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06节

“乌拉诺斯”离开的时候，倾泻已久的暴雨并未停止。

他带走了盖亚和阿古茹，炼金之星分析出了虫洞的蒸发速度，得出的结论是它将在筹备工作完成前便消失殆尽，届时里面留着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猎鹰队提出了冒险进入虫洞的方案，被XIG否决，G.U.A.R.D中有人提出解除武装尽全力保护市民的议案，被以“解除武装只会招来更快的灭亡”的理由否决。

魔虫遭遇盖亚和阿古茹的清扫，四只恺撒德比西先后被击败，浩浩荡荡的队伍总算收敛，人们不用担心被独眼虫撕碎的问题。但随着三名奥特战士的离开，乌云又恋上了这片土地。

天界、炎山、深绿。

“未来人”的改造机器接连出现在太平洋、格陵兰以及撒哈拉，开足马力的前者在十分钟之内便制造了四个热带气旋，并且声势不断扩大，其中一道朝艾利尔基地扫来，唯独值得庆幸的是，艾利尔基地位于平流层接近散逸层的地方，翻卷发疯的云顶无法干涉到它，支撑它的反重力设备依然起效。

XIG尚存的两支战斗机编队被命令应对天界和深绿，炎山将交由G.U.A.R.D北美及欧洲分部尚存的力量处理。

“得益”于天界的影响，暴风骤雨再次席卷而至，猎鹰队和酷龙队不得不冒雨作战，风声刮过机翼，像嘶鸣的海妖。

【市民们不要惊慌，G.U.A.R.D正在为保护我们而战斗，即使没有巨人的支持，人类也

从未丧失斗志……】

吉井玲子在短暂的空白后再度回归角色，形势急转直下，但她不能也跟着颓丧，避难所里的人、防空洞中的人，甚至被困在家中、野外汽车上的人都关注着她。

“没丧失斗志又怎么样，只是死得好看与难看的区别。”被困在危房中的人摸上“关闭”键，大拇指摩挲几圈又放了下来，他放松身体瘫在满是墙皮白灰的沙发上，观看唯一能收到的电视。

画面时灵时不灵的，他想喝点儿啤酒也没法出去买，便只能在电视又花屏的时候看看窗外，自己和自己打赌，是楼先塌，还是怪兽先到。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总容易变成哲学家，他从小时候玩过的泥巴一路回忆到社畜的居酒屋，最终归于“想再见爸妈一面”的思念。

“还是走得体面些吧。”他这般想着，拍着满身墙灰，走到裂成两半的窗户前。外界环境越昏暗，玻璃照人越清晰，他伸长了脖子，认真捋自己不怎么打理的一头乱草。

供电还在，一幢幢楼房稀拉拉地亮着灯，看上去风雨飘摇。

他同情地一间间细数，在这场浩劫里，他们大概会是同一批奔赴黄泉的鬼魂。只是不知道，知晓神话的人全都死了，那么神话中的黄泉国是否还在？

远方，又一盏灯亮了起来，他默默为倒霉鬼的数字加一。他定睛去看，才发现那分明是一颗拉着细长尾焰的火流星。

“陨石撞地球，真的要毁灭了啊。”他口中嘀咕时感到几分愉快，这样的死法总比被怪兽吃了好。

火流星刮擦大气时发出尖锐的嗡鸣，流畅的弧线划过云底，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最后竟掩盖了对面楼的灯光，而它的体量又实在小了些——一颗，五十米左右却和太阳似的火流星？

火流星停驻在城市上空，粲然辉光和不断外冒的火舌令人看不清内里，只觉得是颗燃烧着的大光球，雨水靠近它三米开外便被蒸发，腾成白色的雾气。

它驻留一阵，人们思考“这流星怎么不会掉”的时候，它忽而拔地而起，逆着雨云冲上天空，不知飞往何方去了。

……

“不是敌人？”吉奥基地，天文研究组的成员松了口气，中居瞭也擦了擦脑门：“我还当是敌人派遣的怪兽，看光谱数据……”

XIG的操作员，乔姬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是银色的巨人！他朝我们这边来了！他手上推着什么东西，被光幕挡住了看不清楚，难道他把我梦救回来了？”

“看大小就不对，”佐佐木敦子道：“而且这个速度……要撞上来了！！！”

艾利尔基地，指挥塔楼前的平台。

后勤待刺眼的光芒暗下来后奔出去，纷纷张大了嘴，呆滞地望着凭空出现的“外星飞船”。

帕斯托尔走到舷窗前，恰好看到了同样盯着他们的石室章雄，是书上记载的，“地球时代”的人类样貌。

熟悉与陌生交错的复杂感在他心中盘桓，他喃喃道：“这就是，另一个地球……”

“喂！那儿还有个人！”眼尖的基地后勤看到了外星飞船边上的人影，由不得他不注意到，那人虽然被掩盖在飞船底部悬浮系统的光芒下，身上却时不时有光点冒出来，没入空气消失不见。

