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16节

塞缪尔笑了声：“以后还会有的。”

“不，我不喜欢难以捉摸的未来，我只喜欢当下，你当我是被仇恨蒙蔽双眼也好，‘怨恨’的聚合体就是不爱讲太久太久的以后，没有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看到了路西菲尔，我现在就要他死。”

“那很好，”塞缪尔说：“等会儿按我先前说的，路西菲尔一定指望这些舰队被毁灭后的负面能量当粮食，你只管和他抢，相比于他，你对那些负面能量而言才是真正的‘同类’，路西菲尔一定抢不过你。”

同样的事情塞缪尔干过好几次，他深谙其道。

“路西菲尔接下来的手段便只剩下许愿球，只要人类不动用它，路西菲尔就没有翻盘的力量。”距离虫洞越来越近，炽烈的光几乎照透了浅淡的漩涡，仿佛有火在上面燃烧，塞缪尔轻声道：

“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亿万个宇宙人……有新的生活等着你们。”

“啊，新的生活。”

史莱姆低喃，祂看见漩涡被染上的金芒，这令原本的黑日如今看来像颗冬日的太阳。

它高高悬挂在冰寒的极处，于是再冷的冬天也变得温暖。

这片温暖来自正裹着自己的巨人，现在他已经变成支火炬了，等柴薪烧完，便再也没有什么能限制住自己，“怨恨”聚合体将重归自由。

祂刚被锁进来时喊过很多次“放我出去”，祂很早之前就拥有出去的能力。

可祂留到了现在。

甚至帮忙修“笼子”，好把自己框在里面。

“你知道我们多羡慕拥有乌拉诺斯的地球人吗？”祂说，声音轻柔得像风吹皱的水：“在很早很早的故事里，有宇宙人听闻乌拉诺斯的传说，想去会一会他。”

“但宇宙人和地球人语言不通，各种误会叠在一块儿，他们打了起来，地球人怎么打得过能穿梭星域的宇宙人？于是地球人节节败退，直到乌拉诺斯出现，”祂不知道是在艳羡还是感叹：“乌拉诺斯一出来，地球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乌拉诺斯的坚定感染着地球人，只要他还在，地球人总能振奋精神，地球人的勇气也感染着乌拉诺斯，他们并肩而战，多少宇宙闻名的家伙在地球，这颗偏远得和乡下似的星球折戟。”

“可后来地球人抛弃了乌拉诺斯，知道这个消息的宇宙人都等着看笑话，真是太好笑了不是吗？”史莱姆说：“你刚才说的，‘比复仇更值得珍惜’……”

“我觉得是你，是你啊，光之巨人！”

塞缪尔愣了愣，他转而意识到，史莱姆此刻的心境大概和当年望见巨人救了自己时的差不多，在夜里走了太久，即便见着一豆烛火也忍不住想抓在手里。

这很好，他想，有了向往的动力，终有一日能抵达彼岸，就像“大妖怪”最终褪去了怪兽的躯壳。

“是了，复仇只是过去的影子，总要向前走的，”他用上了“大个子”告诉他的话，鼓励道：“只要心向光明，黑暗就追不上你。”

“化作光明呢？”

“那你要找一位会给你变身器的巨人，我现在手边没有石头，没法再雕一个‘逐光者之勋’，但我梦能自己做变身器。”

“我不需要变身器，”史莱姆把自己揉吧揉吧，稍微精神了些，从瘫成饼的圆形变成了立起来的球：“‘怨恨’聚合体喜欢抓住现在……难得有个会理解我们的容器，难得有个帮我们达成愿望的‘打工仔’。”

“你觉得这颗地球上的东西很美，还是留着好，我也觉得你很不错，还是留着好，”史莱姆说：“我好像能理解我那个宇宙的地球说‘有很多星球的意志给予你祝福’是怎么回事了。”

