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57节

其实不用他说，相叶悠也会注意这件事。

宇宙人之中有友善的个体不假，但他们也拥有着在地球人看来无异于“超能力”的力量，无论是出于恶意还是保护自己的本能，甚至是好心办坏事，这些能力都有可能会伤害其他人。

胜利队他其实不担心，大古不会放着自己的队友遭遇危险而不管。他更在意遍洒出去，穿街走巷查访宇宙人踪迹的地面警卫队，以及协查的当地警局。

就以当前他们主要的调查方向为例，对勒比克星人，也就是乌鸦人而言，这些调查员无异于送上门的“活体”。

“我会尽力去做。”相叶悠说。

“好兄弟！”佐藤举起大拇指，并不知道相叶悠许下了什么“996”乃至“007”的诺言，他只道自己的憨货副队长有大腿可抱，开怀道：“请你布丁！”

相叶悠呆了呆：“你怎么知道……”

“上个月食堂晚上做了这玩意儿，我看到你一直盯着它，”佐藤露出老探员的犀利眼神：“但因为我们排在末尾，轮到你的时候布丁已经没了，我听见你在叹气。”

“从那之后，你每次去食堂都会优先观察烘焙窗口，只可惜大厨爱上了烤面包和花里胡哨的蛋糕。”

佐藤在相叶悠呆滞的眼神中张开五根手指：“你如此重复了五天，到第六天才死心。”

“就像爱上了一个再也不会见面的姑娘，”佐藤咏叹：“她坐上跨洋的飞机，留给你的只有舞会上的惊鸿一瞥……太惨了，惨得我想笑。”

“你的垃圾食品没了。”相叶悠干巴巴地说。

“别啊，我们可以换换，下次万一大厨回心转意决定把‘好姑娘’拉回来，我给你情报，你早些去排队还能混得上一亲芳泽。”

“……注意你的用词。”

“我很注意了，比上次的友好很多，”佐藤笑得天花板都在抖：“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保证不把你去图书馆借缝纫教材的事说出去。”

第七十三章 除非己莫为

心情大好的佐藤终于愿意出门走走。

“食堂？你这个人真死板！”佐藤听闻相叶悠买所谓的“垃圾食品”竟是要带他去食堂，高声道：“你该不会一直蹲在基地里，连周边的商业街都没去过？”

“基地超市也行。”相叶悠答。

“哈？你说那个外面卖1000里面他能翻倍的奸商？你卡里钱多可以分我一点，我要养家糊口的，”佐藤快步上前，变成由他带路：“快走快走！”

佐藤的脚步又快又急，他嘴上没说，但看周围认识他的人投射的奇怪视线，相叶悠知道他现在极不自在——所谓违反《条例》被抓现行降职的第一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他的做法在年前根本没什么事，现在遭受处分则给其他人都上了一课。

于是各种微妙的视线里有不少看他像看教材，行走的移动雕像。佐藤实在熬不住，暗骂自己应该再等几天风头过了出门，一边走着走着就差小跑起来，一路往海底通道冲。

TPC远东总部基地建设在海上，没有陆桥，但运送物资和人员流动不可能只靠船舶和飞机，故而在海底架设了通道，直达海边。

人员通道的出口隐藏在礁石滩下。物资通道的出口则伪装为工厂，设立在市郊，可以并行八辆卡车，有时船舶运力不足，飞机部件也会从这通道里送来。

例如现在，新城和大古在与立加德隆的交战中坠机，飞燕一号剩下一团让后勤心肌梗塞的废铁渣，本就金贵的引擎自不必说。

新城和大古两人为此去后勤帮了三天的工，大哥们看他俩态度诚恳，又念及坠机这种事谁也不想，罪魁祸首应该是立加德隆，因此放过他们，还向胜利队队长居间惠说了不少好话，例如别太苛责队员云云。

现在徐徐开出物资通道的正是飞燕一号的引擎，加宽加长的大货车并排拉着，轰隆隆的闷雷响回荡在通道里，不像是运货，倒像是装甲车压路。

相叶悠和佐藤拐去人员通道，看见两个人影伫立在物资通道边，朝着堪比巨无霸的引擎指指点点。

“苍介？”相叶悠认出了其中一位，另一位是名女性，坐在轮椅上由藤泽苍介推着。

藤泽苍介看到飞燕号能蹦跶三尺高，像追星的撞见自己偶像，那名女性看上去竟比他还激动，拍着轮椅几乎要滑下来，藤泽苍介反而成了收敛的那个，一

手拽着轮椅一手拦着人。

相叶悠想起苍介说的“腿脚不便的神村研究员”，是外面一家干洗店老板的妹妹，苍介侍弄他的晴天娃娃和老板认识，继而结识了神村研究员，想来就是她了吧？

“苍介苍介！这是我们研究的飞机！”神村绫把轮椅把手拍得“哐哐”响，嘴里不停道：“航空发动机，型号NKI-18003，NK是我们的组长起的名字，nomikomu，燕子，飞燕一号有了它，才会像真正的燕子一样翱翔天际！”