光是靠近就觉得炙热，飞船已经停稳，后勤意识到热浪的来源其实是边上的“人类”，从未遇到过的状况令人犹疑：“喊医生还是……要浇水降温吗？”

被留在甲板上的皮托磨蹭过来，也就是旁人看不见，否则他们能见着一只仓鼠不停拱人脸试图把人叫醒的画面。

皮托不清楚相叶悠最喜欢什么，如果在这躺着的是木下景，祂至少能列举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老婆”。可偏偏是相叶悠，皮托记得他扔过咸鱼，嫌弃黏哒哒的海鲜味儿，对待刀客和长腿御姐也没什么特别的态度，只伸手撸过雪顶那只肥猫。

“对不起，我也没力气啦，变不成那只猫了。”皮托在相叶悠耳边叽叽咕咕，祂挤到颈窝下面，想听见动脉中健康的血液奔流。

“你看到小景他们了吗？他们去哪了啊？”祂小声絮叨，也许复刻了仓鼠的胆小，它缩成绒绒的一团，能看见心脏跳动时的起伏：“只剩你了……但没关系的，大不了变成石头星星，要不带孩子们跑吧？”

祂用绒毛又蹭了蹭：“你能听见吗？”

“听见了听见了！”陌生的声音把皮托吓了一跳。

“你、你谁？”

“宇宙级焊工和高级代驾，”史莱姆沿着皮肤裂隙探了个细细长长的爪挥了挥，又立即缩回去：“你是地球意识对吧？别在这叽歪歪搞得跟说遗言似的，有能量剩没？送点儿来，这机子没油了还在漏油，再这么下去真开不了了！”

皮托愣了愣：“以前的能量送小景了，只有近十年攒的，攒的又陆续送了些出去，现在没剩多少了。

”

“小景？”史莱姆一时间没认出来他说的哪位。

“乌拉诺斯，他刚来的时候总不见醒，我就全支援他了，”皮托道出令对方头皮发麻的话：“然后他‘叛变’了，刚打伤了盖亚和阿古茹去了虫洞里，呜呜我可怜的孩子……”

仓鼠涕泗横流，边怂着身体哭边送出了近年攒的存货，史莱姆觉得焊接压力小了些，但被祂哭得心烦气躁：“怎么这样的星球意识也能整俩光之巨人出来，我们研究几百年什么都没有，真是人比人得死，球比球得扔。”

皮托是个半吊子，好在艾利尔基地和帕斯托尔等人还算靠谱，他们凭借飞船内搭载的翻译完成了沟通，并且第一时间达成了共识——先让仅存的人间体恢复些状态。

“船上有关于‘迁徙’舰队和怪兽兵器的数据，”帕斯托尔捏了张卡片，犹豫片刻，却还是郑重地交到石室章雄手里：“我做不到亲手开着飞船攻击自己的同胞，但是数据……是塞缪尔要递交给你们的，他救了我们，我们没有理由扣押着数据不放。”

薄薄的卡片，是帕斯托尔等人脱离远征军时抢来的权限，“未来人”的数据当然只有他们的设备能读取。

炼金之星的成员接到消息正冒险赶往艾利尔基地，XIG没有多余的力量保护他们的飞机，是本土的军队提供了守卫力量。

“‘天使’佐格的数据是最高级的机密，我们没有。”帕斯托尔又加了句。

他和这位XIG的指挥官是第一次会面，但对方身上干练的军人气质令他不禁想到自己在远征军的同袍，于是说话时多了几分亲近，以及遗憾：“如果能挺过这次劫难……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

另一边，基地的医生被喊来，他看见飘飘悠悠的光粒子也愣了神：“我学的人体医学。”不是外星人医学。

“这不就是人吗？”橙衣服的后勤大汉指着对方东亚人的侧脸。

顶着一圈闪闪发亮的眼睛，医生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他带好橡皮手套蹲下身，第一时间探脖子查心跳，心跳没探着，首先被没来得及升腾的光粒子粘了一手。金色的液滴淌过时像被开水浇，即使隔着手套也立即烫红了一大片皮肤。

但他没有条件反射地甩开手，反而克制住本能，快速确认了情况：“创面太多要先清理，输液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反效果……生理盐水，还有敷料！”

“藻酸盐吗？”护士问。

“藻酸盐？哪来的钠离子反应产生凝胶，你看这种血液状态像含铁还是含钙？给我绷带和纱布！”

护士听命拖了小推车过来，和帕斯托尔一块儿下船的“未来人”嘀嘀咕咕，他携带的翻译机同声传译道：“根据我们在‘地球时代’支援乌拉诺斯的方案，他需要的是光能。”

