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66节

在旁人看来，迪迦似乎与怪兽相处甚欢。

接下来就是些猜测。“可能这是好怪兽”，这是相对正常的；“巨人也是某类生物，谁知道他们怎么想，搞不好他其实不是在保护我们，而是把地球当成他的领地，起冲突的就杀掉，那只怪兽没起冲突，巨人当然不会管”，这是一干阴谋论中的代表观点。

新城揉成咸菜的报纸并不是什么十八线花边小报，而是正儿八经的东京都市报纸，官方授权，头版头条都有审核——内容其实是罗列和整理了当前的舆情，但是记者很鸡贼地把最容易引发爆点的东西写进了标题里。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两方争论其实不上不下，可众所周知：很多人只看标题不看内容。

你若拿着“引发矛盾”的罪名去找报社，报社会言之凿凿地说：“我的报道里客观详实地写了各类观点，不偏不倚。”你若指出标题不当，报社会虚心接受：“您说得对，但是这一期已经刊印出去了，我们一定认真整顿，下次注意。”

胜利队能做什么呢？一支调查异常事件的精英小队，插手管报社事务？管得了一家管得了百家？

所以新城只能在队里发脾气。

与他同仇敌忾的大约是装备整修室的后勤。飞燕一号被怪兽当铁饼甩，但奇迹般地只掉了点漆，机翼稍作修补便可上阵，本以为要

再换架新飞机的后勤痛哭流涕，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后勤一致认为，迪迦是不是为了争夺领地他们不管，但只要迪迦保护飞燕号，他就是后勤永远的挚友！

若能赏脸造访，后勤保证使出看家本事，给他来个全方位搓澡洗护一条龙！然后整修室的大哥们因为“迪迦的眼睛该用玻璃水还是宝石级清洁剂”吵了起来，被医务室路过的小护士一声“难道不该用眼药水吗”一锤定音。

三角洲宇宙站表示你们还差得远，迪迦当初向我们竖了大拇指还点头的，并被奉为我宇宙站最高礼仪，怎么说也是先来三角洲宇宙站做客！

外面谣言满天飞，总部基地里分外和谐，也算是种安慰，大古虽有些不开心，但很快便抛到了脑后。

他更担心的是相叶悠的想法，任谁被说成是“别有用心的怪兽”都会难过的吧？

但一切担忧在他敲开航空队办公室的门时消失无踪。

“报纸？”相叶悠手握刻刀一脸茫然：“TPC内部资料库的情报很详尽，如果你需要更多内幕消息可以去找审讯室的佐藤，除了研究战斗过程需要去网上找视频资料外……”

“看报纸不是为了……”大古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某种意义上这种做法也算是物理意义上的“宠辱不惊”？

相叶悠经他提醒倒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前段时间整理了你作战的视频资料。”

“啊？”

两小时后。

胜利队收获了一只自闭的大古队员。

“怎么了？你忧心忡忡的样子出门，蔫儿蔫儿地回来，”丽娜半趴在桌上把脑袋挪到他身边：“工资花完了，信用卡刷爆了吗？”

大古想了想，闷声道：“遇到了一个……老同学，他说了好多我小时候当众出糗的事情。”

然后还编成了反思手册，缺点填满太平洋，优点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不算什么，关键这些视频大多是从网上找来的！

天啊……一想想几十亿双眼睛盯着他，大古就头皮发麻，尴尬得能现在就凿穿基地地板挖个三室两厅的洞。要是战斗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或者一屁股坐坏大楼或者从天上掉下来摔个倒栽葱，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话刚出口，大古忽觉不对，他看向对“老同学”仨字极为敏感的堀井。

好在后者离得远，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顾着倒腾乌鸦人的缩小光线枪——没错，时日尚短，堀井还没有完成逆推缩小光线枪的技术。

他时常嘀咕“要是良介在就好了”，正儿八经的新研究项目，如果是真田良介的脑袋，也许不只是逆推科技，他甚至能将这份技术应用到TPC的新装备上去。

多巨大的怪兽都能在缩小光线下变成无害的拇指娃娃，像加库玛那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但很多事没有如果，真田良介出逃失踪，被列入通缉已是既定事实。研究者的领域如今划分得极为细致，就像水野博士研究闪电人的习性，但开发基因药物这种事他实在难以插手一样，堀井也难以涉足缩小光线的武器应用领域。

这使他愈发后悔自己在新开发区调查时，没有再细致些，早日发现老同学真田良介的异常，劝他悬崖勒马。

而在总部基地临近的商业街，干洗店内的两人同样念叨着失踪的打工仔。

“从他研究室里搜来的东西都转移了，接下来要快点找到下家，”“保龄球”似的干洗店老板，神村棹阴着脸：“你们看中了哪里的研究员？我去骗过来。”