藤泽苍介拽着她肩膀：“我知道你看见自己一手研发的东西很激动，但是……别滑下去了，还是把安全带扣上吧。”

“你会拉着我不是吗？”神村绫回过头，眼中的兴奋尚未褪去，亮得像被阳光眷顾的粼粼湖面，这双眼睛看到同样喜欢飞燕号，但现在却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人，更迸发出璀璨的神采。

她的同事很少见到她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被禁锢在轮椅上的研究员，将自由的寄托交给飞燕号。

上次这般放肆是在飞燕一号正式列装，交给胜利队的时候。飞机由七濑丽娜驾驶，缓缓滑行过水门，水雾编织的彩虹如梦似幻。不只是神村绫，整个研发团队——航空发动机组、概念设计组、机身和空气动力构架组、复合材料组等等，千余人，仅仅是团队的一部分，他们从门口、窗边，拥挤到甲板上，翘首以待。

一架飞燕号，向人山人海缓缓驶来，胜利队列队站在一侧，红白的制服在灰调的甲板上分外显眼，他们对面站着各个研发小组的组长们，当先是飞燕号的总设计师。

那日的欢呼响彻天际，总设计师两鬓双白，精神矍铄，他将自己、整个团队精心侍弄的孩子交给胜利队，只说“要好好使用它”。神村绫当时受到同事照顾，挤在窗边的位置，她撑着窗沿把自己拽起来，几乎要黏在玻璃上，有同事支着她的腰，她放肆地拍着窗户哈哈大笑。

“后来因为损坏窗户扣了点工资，”她对藤泽苍介说：“还有人看入迷差点掉下去，然后我们上了一下午的安全讲座。”

藤泽苍介无奈地瞅她被磨得锃亮、多灾多难的轮椅扶手，劝道：“你激动的时候可以轻点拍。”

神村绫眨眨眼睛：“其实我们经常要自己磨螺丝部件之类的，研发期间没有量产，去工厂又麻烦……我已经有放轻了拍的，是它不够结实。”

“好吧好吧，复合钢管不结实，”藤泽苍介感觉脑后血管突突直跳：“你工资够扣损坏设备的钱吗，拍散架可怎么办。”

神村绫只笑：“散架了你接着我啊。”

远处看见他俩的佐藤打了个哆嗦，对有些心不在焉的相叶悠道：“你队员谈恋爱了，闻着味儿没？”

“闻到了，”相叶悠点点头：“发动机涂了油，新出厂的味道比以前的重……”

“我有时候真怀疑你跟我不是一个物种，”佐藤摇摇头：“离这么远闻个鬼的发动机机油味，你队员和研究员混一块儿了！这个点是训练时间吧？你没发现他们在划水？”

相叶悠答得平静：“没事，可以加练，入口监控能看到前后时间，按照航空队守则，旷工两小时内补三小时训练，两小时至三小时检讨并补五个钟，三小时以上等同无故旷工半日……检讨、双倍加训、负责一周清洁，并安排额外测试，测试内容由我掷飞镖决定，不通过则重新计算加训。”

佐藤看他的眼神变了：“你掷飞镖技术怎么样？”

“靶盘是旋转的，看运气，”相叶悠说：“很公平。”

第七十四章 两面人

TPC远东总部基地人员数目庞大，生活设施如食堂、基地超市等，在各个区域均有设立，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足以应付人们层出不穷的想法。

例如基地肯定没有能吃串串的地方。若不怕死去甲板上露天烧烤，不等碳炉架好，就能被闻讯赶来的监察室连人带炉子一块儿拖走喝茶喝到吐出来。

于是临海的位置渐渐发展出一条商业街，除了游人和本地居民，也接待基地的工作人员。很多老店的拥有者多多少少与基地的工作人员沾亲带故，因为早年基地尚未开建，只有内部能得到选址的消息。

满岛干洗店就是其中之一。

“保龄球”归来时已至深夜，干洗店商住一体，店员缩在一楼的房间睡得呼噜震天，老板神村棹慢慢走上楼，陈旧的木质踏板被他的体重压得咯吱响。

【我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

神村棹边走边翻阅手机短信，来自妹妹神村绫的消息从下午开始就响个不停，他已经翻阅了两遍，现在是第三遍。

“等睡前可以再看第四遍，”他想，忽而叹气：“死人不需要睡觉。”

【他叫藤泽苍介，是个飞行员，也喜欢飞燕号，对各个构件如数家珍！】神村绫的开心

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他送了我一枚徽章，说曾给他带来好运，是航空队的旧徽章，做工和设计都很好！等我带给你看！】