医生抬头看他，满眼迷茫。

……

西北太平洋。

距离“天界”三千米，猎鹰队于安全区域展开观察。通讯在盖亚和阿古茹第一次驱散乌云时短暂恢复过，但随着雨云的再次展开，又无法使用了。

所有撒出去的队伍都在孤军奋战，一切依仗队长的随机应变。好在对于“天界”，他们曾经做过预案，如今降落的这台和之前的差不离，因为没有“怨恨”聚合体的加持，破坏力和结构强度甚至更低，猎鹰队三人心里有了底。

酷龙队则没他们幸运，三架战机开赴撒哈拉，“深绿”把自己埋在一片丛林里，多田野慧看见脚下的绿洲时，甚至产生了“不如就让它们多绿化会儿沙漠”的想法，直到她看见其中一片森林突然出现了方圆两百米左右的塌陷，好像那儿被人挖了个大洞似的。

队员们没反应过来，但稻成美穗推测出了导致塌陷的原因——“深绿”只管繁殖森林，那么促生时依赖的水从哪来？除了临海泵压过滤外，更方便的自然是地下水，过量抽取地下水的结果之一便是地面沉降。

“未来人”不需要考虑改造机器带来的破坏性，更不可能照顾原生地球的生物多样性，他们只需要按自己的意愿改造地表，使之“丰饶”，有经济和资源价值。

小规模的沉降在无人区不是什么问题，但“深绿”的影响正在迅速蔓延，放着不管很快便会侵入沿时令河流聚居的村落。

G.U.A.R.D北非分部的地面部队在破灭魔虫和帕斯基库的袭击中十不存一，主动接下工作的是成员国的军队，数量不多的轰炸机编队携带了凝固汽油弹，希望能阻拦“深绿”蔓延的趋势。

吉奥基地的隔热材料专家，纳西里来自的布基纳法索也在其中，他们启用了自己仅有的两架轰炸机。

机体已经老旧了，但被细心保养，它们原本在政变和内战中作为关键武器使用，G.U.A.R.D成立后，拥抱和平的国度终于赋予了它们最初的使命——保护自己的国民

。

电视台乐于看到人们斗志高昂解决问题的画面，各种肤色的播报员在荧屏前传递每一条振奋的消息。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总有愿意努力抗争和传递希望的人在。

这与路西菲尔和迁徙舰队的预计不符。

一艘舰船慢慢探出虫洞，它是先锋军的指挥舰，伴随两翼，数艘巡弋级的护卫舰一字排开。

舰首镶嵌的发射器有规律地闪烁，于是电视台的影像被掐断，几秒的雪花点过后，一张陌生的脸出现。

那是“未来人”适应宇宙环境后演化的样貌，在如今地球人的审美中显得怪异，颇有恐怖谷效应。他身后是反射着莹莹蓝光的金属墙壁，一串印刷体的字符横在墙上，那也许是他们的标识。

“‘地球时代’的人类，我是太阳系大本营第五、第六防线联合指挥官阿普雷斯·密拉缇，”他面无表情，只一双死水般的眼珠子偶尔眨一眨，好像那对眼眶里填充的是玻璃球：“特在此告知，这颗星球被我们征用了。”

“同为起源于地球的人类，你们不必感到悲伤或者愤怒，因为这依然是在延续人类文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反击序曲

“延续你个头！”

艾利尔基地里看得青筋直冒的后勤大哥还没出声，帕斯托尔已经先骂起来，AI贴心地以机械音同声传译：“延续你个头。”

怒火涌入喉咙并打算舌灿莲花的后勤大哥顿时被噎住，他们转头看比自己还暴跳如雷的“未来人”，他长得和电视里那个家伙有点像。

“老爷子你终于老年痴呆了吗？特效药没稳住你日益离家出走的脑细胞？”帕斯托尔顶着相同的淡金发色和灰眼珠子隔空怒骂：“你跟我说‘你应该回地球，地球有我们的祖先’，结果你现在说的是人话？！”

反倒是石室章雄安抚他：“别激动，你确定他是……”

“老爷子啊！我爹！活了两百多年下了三十来个崽儿人称‘养蛊大师’，生我的时候按岁数能当我爷爷，等他再老点就我给他升格为老祖宗！”

帕斯托尔对他这位爹显然有着很复杂的感情，嘴巴上虽然不尊重，但说着说着又小声了些：“好吧，他还是有悉心培养我们，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与他一同逃出来的远征军成员揽住他的肩膀：“人是会变的，我们去仙女座的时间也不短了，再说，他这个级别肯定知道‘红之玉’的事情，也许早先就接触过它，你知道那些人的样子。”

帕斯托尔明白他指的是覆盖在“红之玉”上的肉山，那些人的模样，尤其是呆滞的眼睛和现在的老爷子有些相似。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最亲密的亲人，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对方的变化？帕斯托尔嘴上骂他老年痴呆，其实他宁愿对方真的是得了老年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