依然套着小孩子皮囊的基里艾洛德人边嚼口香糖边含含糊糊道：“下家是狮子鼻基地，不用另外物色人选了，我们在收缩地下研究所的布局避过这阵子的风头，让外行看管狡猾的研究员实在失策。”

“你们把人员都撤回狮子鼻基地了？”神村棹咧咧嘴：“我是不是可以找个棺材躺好放假了。”

“不行，”矮个子吹了个泡泡：“你要赚钱。”

神村棹无名火起：“你少在我这白吃白喝我能攒下很多！”

“这是必要的行动经费，”矮个子道：“看在你为我们供职多年的份上，我可是帮你顶了个大雷。”

神村棹哼哼：“死人不怕雷，劈着我正好，我想死得透透的，你再也别想把我从棺材里刨出来！”

“明明是你请求我给你续命，而且你不想死，你比谁都想活得天长地久，否则我建议你找个炼钢炉跳进去，基里艾洛德神来了也救不了。”矮个子对神村棹翻脸如翻书的作风习以为常。

“你们的神不是万能的吗？造不出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还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矮个子脸一黑，他把口香糖吐出来，怒道：“少拿我们的神明玩文字游戏，我的意思是神仙也救不了笨蛋！你被真田良介耍了，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跑了关我什么事？”

神村棹眼见那口香糖“啪”地牢牢沾实了地板，恶向胆边生：“胜利队三天两头往他那跑，他胆子太小畏罪潜逃，你这是怪我没给他画够大饼？”

“畏罪潜逃个屁！”矮个子气得跺脚，上来照着神村棹的腿就是一顿踹，奈何小孩子身体个子矮还使不上劲，神村棹纹丝不动，矮个子索性对着他鼓囊囊的肚子一顿连环弱鸡拳：“我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交给了狮子鼻基地，分析结果是——他根本没有在研究艾勃隆细胞！他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全在研究怎么稳固自己的身体！艾勃隆细胞只是个幌子，他一直在开发稳定怪兽血清的特效药！”

“不对啊，回收的时候不是拿到了他的艾勃隆细胞样本？我看到那家伙用了一大半。”神村棹任他锤，反正基里艾洛德人也不敢在这里闹多大动静，隔壁就是TPC的基地。

“用个鬼！他分明是销毁了一大半！也就艾勃隆细胞够坚强，否则我们连最后一点儿样本都没有啦！”矮个子一想到自己去收拾新开发区的地下研究室时，目光所及的画面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田良介脚底抹油至今找不到人，试验器材碎了一地，显然是他逃走前匆忙打碎的，只留了一管子艾勃隆细胞泡在腐蚀性液体里还没完全销毁。

矮个子上去抢救样本，结果液体喷溅出来差点没把他这具皮囊烧成独臂侠，他最后是忍着想出去干一架的心思收拾残局的！

“从来只有我烧别人的份，居然有人，尤其是地球人，凭借一管子溶液伤到我！”矮个子举起被灼了溜长疤的胳膊指着神村棹的鼻子：“你！给你两天时间反思，然后把你那些白手套红手套绿手套的公司都运转起来，狮子鼻基地不需要研究员，但需要体质优秀的实验材料！”

……

与此同时，他们口中的真田良介已经在熊本市的秘密处所小住了几日。

除了调月绚纱、丹后雄二，以及一些管理生活的后勤，他终于在地下十一层的A-117房间见到了其他核心人员。

除了一名自称为“使者”的女性之外，还有位黑白照被印在教科书上的老家伙。面部特征与书上的分毫不差，他本该病逝于80年前，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约摸花甲年岁，清隽健谈。

“使者”说了两句“珍惜机会”之类的话便走了，自始至终把自己拢在袍子里，老教授告诉他：“使者有两位，你见到的这位叫‘伊舞’，还有位不常出现，叫‘阿达姆’，都是娜迦人的手下，我们还有其他秘密的合作者，你以后会知道。”

“我记得绚纱小姐告诉我的是‘新人类’计划，娜迦人是？”面对这位堪称祖师级的人物，真田良介收敛了些脾性。

“你是研究生命科学的，主要领域是基因方面？”老教授答非所问：“是谨慎的孩子，你准确地绕过我设置的陷阱线索，解析出了正确的房间号，A-117。”

真田良介的思绪顿了顿，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

刚抵达这里时，调月绚纱含笑给了他一份细胞样本和前言不搭后语的字条，说“这是加入我们的小考验”，真田良介分析时发现居然是人工合成的支原体，再结合字条，做了一场解谜游戏。

“错误答案是A-109，也是我得到的第一个答案，第二个陷阱答案是B-717，”真田良介问道：“如果我去了错误的房间……”

“只有地下十一层真正属于我们，娜迦人给予我们支持，相应的，我们的行动也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下，那两名‘使者’就是监督员，”老教授答：“我们不需要不够聪慧谨慎的成员，如果你去了错误的房间，那么你永远接触不到真正的隐秘。”

真田良介恍然：“就是说……我刚从基里艾洛德人那儿逃出来，又被娜迦人监视着？！”