“设计啊……”神村棹把自己挪到二楼，却并不去房间，而是拐去了侧门，星光从门缝里渗出来，他打开松松挂着的横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星月辉映，洒在保龄球似的躯体上，裹在大衣里的肚子显得愈发圆润。

自从新能源开发中心等一干科研团队获得技术突破，即使是海边的工业城市，污染也渐渐变少，多年不见的星空又能映入城市居民的眼睛。

神村棹能看见更远的东西，例如旁人需借助望远镜才能看个清晰的猎户座大星云、例如土星的光环，以及很多年前，被污染掩盖之前的星空。

【哥哥，你去国外学设计吧，你那么喜欢……】短信继续往下滑，神村绫又开始本月的第十一次劝说。

【我能照顾自己，而且工资也高，你可以把干洗店交给店员代理，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啊，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嫂子？】

“死人没有想要的生活。”神村棹按灭了屏幕，门后有架梯子，连接着干洗店的阁楼，“保龄球”慢慢挪上扶梯，手机屏又亮了起来，他低头，暗骂凌晨也要给死人打电话的“长工头子”。

“你回去了？”真田良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我不回来怎么给你筹研发资金？你知道自己是吞金怪吗？”神村棹没好气地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动作最好小一些，”真田良介说：“资金流多洗几圈，最近TPC查得严，组织那边也因为TPC的动作非常紧张，被谁发现了都要出乱子，如果你不想和我躲进深山老林的话。”

神村棹骂：“出了事还想深山老林？等着被灌水泥沉海吧！我不喜欢海葬，不用你说我也会小心的！倒是你，少没事拿自己做实验，别我这没出事，你先失控了被胜利队开着飞机往脑袋上扔炸弹！”

“第一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真田良介说：“我看到了更广阔的道路，战斗机、装甲车，在新时代面前都是上个世纪的古董——我会让基里艾洛德人知道，养虎为患的含义。”

“好好好，你天下第一！”神村棹嘲道：“我睡金棺材就靠你了，咱们合作愉快哈！”

真田良介早已习惯他的语气，只答：“合作愉快。”

神村棹挂了电话，神情却不像话中那么气急，他娴熟地删了通话记录。少倾，“保龄球”挪上了扶梯，阁楼门自己开了，一名矮小的影子杵在门边，举起白嫩的手和他晃晃：“哎呀，欢迎回家！”

神村棹低头看他：“你就算学人类的‘欢迎回家’，我也不会觉得高兴。”

矮个子嘴里含着棒棒糖，含含糊糊道：“没关系，我高兴就好。”

“你什么时候从这小鬼的身体里出来，混吃上瘾了吗？”神村棹进门，两人也不开灯，就着黑暗里坐着，矮个子准确地取了饼干盒子来，递到神村棹面前。

“隔壁的隔壁买的饼干，巧克力比芝士味的好，海盐比巧克力味的好，”矮个子笑嘻嘻：“就是贵点。”

神村棹瞪他。

矮个子见神村棹不动手，便自己取了饼干塞嘴里，棒棒糖拿出来时只剩根棍子，糖果混着饼干一起嚼，牙齿磨得“咯咯”脆响。

神村棹等着看他笑话，果不其然，脆响成了碎响，矮个子捂着牙深深弯下腰。

“你在换牙期，”神村棹冷笑：“崩了几颗？往上扔长得齐，往下扔牙乱挤。”

矮个子“呸呸”几声，含糊骂：“我明天就换！这小鬼的身体不能待！”

“换了就自己滚，我不想多养一张嘴，真田那边等着烧我钱。”神村棹看他吐了俩碎牙齿出来，口水在幽微的月色下反光，他嫌弃地挪了挪位置。

“我不滚，上次那个家里有个三岁不到的娃，我天天要给他冲奶粉，不然就吵，喝饱就只知道喊‘爸爸抱’，麻烦死了！”矮个子骂：“上上个不知道怎么混的，天天好几个女的给他打电话，我不接就继续打，烦得我把电话砸了，那些女的竟然自己找上门，在我家里打架！我只能跑出来流落街头！”

“你们人类有病！”矮个子捂着嘴：“我用这具身体好好走着，走一段路就来个警察问东问西什么‘你家在哪’，我说我家在地球，那群警察说我‘不要调皮’，我调皮他奶奶！”

神村棹听他抱怨完，知道自己接下来得继续养着这张嘴。矮个子骂完也不说话，两人沉默一会儿，神村棹开口道：“真田在研究把艾勃隆细胞也纳入自己的身体，如果他成功，我们有手段控制他吗？”

矮个子，基里艾洛德人哼哼：“成功还不好？为什么要控制，你继续要钱给钱，要设备给设备，让他快快乐乐享受科研的乐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