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75节

基地内的超市是如此，最靠近基地，常有物资往来的商业街也是如此。

工作证上还留着四分之一张脸，是干洗店的店员，勤工俭学的大学生腼腆地抿着唇拍了证件照。他笑得很僵硬，但接到工作证时应该会有发自内心的喜悦。

相叶悠的心脏咚咚狂跳，他注意到了这具尸体的骨骼——白花花的钙质构造像花藤缠绕的栅栏一样包裹着脏器，腹部的脊椎侧边都延伸出了肋骨的结构，这样的结构会令它的主人根本无法弯腰。

同样奇特的还有这具尸体的脑袋，相叶悠的视线穿透白骨，发现里面有一大半是空的，类人的脑组织仅蜷缩在最下方，上面耸成山峰的天灵盖底下空无一物。

如果剔除掉这些不合理的部分，剩余的是……人骨。

相叶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他掏出本不该在此时使用的通讯器，拨通了一串号码。

“我遭受了重大打击正决定闭关，除非你能给我带来新的有价值的课题，否则不要来烦我！”月城优希在电话后面吼：“别告诉我你又打算找我咨询养鱼？！”

“不，我想知道你们做DNA检测，对样本有什么要求。”相叶悠说。

“干嘛，你打算测序查查祖宗和哪位名人是亲戚？”相叶悠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月城优希收敛脾气，认真了些：“只要没被污染得太严重，例如把样本泡进了硫酸里，解析起来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好，我有一份样本，需要你们确认。”

相叶悠顿了顿，又道：“如果有时间……劳烦你亲自做，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有时间！我可有时间！”月城优希刚压下的火气又“噌噌”往外冒：“现在整个生命科学研究中心都没有比我更闲的人了！”

艾勃隆细胞被偷，月城优希等待调查无果，于是捏着鼻子换了个课题，研究南极冰盖底下钻取的疑似细菌样本。

当检测到那细菌能以极高效率将二氧化碳转换为氧气时，他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月城优希的顶尖团队必将继胎死腹中的艾勃隆细胞研究课题之后，再度迎来划时代的新发现！

结果没研究多少时日，那小白菜似地天天猛长的“细菌”入侵了基地系统，会说话了！月城优希这才知道它居然早就“名花有主”，其实是来自比佐摩星球的人工造物。

比佐摩撑碎培养皿，闹了场大乱，最终被剿灭——同时被剿灭的还有月城优希的研究项目。

从浸制标本冰柜里爬起来的月城优希万万没想到，一夜过去，自己失业了！

团队其他人还能去隔壁组打工，他月城优希得想新课题拉队伍的！

结果就是树倒猢狲散，留下他月城优希整日闲得抠脚，甚至有点想学总监养只乌龟——据说侍弄造景乌龟缸很杀时间。

“DNA检测这种小事……”月城优希咂咂嘴：“算了，好歹是个项目，交给我吧。”

相叶悠在电话那头道谢，月城优希哼道：“你不要求我也不会把这事儿往外说，我居然沦落到给人做DNA检测打发时间！这‘机密’泄露出去我嫌丢人！”

第一百零六章 “外来”的基因

“如果不是我认识你很久了，我一定要把你先送监察室确定你从哪来的这份样本。”月城优希绷着阴沉的脸。

当一个人愤怒到极致的时候，他往往不会暴跳如雷。月城优希在发现艾勃隆细胞被盗的那天都未如此怒火中烧——毋庸置疑，这份DNA样本触犯了生命研究领域的禁忌。

“它勉强能称呼为‘人类的DNA’，”月城优希道：“但部分基因被敲除，植入了其他物种的遗传，光从我刚刚读取的片段里就发现了不下三处病变！涉及骨骼、神经系统以及血液，光这些就足够制造出一个先天畸形的怪物！是什么人在研究这种东西？被植入的物种又是什么？！”

月城优希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相叶悠。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若只是寻常的飞行员，如何能与参谋部往来密切？相叶悠递给他的样本被装在一方小小的塑料盒子里，看来取样的时候他非常匆忙，且身边没

有相关专业的工作人员。

至于样本的状态……月城优希见得不少，这一小盒子液体八成是生物腐烂后渗出的尸水。

“正常的手续，你应该将发现报告自己的顶头上司，然后自会有调查组去处理，私人采样检测是违规的。”月城优希仔细观察着相叶悠的神态，对方表现得很正常，只是在确认样本是人类之后，就一直抱着手，揣在肘部内侧的指骨捏得很紧，月城优希能注意到他发力时有些僵硬的前臂。

