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42节

七濑诚却笑起来：“你没发现只有我在这？站长死了还有副站长，副站长殉职有十四个部门的首脑，所谓的‘觉悟’不只是你们才有，而我们可不会放着同胞有难见死不救。”

雷丘兰星人看了眼屏幕上钳住迪迦但被导弹砸得不稳的立加德隆，爆炸的火光在他脸上切削出深深的阴影。

立加德隆下手不停，但七濑诚手中的通讯也不停。

【救我、救我……我后悔了，对不起，我不想做怪兽。】这种语气他知道，是他那不成气候的妻子。

【爸爸我给你带了礼物，来找我好不好？】是他那听不懂大人话，一门心思玩乐，结果把自己送进怪兽嘴里的女儿。

他极为失望，评价道：“真不像是雷丘兰星人。”

……

新城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腿部四周紧紧贴着铁皮，他现在就像个车头挨撞的卡车司机，整个人被镶在了驾驶座上，只在迪迦的光辉出现后才稍微好受了些。

但现在迪迦正被能源充足的立加德隆用带着勾形双臂牢牢钳着，它刚刚发射了一道蓝色的光线将空中的巨人击落。应该是破坏力极强的东西——新城那对在疯狂耳鸣的耳朵竟能听见清晰的爆炸声，伴随着的地震让他清醒了些，他想抬头，却丝毫动弹不得。

温热黏腻的液体糊在额前，他恍惚间想起：大古还好么，医务局的人治头上的伤口，是不是要剃头。真由美会把我的头发剃光，断送她哥哥的桃花运么。

真是令人沮丧的未来，新城觉得眼前的天空都变暗了。

不，是真的在变暗。

一个炙热的东西接近了，就在他身边，像只大烤箱对食材张开了嘴，飞燕一号残损的铁皮被它灼得发热。新城想转头去看，可保护他的头盔成了阻碍，它被镶得很紧，粘着他的头皮也很紧，稍一动弹就得连着凝固的血块一起撕下来。

紧接着是苍白的雾，丝丝缕缕从视野外蔓向瞳孔，新城真的怀疑有人在他边上支了个烧烤炉子。

有声音从雾的来源处传来。

“居然醒着，真不错的体质。”

有点耳熟……是不是在哪听过……新城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过载了，大概是周围太热的缘故。

随后一只像是胳膊的东西伸了过来，停留在他的头顶。

之所以“像是胳膊”，因为新城只认出了它近似人类手臂的轮廓，那胳膊竟是金属铸就的模样，层层叠叠的鳞漆黑如深夜，却有荧荧光辉缠绕其上，在阳光下反射着如水的色泽。

接下来新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最后留在他脑子里的只有三个字：“妖——怪——啊——！”

“妖怪”缝好了他正在渗血的内脏。

《解剖学入门》不是用在怪兽身上的，而是用在人类身上的。学会了好知道哪块骨头肌肉乱七八糟地摆错了位置，缝起来的时候不至于让医务局的人骂娘。

做完这些，相叶悠站起身，衣服上还淋淋漓漓地往下滴着海水。

新城看到的“雾气”就是来源于它，避过卫星侦查从海里游过来会有些发热是正常现象，于是一上岸便水汽蒸腾，也算是不错的伪装。

只是相叶悠能接受，却实在喜欢不起来自己这一经激活能量就浮现满身的鳞甲。

“希望进度能快点就好了。”他叹一声，边抬头望向立加德隆。

它正因为拙劣的格斗技巧被连日加训而身手愈发灵活的

迪迦放翻。

相叶悠的视线从它头顶的水晶望进去，那里有片金色的海。

海中站着两个相拥的人，一大一小。

“雷丘兰星人。”

第四十五章 光之翼

那两名雷丘兰星人已经死了。

相叶悠不会被两道幻影骗到。

但无论她们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情绪多多少少影响到了立加德隆的发挥，否则刚才那记破坏光线不应该只有一次。

“你们来这的目的？”按照雷丘兰星人的个性，多半是看上了地球的什么资源，但这两名雷丘兰星人的表现太奇怪了，相叶悠心生疑惑。

大一点的影子听见了这句话，她浑身一个激灵，茫然松开了自己的女儿。

她当然该感到震惊，且不论这道声音如何从脑海中想起来——这句话用的语言，她只在多年前的古老记录影像中听过。

是雷丘兰星人的语言无误，但经过多年的流变，她们已经很少使用它了，就像古代汉语之于现代汉语。

为什么地球上会出现古代雷丘兰星人的语言？

“不用管我是谁，”那声音又说：“雷丘兰星人，你们不在奈美西斯星云过日子，来地球是忘记了自己的飞船怎么被警备团撕成碎片的吗？”

“就是因为没忘，所以更要来这！”雷丘兰星人的茫然褪去，露出了仇恨的姿态：“啊……果然地球上有当年的遗族！不仅仅是几乎无用的遗传因子，这真是、太好了……”

她从一个惶恐的母亲忽然摇身一变，在涉及雷丘兰星人的利益上，即使是软弱的个体也容不得半分退却，立加德隆迟滞的动作逐渐坚定。

她爱着自己的女儿，但也爱着雷丘兰。雷丘兰的字典里，其他星球的物种不值一哂，你不能指望一名自小接触如此教育的人能与其他星球的生物共情。

所以两名雷丘兰星人的幻影都露出了敌意。

“别怕，我们找到给你爸爸的最好礼物了，”她轻抚女儿的脑袋：“等把他带回去，再央求他们把我们变回来……你也不想做怪兽对吗？”

小雷丘兰星人抱紧了手中的星空球，嗫嚅着点头。

“好，下次别贪玩啦，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你也在这艘飞船上时有多害怕？我差点想做逃兵，终止计划，让雷丘兰的理想什么的滚得远远的。”母亲横跨一步，将女儿推到身后。

