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05节

“你随时可以出去，你只是自己不想走。”

史莱姆反倒松了口气：“不错，是黑心容器，脑子还算好使不糊涂，我们跑路有望！”

塞缪尔的视线一时清明一时模糊，同样时灵时不灵的还有听觉，他看到空间通道没有崩毁，“未来人”的舰队仍被关在里面，心下稍定。

史莱姆嘴上骂：“娘的，刚才突然爆炸的是啥玩意儿？他们什么时候学了一手自爆卡车？”一边用尽手段，祂觉得自己正在试图拿丝线捆住两列背驰而去的火车，火车驾驶员压根没有体恤祂的辛勤，反而说了句“谢谢”后又给了一道足够让车轮欢呼起来的油

。

光粒子缓缓飘荡的星之海瞬间被擦燃，变成灼热的火海。

“未来人”的舰队猝不及防，他们还在对光粒子取样分析，一些研究员的病症又发作了，呼叫前沿多采些样本，他们要继续“地球时代”对光之巨人的研究。

飘荡在外侧的、已经被采样送进舰船的光粒子，都遵循其主人的意志投入了所有剩余的能量，熊熊燃烧。光焰迸发，瞬间冲破了样本容器和相对脆弱的舱体与舷窗接缝。

沉溺于星辰光海的舰船，在下一刻被夭矫如龙的火蛇吞没。

第一百八十三章 沧浪之水（4K）

舰船在炙热的烈焰下扭曲，“未来人”的怪兽兵器在火场中焚烧，皮肤皲裂焦糊，在它们听令上前的步伐中拉扯为灰末，肌理暴露出来，又在下一层灼烧中变成新的灰烟。

漫漫光海变成了龙蛇翻涌的狂涛，灿烂的洪流在荒芜的空间通道内横冲直撞，木下景望见熟悉的巨人站在火海中央，舰船与怪兽顶着焰舌逼近。

塞缪尔抬起光刃时已经很吃力了，但他直指要害的思路依然明确，一次递歪了，就来第二次、第三次，实在不行就周旋一番，争取撑得再久点，至少要等到对方在灼热的火海中灰飞烟灭。

焰舌时不时遮掩住交战的影子，木下景总觉得他会在下一击时像玻璃遭遇了重锤，也许会在某一刻化为逡巡的萤火，于黄金之海中留恋地徘徊。

可他又觉得银色的巨人不会输，他仍闪着光，乳白温润的眼睛还亮着，他掌中的剑刃光华流转，清澈得仿佛能断烟洗尘。

木下景又开始努力挣扎，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事，就像每次陷入低谷时一样。

仔细想来，他在怀疑自我的时候，是老乡说“你身上的光芒一天比一天强”，尽管这句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乡在诓他，但确实令他高兴了很久。再就是试图唤醒乌拉诺斯失败，他看到老乡拖着长剑斩断了佐利姆的巨爪，流云烈火被他劈出条路，长剑荡开的辉光照亮天地，也照亮了他的双眼。

“如果老乡也被摁在这意识之海底下，比如那个‘怨恨’聚合体反了天，他会怎么做？”木下景用尽全力伸长手，这片海洋看上去漫无边际，他伸手的这点儿距离杯水车薪，可他仍尽力去做，他不知道怎么发散感知重新找回自己的手和脚，但他知道——

“这是我的身体啊！鸠占鹊巢的老硬币！你这么有天赋去拯救娱乐圈不比当关底boss有前途？老王八你今年多少岁？换个壳也不会年轻的！该入土就入土！还想去我家，做梦去吧！”

木下景边狗刨边在心里嚎，他晓得路西菲尔肯定听得见，论讲垃圾话，他敢说盖亚、阿古茹、塞缪尔仨捆一块都不够他一回合A的：“知道什么叫穿越者老窝吗？天朝穿越者、日本高中生和美国流浪汉听说过没？还‘路西菲尔’，天使吼？烧成串的天使连起来可以绕赤道两圈啦！连鸡翅膀都没有的天使，您就是路西·走地鸡·菲尔？”

路西菲尔叹气：“你为什么不珍惜自己？”

木下景吭哧吭哧地刨，故意学着他的语气：“你为什么不珍惜自己？哦，你肉身已经变成灰灰了，太惨了噢~”

“想死的话我不介意现在送你走，我原本打算容你看看新时代的序幕。”

“新时代个棒槌，上上下下就你在左右横跳，他们有个屁的新时代，所谓的‘新’是指你换了个新餐桌？”

路西菲尔没再与木下景拌嘴，他原本倚在座椅靠背的姿势变成了斜斜坐着，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他皱着眉头看监控动向，与此同时，意识之海掀起狂涛。