正在奔赴死亡的“火炬”外壳，忽然漾出点儿涟漪。

它一圈圈荡开，像蜻蜓点过的湖面。

塞缪尔在铠甲态激发能量时能掀起星辉之潮，这会儿铠甲早在开战前就已经碎成了渣，再想等恢复也不知要轮到何时。

但其上寄托的东西还在，星移斗转，物质生灭，唯独与苍穹比肩的，是精神。

它总不会丢的。

“我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但我听见有很多人希望你活着。”史莱姆伸出拟态的胳膊挠挠自己。

祂不再是颗史莱姆的模样了，祂正在努力伸展自己，丝丝缕缕渗进无处不再的金辉之海。

不配合的“容器”把自己的外壳烧没了，史莱姆自觉是个宇宙级别的好焊工，好焊工，可不止是会修修补补。

“诶，你知道

那名家在瓦兹里亚的宇宙人的愿望吗？”史莱姆说：“他不想回家啦，他想和自己的朋友葬在一起，他的朋友们死在HB3419K恒星系的第四行星和第五行星之间，他想和他们一块儿在宇宙里飘。”

“可宇宙里多冷啊？很多个宇宙人天天说，他们没被热刀犁油似的激光和金属破片打碎，反而飘进宇宙里，没人能救他们……穿着破掉的宇航服，在漆黑的星域里飘。上上下下都是好看的星星，他知道那些都是大火球，可没一个能让他们暖和起来，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也许宇航服破掉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你看现在的宇宙多好，”史莱姆回头瞧他们开辟的辉煌“天阶”，祂从未想过自己行径的轨迹也能留下如此灿烂的通路：“烧啊烧啊，一点儿也不冷。”

“天阶”尽头，拖曳着绚烂尾焰的光辉深处，模糊的人形重新变得清晰起来，起先是细微的丝线勾勒，钢架似地搭建好了外延，而后填充框定了内容物的存在，光粒子不再肆意抛洒。

这令恒星似的火球暗了些，可史莱姆很高兴：“知道这叫什么吗？”

塞缪尔看不见在体内团着的东西了，祂像流水一样划归新构架的身体各处，就像祂自己说的那样，“化身光明”。

史莱姆声音轻快，可低落笼罩了塞缪尔——他觉得自己的劝告被听进去了，这是好事，他可以如同“大个子”将“大妖怪”从泥泞里拉出来一样，将这团“怨恨”聚合体引向更好的路。

但他大概确实不擅长做老师吧？

穆奇尼在他“死”后信了黑暗路西法，史莱姆竟先于他把自己溶了。

“这叫‘放贷’，”史莱姆说：“通常来讲呢，你达成我们干掉路西菲尔的愿望，我们把力量给你，合约到位，放款到位，但现在稍微透支那么亿点点儿……毕竟好不容易遇到的打工仔，不能这么简单就没了。”

“别这副样子，我还有遍布宇宙的‘兄弟’，他们都是你的债主，还记得你答应过我帮忙搞战后重建吧？”史莱姆嘀嘀咕咕，声音渐淡，最后愈发缥缈：“你和那颗地球说‘不会半路消失’，现在也画个押咯，‘不会半路逃跑’。”

“宇宙人也是讲契约精神的，你现在欠我钱了，亿万万个债主！怕不怕？”

倒计时的时候，时间总过得极快又极慢。

“恒星”如所有人料想的那样撞上了即将蒸发的虫洞。

热浪、尘埃，火光沿着被吹走的物质碎片流淌，离得最近的舰船瞬间被烧融，熔浆似的液滴被拉成一条条水线，到了远处才再度冷凝。

像永不坠落的金属烟花。

烟花从空间通道的出口处蔓延，如同冷空气吹凝水体一样，雪花一层层追逐封冻，直到通道的另一个尽头才稍阻去势，有幸逃到这儿的舰船笼罩在金属尖刺的森林下，品味着“绝望”的苦味儿。

他们曾利用许愿球制造金属生命体，它擅长使用的尖刺追逐着无数宇宙人，仿佛死神的镰刀，如影随形。

现在被自己的舰船烧融后吹出的尖刺和金属弧墙追逐，实在不知作何感想。

灼红的液滴被“恒星风”吹散，到了尽头温度降低，成为铁灰色的烟花。

烟花自然是很美的，他们见过无数场各异的烟花，在被征服的星球上绽放。

今日是这颗地球战胜侵略者的日子，是“怨恨”聚合体大仇得报的日子，也应当有烟花庆祝。

塞缪尔仰头，恍惚间又好像有红晶似的雨落下，噼里啪啦敲打在肩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次问。