“我知道正常的手续，”相叶悠答：“但基地才被入侵过。”

“你不知道所有环节内，有哪些人可以信任，”月城优希呼出口浊气，略微思虑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枚金属徽章，推向相叶悠：“你信任我，那么我也信任你……这枚航空队的徽章，应该在你手上。”

相叶悠低头看了眼，却并没有收回：“样本在基地附近的商业街发现的，神村绫的哥哥在商业街开了间干洗店，我在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起初以为是宇宙人……我提醒了周边店铺发现异常记得报警，他们已经要忍受不了‘莫名其妙’的臭味了。”

“神村绫，失踪的研究员，”月城优希对她并不了解，真正注意到她是在关于比佐摩事件的通报会上：“我以为她只是倒霉，尸体是女性？”

“不，样本来自干洗店的店员，尸体上有没被彻底腐坏的工作证，他姓北条。”

月城优希的智慧都被点在了科研上，对破案一事实在不擅长，相叶悠一会儿说神村绫一会儿说干洗店，又牵扯出疑似被做生物实验的店员，说得他一头雾水。

思索一阵没有头绪，月城优希选择放弃抵抗：“算了，这种事情让你们头疼去，我就是个失业的、闲得发慌的科学家，我会尽快从TPC掌握的生物数据里比对出他们把人类基因和什么物种的基因混在了一起——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久保田组长，是不是也因为失去了研究对象，现在没有项目？”相叶悠问。

“当然了，他组里的巨人石像和怪兽尸体全长翅膀飞了，和我们组出了个叛徒真田良介一样，他那被丹后雄二截了胡，我们同病相怜，相约今晚上打桥牌，”月城优希拉长着声音：“你要加入我们的话，我们可以降低点难度，玩抽乌龟。”

相叶悠摇摇头：“我不打牌，而且晚上还有事，我建议你问问久保田，当时带回来的还有一座石像的粉末不是吗？他们送去其他支部的粉末现在是否正常，至于被接入的外部基因……”

【“永夜最后的光辉”落幕，塞缪尔坠海失踪，我们只取到了一些组织样本……失败的克隆体，编号简写Sa……而同样的技术在其他地球怪兽上都成功了。】

比佐摩事件中与相叶悠遭遇的马农星人显然对基里艾洛德人很不爽，他透露了一些重要的消息，包括基里艾洛德人的一处基地，以及他们曾经研究过的克隆体。

而当相叶悠发现干洗店店员尸体上挂着的工作证，意识到这具“奇形怪状”的尸体可能是人类时，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是因为他想起这类形态的尸体和某些东西实在太相像了。

异常的基因在姓氏为北条的店员体内肆虐，根本不考虑受体存活的可能性，只胡乱复制，命令自己能影响的身体部位疯狂增殖。所以造就了树根一样扭曲的骨质增生，以及过于膨胀的躯干、过于细弱的四肢。

通常而言，尸体腐烂会从皮肤以及内脏开始，当四肢坏得只剩下白骨时，肚子一定好不到哪去，可北条的尸体最先坏掉的是手掌，躯干以及内脏都完完整整地保持着轮廓。

因为异常增殖的细胞极富生命力，它们侵占了北条的大脑、躯干，而忘记了四肢。

这样霸道的“入侵者”并不多见。在某个地球，它被称为“异生兽因子”，曾将一名怯懦的学生变成高脚蜘蛛似的怪物；在某个地球，它被称为“甘霖”或“狂泉”，任何接受了它的人最终都要迎来非人的终结，除了当时代号为“巽”的相叶悠。

只以为自己在研究合成怪兽的宇宙人，压根不知道他们播撒了什么东西。

相叶悠卷起袖子露出胳膊，鳞片剥落后留下浅红的痕，蛛网一样覆盖着皮肤。他对面露错愕的月城优希道：“那个‘物种’的基因，你可以试试先比对我的。”

……

狮子鼻树海。

基地入口像幻境一样美丽。都市传说中的“妖精森林”，确有其事。

藤泽苍介先是上了辆小汽车，七扭八拐地不知道绕了多远的路，他感觉车速起码不下160，能让警车在后面追一长排，可周围除了呜呜风声，没有半点儿动静——甚至都没见他们停下来等过红绿灯。

小汽车在他快坐睡着前终于停下，为他解开锁拷的齐刘海女孩先下了车，而后回过身来，做

出准备怀抱公主下马的姿势，笑道：“你小心点儿，别掉水里啦！”

藤泽苍介探出脑袋，水中的倒影也探出脑袋。

女孩站在一条小舟上迎接，苍介惊呆了：“这车在水上飞？！”