“不，”丹后雄二推门而入，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他们的行为确实比在其他区域放肆得多：“应该是娜迦人自以为借合作名义监视着我们，而我们早已发现他们的小动作，整个地下十一层都是安全区域……你接下来要学会做几件事。”

老教授笑呵呵地接道：“第一，做假账；第二，造假论文。”

真田良介咽咽口水。以他的骄傲从来不屑于做这种小动作骗取荣誉，更何况如果研究无法重复，只会带来身败名裂的结果！

“然后还有第三件事，”老教授伸出三根手指：“等怪兽血清在你体内稳固，给你一个月时间去外面走走，真正‘认识世界’。”

“为什么？现在哪有时间可以浪费？”

“不，这很重要，”老教授指指自己的脸：“你认识我对吗？活跃在上世纪初的老头子，论辈分，现在研究闪电人的水野是我徒孙的徒孙，我‘死后’书里是怎么写的？”

真田良介当然知道他的死因，关于他和一同前往海外求

学的一批学子的结局，是不少研究员至今津津乐道的饭后八卦。

但当事人就在对面，再怎么情商低也不会当面把那些八卦消息说出来！

最后还是老教授自己开口：“因为嫉妒天分不显，却偏偏一飞冲天的同窗，觉得自己怎么也比不过他，于是钻进了牛角尖，最后跳海自杀，对吗？”

真田良介犹豫着点头。

“基里艾洛德人看中了我的本事，让我没有死成，”老教授释然地笑笑：“现在的研究员大多埋首实验室，久而久之也就与外界越来越远，很多简单的事情偏偏想不通——我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忽然明白了，别人取得什么成就关我什么事？”

他看向真田良介，后者捏紧了自己的指头，他知道，这位堪称师祖及的人物正用他自己的经历劝他。

“那个年代的我一心想找到终结世界大战的路子，现在和平了，可宇宙人不想要和平，他们要地球人的活体样本，要超古代的遗迹和‘珍宝’，他们无所谓黑暗降临，只想火中取栗。”老教授放松地坐在靠椅上，他的身形和音量都不高，但落在真田良介耳朵里振聋发聩。

“我觉得既然这副被改造的身体还算有用，那么总该做些事情，你也一样，没有经受住基里艾洛德人的诱惑是耻辱，可我们终究活着逃出来了——你欺骗了他们对不对？你很聪明又很谨慎，最重要的是，对自己也能狠下心。”

真田良介嗫嚅一阵，说不出半个字来。

丹后雄二怀中抱着只箱子，认真观察真田良介的反应，直到老教授向他点点头，丹后雄二才走上前，将白色的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些码放整齐的金属盒子，每只盒子都印制了编码，开启后，是一整包真空包装的石质粉末。

老教授道：“这是情报部门从TPC北美支部拿到的一些巨人石像样本，从现在开始，你是‘超古代基因’第二研究小组的负责人了，我让你加入第一小组当副手，你肯定不会同意的吧？”

真田良介用直勾勾的目光给出了回答。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任何一名研究员知道自己面前摆着的是巨人石像的样本，都会如此。若是老教授说要收回，真田良介一定会扑上去，直言“要什么条件才能给我”。

“新人类研究有两个方向，其一正如我们的身体现状，也是基里艾洛德人、娜迦人致力的方向，关于怪兽、甚至一些宇宙人的基因，同地球人的融合改造，使得地球人获得相对强劲的能力，副作用你也亲身体会到了。”

他说:“基里艾洛德人花言巧语，让不明所以的研究员亲手把自己变成介乎人类与怪兽之间的怪物，然后利用每个人都有的求生欲绑架我们为他们做研究，我很高兴你至少抵抗住了艾勃隆细胞的诱惑，没有给自己的身体雪上加霜，否则现在出现在报纸上的将不是你的通缉令，而是一则巨人打败怪兽的‘好消息’。”

“其二就是我们现在秘密开展的方向……超古代人类曾驭使巨人的身体与黑暗支配者的属下作战，我们要做的就是从现代人类身上及其稀薄的超古代血脉中，尽可能还原当年的面貌，至少在黑暗降临时，能为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撤离争取时间，为区别于怪兽改造，我们称之为‘进化’，进化后的人类，体质将获得极大的提升，也就是‘新人类’。”

“二者其实殊途同归，我们多年的研究表明，‘改造’与‘进化’，其实都与地球人身上的超古代基因紧密联系，而你，还有我……我们这些从基里艾洛德人的改造实验中活下来的幸存者，其实都具备‘进化’的素质。”

老教授侃侃而谈，真田良介已经听傻了，任谁知道自己正掌握着关乎全人类命运的东西时都会思绪阻滞一阵，而后浮想联翩。

心神震动间，他听见自己的“师祖”笑道：“如何？现在还想与你那些同学较劲吗？”

第九十一章 摸鱼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