正在狗刨的木下景发现自己正被突然出现的漩涡带向海底——他刚钻出来的原地。

原本平静的水流对他不再友好，他开始产生窒息感，属于深海的压强也紧随而至，几乎要碾爆他的肺，以至于他迷糊间闪过“我为什么没长对鳃”的念头。

他这番动作并非无用，路西菲尔分心的这段时间，外界又有了新变化。

远方飞来一艘涂装为灰色的舰船。

最常规的巡弋级，毫不起眼，却裹着圈闪闪发光的帐幕。那是塞缪尔留下的防护，光粒子的火焰识别出了它，各自绕开，任由舰船通过。

【我是仙女座星系远征军中校，帕斯托尔·密拉缇！】

明码通讯，它比光焰扩张的速度更快，仿佛无形的长风，从“未来人”舰队的前沿直吹透到队伍末尾。

【为了远征军被埋葬的士兵，请给我几分钟，我将告诉各位从‘红之玉’开始发生的一切！】

【这根本不是什么向“宜居行星”的迁徙，我们在侵略另一个宇宙的地球啊！】

舰船在塞缪尔身旁停下，塞缪尔低头看见有人正贴着舷窗看他，并且龇牙咧嘴地挥了挥拳头，似乎在说“打晕我的账我记下了”

。

烈火的海洋挡住了“未来人”的舰队，有舰船在准备远程炮击，塞缪尔转过身体，将帕斯托尔等人所乘坐的舰船轻轻拢至手边。

伴随着发言被传递出去的还有帕斯托尔拍摄的许愿球的影像，在远征军中几乎是仅剩的人类也被异化后不久，他们抢权限偷开走了架货船，趁装模作样“载货”的时候，拍下了这条肉山层叠的地狱之景。

舰队似乎有所意动，有舰船调转方向，飞往指挥船，他们想与上级讨个说法。

高山我梦和藤宫博也自然听见了明文通讯，但他们不懂“未来人”的语言，只震撼于传来的许愿球影像。

指挥舱外传来脚步声，白发人反而笑出声来，他扫视整个舱内的乘员，其中包括“未来人”的指挥核心：“你们也想要说法？”

一干人等同笑：“这不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消息吗？只能震震不知道‘红之玉’存在的人。”

“啊，我们给予他们同行的资格，但他们似乎并不了解……”白发人向路西菲尔鞠躬道：“一些旧时代的滤渣，让您见笑。”

他说出这句话，属官立即会意，沉静地驻留在舱外的“天使”松开十指交握的双手，她缓缓抬头，轻盈的长裙摆无风自动。

两道光束从她一片白茫的眼中激发，跨越千米之遥，洞穿了一艘调转回头的舰船，爆炸的火光中，她又以右手积蓄电弧，雷电似蛇纠缠其上，在下一秒劈碎了一艘行星级舰船的粒子防御力场——他们仍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指挥层正爆发激烈的争吵，佐格的攻击让整艘舰船鸦雀无声。

帕斯托尔的明码通讯起效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正为整支舰队的动向而振奋的时候，极具威慑力的镇压令他们瞬间跌回谷底。

用白发人自己的话来评价：“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物，正好让他们清醒清醒。”

但帕斯托尔不想放弃，“未来人”历来将远征军视为英雄的队伍，他可以借着这层心态尽力争取。

【远征军早就被“红之玉”覆灭，成为了它的傀儡！我们难道要继续为野心买单吗？我们还有同胞分散在原本的宇宙，他们驻守在外太阳系的行星，我们是否要抛弃他们？密拉缇家的人，我知道你们一定在，敢问半人马座悬臂新区的人是否在这？你们丢了防区的三十二亿人口独自逃命？】

帕斯托尔等人收到了一些舰船偷摸发来的回信，他们怒不可遏。

【你们抛弃了自己的防区、抛弃了自己的同胞，这根本不是迁徙……是一场从上而下的叛乱！】

不是所有人都有挺身而出，像只雄狮一样拦在轮毂前的勇气——有时候即使雄狮也无法阻拦，它能做的只有放声长啸，试图唤醒乘车人而已。

但愿意站出来的人并不在这，他们或已战死，或如驻留在土卫六基地的士兵一样，在“迁徙”开始前便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最后敢于迈出步伐的人在“天使”的光辉中沉寂。

整支舰队尚存的力量，行星级十一艘、卫戍级三十二艘、巡弋级五十七艘，以及一干后勤、人口运载编组，总计千余大大小小的舰船，搭载了来自太阳系大本营总计七千万获得“迁徙资格”的“幸运儿”。