立加德隆将迪迦一把推开，几乎有三层楼高的脑袋低下，转向林中某处。

那里有刚被放下的飞燕一号，有受伤昏迷的胜利队成员，有一名会说古代雷丘兰语的“遗族”。

有一名，“怪物”。

迪迦的视线能轻易穿透海水蒸腾的雾，但无法穿透那“怪物”身上覆盖的鳞，他的脸藏在骨角和头发的阴影里，只偶尔能看见对熔金似的眼睛。

妖怪？大古的脑袋里冒出了和新城一致的猜测。

没人会相信人类会长着骨角和细密的甲片，更不用说他垂在身侧的手，也许用爪来形容更合适，尖利的骨刺在指尖、在关节处，沿着脊骨一路蔓延至尾尖。如果不是体型还是人类大小，大古会认为自己又要对付一只怪兽。

立加德隆朝他走去，迪迦终于能喘口气。

在带走“礼物”的层面上，两名雷丘兰星人的意志和立加德隆的好奇心达成了共识，所以它吞噬的能量没有半分内耗与浪费。

它重回全盛姿态，一步步走向不足脚底板高的“蚂蚁”。

迪迦下意识想冲上去拦住它，不知为何，他虽不知道那妖怪哪来的，是不是本土妖怪传说显灵，但他总觉得对方是自己人——新城在那好好躺着不是吗！

一定要拦住立加德隆，那妖怪身上长着刺，可体型太小了些，也就是颗坚硬点儿的钉子，立加德隆不介意光脚踩钉子的，它的防御能用脸接下巴基尔炮，三角洲宇宙站全系统供电，五分钟才能准备一发的杀手锏。

“不用你们带我上去，我正要去找他们。”妖怪说着大古听不懂的语言，雷丘兰星人听得懂，正是古雷丘兰语。他看见山高的立加德隆朝自己推进，竟没有半分恐惧。

他的视线转向迪迦，切换回了日语，这句话正是对他说的：“我去找挟持宇宙站的家伙，这里交给你。”

诶？迪迦伸出手，眼睁睁看着立加德隆身前的“蚂蚁”吹气球似地变成了一座山。

“这回真的是怪兽了。”他呆呆地想。

那座凭空冒出来的山转过身，细长的尾尖带着音爆横扫而至，这一招他大约用过无数次，显得非常熟稔，刁钻、迅捷，令人猝不及防，正稳步迈进的立加德隆被稳稳地抽飞，栽回海里。

水花溅在迪迦背上。

水珠沾染了阳光的颜色，噼里啪啦敲在礁石和沙滩上，珠落玉盘。如果林子里没停着架报废的飞机，里面没躺着个人，炸水花的不是怪兽，眼前的也不是怪兽……

那么大概是很好的海边风景。

“你应该先看《古代生物图鉴》，”那只怪兽说：“它不止记载了奇虾、三叶虫和恐龙，TPC内部编写的《图鉴》，有很多外界想象不到的东西。”

大古本就开始发呆的脑袋瞬间卡壳。

“《人体力学》随便看看就行了，关键是实战，宗方和新城的水平不差，我记得我标了重点……你该不会还没看完？”

思维一片空白的大古下意识点头。

迪迦向怪兽点头。

飞燕二号上的驾驶员犹疑着移开了准星。“巨人和它是一伙儿的？”堀井张张嘴，泛语言翻译机又拿到了听不懂但感觉上信息量很多的对话。

“‘一伙儿的’多难听！”丽娜专心盯死立加德隆：“应该叫‘战友’、‘伙伴’。”

她口中的“战友”、“伙伴”在下一刻便丢下巨人腾空飞走。

它没有羽翼，只在黑鳞的缝隙流淌着银色的辉光，光芒于背后的骨刺上凝结，于是便有了“羽翼”。

“这是散伙儿了？”堀井嘀咕：“光做的翅膀真漂亮，但是……”也真奇怪，如果在好看的天使身上谁也不会觉得丑，但长在狰狞的怪兽身上，就给人一种“它是不是生撕了某名可怜的天使并把他的翅膀拿来自己玩”的错觉。

羽翼张开，银芒似点星，在岛上下了场雪。

飞燕二号的座舱内流转着银白的光斑，光斑映着茫然的空气。

立加德隆从海里爬上来，它的手脚又冒出蓝焰，似乎也想跟着上去，但迪迦扔出手掌光箭命中了它的腿，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虽然有些地方还不明白，”大古操控着身体摆好格斗架势：“但你别想上去找宇宙站。”

第四十六章 雪与海的传说

三角洲宇宙站。

七濑诚从未如此庆幸过他们专注于地面防卫，给卫星擦亮了“眼睛”。立加德隆的动向被监测得一清二楚，身前这名指着他的雷丘兰星人的变化也被他观察得一清二楚。

他兴许是被巨人牵制住立加德隆的形势动摇了。

“如果你挟持的是市民TPC还会犹豫，只可惜你挟持的是我们，278名宇宙站员工，上天前都签了生死状，家书都当遗书来写……”七濑诚道：“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儿，因为我的工作很危险，但她比我更疯——进了支要和怪兽作战的队伍。”

“可我知道我们都珍惜着对方，你呢？雷丘兰星人？”

雷丘兰星人看见“怪物”腾空而起，他总觉得对方的姿态非常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可偏偏想不起来。

羽翼张开，鹅毛大“雪”纷扬而舞，那只漆黑的“怪物”穿过音爆云冲进星宇，他才忽然想起久远的传说。

据说在很多年前，在这颗星球上，有一次漫长的永夜和一场仿佛永不停歇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