确认湖水的安全性，几天前这里被怪兽闹过，他们怕湖水染了毒素。”

索鲁卡说得很慢，塞缪尔勉强能听懂。

他一开始对娜迦人颇有好感，可索鲁卡又告诉他：“你不要因为这个就觉得他们是‘好的’，没有那么简单的好与坏……如果不是你身边有我‘看管’，那艘飞船下一个任务就是将会威胁安全的你带走。”

索鲁卡没告诉他，自己因为“包庇怪兽”的行为还遭遇了娜迦人的警告，诸如一旦发现怪兽扰乱秩序，就要将其与包庇者一并审判云云。

娜迦人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逻辑，每一个走到一定程度的文明都会有这样根深蒂固、刻入血脉的逻辑，对娜迦人而言，就是一切为了宇宙的秩序，这是作为“宇宙之神”的自矜。

他们反对在

“没有需要”的时候对其他星球上的物种开展残忍的实验，但如果他们确定为了秩序必须这样做，那么他们一定会是开展实验的先驱。

所以有了搭载中子弹的丸迫奈扎，娜迦人为了应对沉眠于南太平洋的黑暗支配者未雨绸缪。

因此，改造和欺骗恐龙人为其工作，填补娜迦人稀缺的人手，用以承担平日的丸迫奈扎保养、维护和安全任务，自然也这样的逻辑层面下被默许。

也只有娜迦人会与渴望着“新人类计划”的调月绚纱、正木敬吾等人达成合作。大部分宇宙人忌惮新的宇宙文明诞生都来不及，何谈支持其踏入星空？

而调月绚纱等人在享受支持的同时暗自发展力量，也是在勘破娜迦人的本性后做下的准备，谁知道娜迦人突然会在哪一天将地球人定性为“宇宙的不稳定因素”？故而他们与娜迦人的合作走得磕磕绊绊，貌合神离。

关于娜迦人与地球人的暗中合作，塞缪尔都未曾知晓，一则是娜迦人素来指派恐龙人出面活动，二则是他本身没有什么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做细致的排查。

他先是好奇娜迦人为何要制作机械恐龙，后来则被机械恐龙追逐着的人影吸引的注意力。

黑袍人，不，掩盖在袍子底下的“宇宙人”。

正常的地球人哪会长有青灰的角质皮肤、尖锐的骨角，以及反弯的膝盖呢？他浑身上下只有整体的四肢和躯干结构贴近地球人类，还有一双褐色的眼睛。

塞缪尔下意识认为这是什么宇宙人闯了娜迦人的据点，可等他追上前去，他又觉得那黑袍下的“宇宙人”透着股亲切感。

莫名其妙的心悸席卷上来，塞缪尔不明白它的来源，但至少能看出来，是“宇宙人”引开了机械恐龙，让工作站的人不至于被怪兽统统踩成肉饼。

“你是谁？”他问。

与此同时，十六号面前忽然飘过纷扬的雪。

青绿的山林变成皑皑冰洋，十六号的呼吸立即急促起来，这几乎让他梦回前队长和队员们葬身的白令海。

他看清了声音的主人，是一只……怪兽？

那只怪兽从不足一只鸽子大的体型骤然暴涨成数十米高的巨物，它横在十六号与丸迫奈扎之间，在白的雪上投下黑的影。

遮天蔽日大约就是这种感受，十六号抬起头，那只怪兽转身甩尾，带起剧烈尖锐的风啸像濒死的女妖。

“轰——！”女妖的嘶鸣被沉重的爆响中断，丸迫奈扎飞了出去，腰间凹下一道深槽，钢骨与电缆七零八落地刮着，时不时迸出火花。

风刮起来的瞬间十六号差点儿以为自己也要飞走了，像弹射起步的舰载机，但有股无形的力量拢住了他，怪兽转过脑袋，灿金的瞳与他对视。

那一瞬间，十六号立即明白过来，是怪兽保护了他。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他怎么能不知道那是谁呢？

代号“塞缪尔”，同时被宇宙人称呼为“守陵人”的怪兽，它出现在宇宙开发中心的能源基地、三角洲宇宙站，以类人的体型于万圣节的夜晚捉了批乌鸦人——当时藤泽苍介险死还生，坐在地上傻愣愣地瞧着对方。

他身后有彩色灯泡挂满树枝，融融灯火烧灼着冰冷的鳞甲，乌鸦人在他脚底下像两具尸体，他娴熟地掏走对方收纳被缩小的人类的盒子，而后抬起头，望向大脑已经停止运转的苍介。

“你没事吧？”苍介感觉那双眼睛在这样问他。

同样的眼睛还出现在梦中回放过无数次的白令海。温热的水流让他不至于失温冻死，灿烂的金色照亮了灰蓝的海水，求生的本能使他迫不及待地想靠近它。

如今它又出现在白茫茫的浮冰上了，苍介一直想对它说“谢谢”，想问它：“海鱼吃腻了要不要来试试烧烤？一条街的烤串够您塞牙缝嘛？”哪怕工资全掏出去喂了这只怪兽苍介也不会后悔的——只会心疼一阵自己的老婆本。

而且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是队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