宇宙浩渺，星辰如钻石镶满天幕，当中存在生命的何止亿万。

但再无回音。

最好没有回音，若再有人回应，那大概是“怨恨”又起，无数魂灵飘飘荡荡，找不着来处，亦摸不着去处的时候。

史莱姆确实有亿万个“兄弟”，只要战端再开，别说另一个伤口尚未愈合的宇宙，这片宇宙也会有他们的踪迹。

祂为塞缪尔记了笔难以偿还的债务。

塞缪尔没有纸笔可以画押，但这副新完成的特殊形态，成为了最好的印鉴。

它由“怨恨”聚合体构架，于是呈现出漆黑的底色，仿佛能融进茫茫星宇，但又收容了尚未被烧尽的光粒子，其上便有熔金流淌，网脉血涌，灼灼如浆。

“只要心向光明，黑暗就追不上你。”

只要心怀光明，阴翳伴身也不足为惧，火种未熄，终有熊熊燃烧之日。

地球上确实能看见两颗太阳了，它们高悬于苍穹，一个映于白昼，自有晴空卷云相随，一个耀于黑夜，正是明月星辰来邀。

金乌煌煌，烟波苍茫。

重明继已，照于四方。

塞缪尔捏紧拳头，彻底打碎了空间通道与这片宇宙的障壁。

“未来人”原本期待着这一刻，无论

打算逃跑的还是打算再战的，他们渴求着迎接新世界。【欢;:迎"进"!入【,!夜;袭";的":月:费.'群;:】:.6;9.4:9.,3:""6!，1:3";5."

可金属森林的尽头，巨人悬在那儿，他身映宇宙、目光如炬，浩荡金海替代了早先的空间障壁。

巨人的身姿其实不那么庞大，“未来人”的舰船有很多几百米的大家伙，可他只是拦在“未来人”面前，地球看上去伸伸手就能碰到，却如此遥不可及。

“你们的责任在那儿。”塞缪尔说。

被关闭的通道入口再次启动，巨人抬起手，“未来人”熟悉的空间扭曲出现了。

他们既然在刚才的冲击中幸存，那么塞缪尔也没有再出手的想法，能短时间内跑这么远，八成也不是驻留在前沿的“迁徙”拥护者，而是属于随波逐流，将趋利避害修炼得炉火纯青的那类。

他们还有应完成的工作——这片宇宙的地球拥有月亮，他们该去月亮被改造为宙域跃迁装置的地方。

经历过生死威胁，应当更能珍惜生命，他们要终结战争，重建、赔偿，要向被抛弃的同胞谢罪，然后学会如何在没有许愿球的情况下和其他宇宙中的生命相处。

而接下来……

他转过身，望向正与盖亚和阿古茹对峙的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警告盖亚和阿古茹“马上就要结束”，现在确实马上就要结束。

“未来人”的舰队主力被摧毁，令人望之可怖的负面能量却没有一处归属于他——塞缪尔在“抢夺同类”这一点上做得轻车熟路。

心神震荡之下，路西菲尔没有挡住敌人瞅准机会的双重飞踢，肉眼可见的能量风暴呈环形向四周猛烈推进，路西菲尔也以更快的速度被砸向地球。

传言，天使路西法掀起叛乱，失败后坠落九天九夜，抵达地狱。

路西菲尔不知道坠落九个晨昏是什么感觉，但现在被盖亚和阿古茹联手从月球轨道上硬生生打落，流星一样靠近脚下的星球，大抵也不过如此。

巨人撞进大气层的那一刻，大地欢呼，海洋雀跃，尘沙与浪涌被无形的手扯向天空，它们是忠实的士兵，要与自己的将军并肩而战。

“别以为只你们有帮手！”路西菲尔试图调动风暴。

可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