万马齐喑。

他们既不敢挺身而出，也不敢违令后撤，只驻留在原地麻木地执行各项指令。

他们虽然强大，但实为孤军，七千万的数量在整个宇宙中半点儿水花也算不上，智能机器人提供了相当于几个人的劳力，却无法给予同类能提供的心理安慰。

他们只能紧紧地抱团，互相依靠，要么向前一步，冲过虫洞共生共荣，要么成为宇宙中的漂流者，等待漫无目的的旅途将团队慢慢勒死在希望与绝望拉锯的过程中。

这片宇宙的地球人在背水一战，从另一片宇宙降临的“未来人”又何尝不是？

空间通道正在快速蒸发，他们已没有退路。

整支舰队中，除了不清楚状况当成是下乡的傻子，和被征服欲侵蚀大脑的疯子，只有路西菲尔还保持着愉快的心情。

木下景知道，因为如今的形势正是他所想看到的。

“未来人”和宇宙人的战争已经互相损耗到末路，路西菲尔需要新鲜的材料投入进来，让自己的计划循环往复地延续。只可笑那名白发人和他的团队并不知晓路西菲尔的真正打算，“旧时代的滤渣”，又何尝不是在说的他们自己？

前沿的舰船葬身火海，后队被命令压上，有舰船和怪兽兵器冲了上去，也有舰船在原地停留，以闭目待死之姿静静关闭了所有通讯。

“我们不是走出星系的种族吗？”舷窗下，有人低声问：“现在看来，我们在逃跑？像他说的那样，抛弃了不知凡几的同胞，像宇宙中的蝗虫……啃食另一片宇宙的‘自己’？”

同样停下工作，茫然向外张望的人摇头：“

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走出地球的力量其实是来自‘红之玉’，我们其实从未自己出去过，这场战争不就证明了吗？‘红之玉’没了，泡沫也就破了。”

智能机器人滴滴嘟嘟地滑过，下一刻，炽热的光流淹没了这艘静默中的舰船。

态势恶化远出预料，帕斯托尔看见了一场清扫。

“天使”的执行力毋庸置疑，过滤出不听指令的部分后，与他们偷偷通讯的来源彻底消失。

木下景听见指挥舱紧闭的金属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接着是一阵枪声，还有特殊的，很像激光启动时的嗡鸣。

敲门声戛然而止。

金属门“哧”地敞开，一支队伍踏进来，向自己的上级复命，在他们身后，智能机器人扫过，通道干净如新。

监控中，银色的巨人拢着艘飞船向虫洞靠近。

事已不可为，塞缪尔不会任留他们停在这儿等死，他无视了帕斯托尔的抗议，加速飞向虫洞后的地球——“未来人”孤注一掷，接下来定然要面对整只舰队和怪兽兵器，尤其是那名“天使”，他要将关于敌人的数据传递出去，炼金之星一定能很快提取出有用的情报，也许地球人的武装尚有一战之力。

指挥舰注意到了他的动向，白发人正待发出拦截命令，却忽然感受到来自路西菲尔的视线，他将滚到喉间的话咽下，请示路西菲尔的意愿。

路西菲尔的回答却在话题之外，他盯着监控里的巨人，缓缓道：“盖亚和阿古茹就在这，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是觉得那艘飞船更重要，还是……已经感知不到了？”

巨人穿出火海，身拢光焰，细密的裂痕张张合合，不断有光粒子涌出，并在散逸的瞬间化为新的流火。路西菲尔不用怎么推测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制止了拦截的指令。屏幕上的幽光或明或暗，将靠椅的影子拉得极长，与金属的舱壁融为一体。

“让他去吧，然后一战而胜，”路西菲尔说：“击溃一支队伍，最有效的办法不是依仗优势猛打猛冲，你习惯于‘红之玉’的支援，连作战都要我教了吗？”

白发人和他的团队都挺直了躯干肃立，白发人率先道：“是，最有效的办法，是在看似有转机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清除最坚定的反抗力量，便可等待对方自溃。”

虫洞安静地旋转，像轮吞噬所有光芒的黑日。

巨人护着一艘舰船向它飞来，沿途留下璀璨的轨迹，光焰的余烬腾卷入空，仿佛被烧了翅膀的扑火之蛾，努力翕动着翅膀，直至湮灭为尘。

帕斯托尔恨恨地锤着舱壁，他痛恨自己加入了远征军，更痛恨自己想挽回一切，却无能为力。

塞缪尔带着他们往前飞，“未来人”的舰船一艘艘从窗前闪过，像等待检阅似的，帕斯托尔知道他们并非都只闷头听令，完全没有自己的思考，谁也不是傻子，能获得“迁徙资格”的人更不会是傻子。

但也许坏在他们太聪明，衡量利弊后加入了看似“最有前途”的迁徙队伍，便再也下不来了。

因为指挥船的人会杀人，而迁徙的人渴望活命。

光焰铺就的道路煌煌极盛，舰船冰冷的金属外壳也染上了热烈的颜色，但他们沉默着、沉默着……直至光焰冷却。

人们抬头仰望，黑日高悬。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星垂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