第一百零七章 魔境之地

狮子鼻树海，神秘莫测的魔境，都市传说中将其命名为“日本的魔鬼三角洲”，与百慕大的传说齐名。

其核心为怪兽希尔巴贡以强烈磁场制造的捕食领域，在一次不小心“捕捉”到了基里艾洛德人附身的人类后，希尔巴贡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需要躺着维持魔境的幸福生活。

它曾经是只活泼的怪兽，但众所周知，再活泼的动物，遇到肯不间断投喂它的好心人，总有一天会越长越虚胖，最后变成擅长打滚的家里蹲。

基里艾洛德人精心饲育着它，并以它制造的魔镜为依托，在外围构建了一片“迷宫”，这便是关于狮子鼻树海，“妖精森林”的传说由来。

外层的“迷宫”范围并不大，生长着参天巨木，枝叶如云，遮天蔽日。

藤泽苍介学着女孩的做法跳上了船，乘小舟缓行，数人合抱的巨木被一点点抛在身后。

这里极为安静，空气里弥漫着睡梦般的温暖。苍介回过头，送他们来的小汽车不知何时消失了。

“它其实是伪装成汽车外形的小飞船啦，”女孩看透了他的心思：“它总是很忙，还有很多人要接。”

“还有和我一样的人？”苍介问。

“不是，准确地说……是要接来帮你的人。”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像上等的天鹅绒，苍介听了却并不觉得安慰，他摁了摁手上的淤青，疼得心里发苦。

“来帮我？”苍介自言自语。

女孩认真地点头：“是啦，娜迦人在很多年前就钟情于生物改造，例如把恐龙改造成半机械生命，还有结合人类基因的恐龙人什么的……总之很变态就是了！”

“至于你嘛，工厂里还有很多倒霉蛋被他们用了药，全都没撑住死了，你是唯一活蹦乱跳的，”女孩安慰道：“虽然很难和朋友见面是件悲伤的事情，但你得活下去。”

“活下去……”苍介低头，水中映着两人的影。他好像又看见队长和航空队的队友们了，如果尽头有神村绫在向他招手该有多好？

“你们真的没找到绫吗？”他问：“那就是，她也还活着？”

女孩答得很为难：“你知道，她哥哥和娜迦人有些牵扯，你在比佐摩造成的混乱中没找到她，我想……也许她被娜迦人提早接走了，只有这样才能安她哥哥的心。”

苍介讷讷不言，只在心里默默刻下“娜迦人”的名字。

“妖精森林”的尽头是一方简单的码头，以整块青石切割。靠近了才发现，青石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纹，里面闪烁的辉光呼吸般明灭。女孩告诉他，这些“石头”其实是防御体系的一部分，并非真正的石头。

苍介踏上青石，远方传来“呼噜噜”的声音，他抬起头，望见远方的山谷——山谷中竖着两根庞大的尖角，一只怪兽正趴在林间瞌睡。

“那就是希尔巴贡，魔境的制造者，”女孩指给他：“它不怕陌生人，趁睡着的时候你可以摸摸它，要是它醒了，你就站着别动，它只看得见在动的东西，找不着你，它又会继续睡。”

山谷里还有很多和女孩一样穿着黑袍的人，这大约是他们的制服。虽然女孩态度很好，但苍介总有些不安——全员黑漆漆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对不对？

女孩伸出手，拽着他往山谷中的一处最高的建筑里走，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真实的、活着的气息让苍介稍微好了点儿。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苍介说：“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我就是知道啊，”女孩回过头，明亮的眼睛竟比天际线上的光带还要夺目：“我叫帕拉蒂娅。”

……

狮子鼻树海基地另一头，山谷背面，有座可向外瞭望的尖顶高塔。

真正意义上的“向外”，通过塔内的设备，可穿透魔境以及基里艾洛德人制造的“妖精森林”，将外界的景象一览无遗。

嘬着棒棒糖的矮个子站在彩色玻璃窗边，阳光穿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七彩的斑块，矮个子不适地眯了眯眼。

“玩儿冰的，我告诉过你，我讨厌太亮的地方，”矮个子说：“有什么要交代的你最好快点讲完。”

被他称呼为“玩儿冰的”家伙坐在一方书桌后面，即使是在温暖的魔境中也穿着厚厚的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金丝边眼镜——若忽略他桌上摆放的内脏标本，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位有修养的学究。

“你用了人类小孩的身体，现在性格也越来越像小孩了，”桌后的人说：“我还是喜欢你用着中年社畜的身体，给便宜儿子冲奶

粉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