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265节
“扩张总是伴随着战争,无论是扩张的时候,还是它停滞之后……”老人拧紧基地外覆防辐射壳层的固定螺丝,用空着的手敲敲新人的太空服头盔:“地球时代的历史没好好学吧?”
“战争一但打响,什么时候结束,就不以我们的计划为转移了,”老人叹道:“我小的时候还享受过几日和平光景,你这一代惨咯。”
“我就是想问为什么能打这么多年……”新人小心地在墙壁后面探出脑袋。
无数舰船碎片自远处飞来,像行走在风吹叶落的林。
它们无声地翻卷,明暗交替,每片叶子上都沾着血,残酷又妖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扭曲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能从我学加减法的时候,打到我家孩子上大学的时候,”基地的老人把扳手递回去,见新人不明所以地接下,呆呆地没有动作,他轻声斥道:“你真是被点儿飞船残骸吓傻了,外壳固定后要做什么要我提醒你?”
“啊!是,”新人连忙打开工具包,将以伸缩带固定的终端打开:“现在进行检测作业!”
老人这次没有自己上手工作,他宁愿多花些时间,也要让新人自己操作全程。
“我们在土星防线上,这可是被称为‘绞肉机’的地方,”老人低声道:“不尽快进入状态,你会是最先死掉的那批。”
“别这么吓唬入职没几天的我啊……”新人对“死”这个词没有什么切身的概念,但仍觉得脊椎发寒:“我们在后勤,后勤基地,十二个物资中转站之一。”
“你想说敌人不会打到这里?”
“我也没说这么绝对。”新人缩缩脖子。
“哼,我刚到基地工作的时候也是这种想法,总觉得前方战线还在,我不用担心什么,能以‘战线’这种词汇来命名,至少意味着在那里我们有一个完好的整编舰队。”老人说到这,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嘲讽,新人隔着太空服没有看清晰,但他听出来了师傅的压抑情绪,像身边躺着个休眠火山。
“后来我亲眼见到宇宙人伪装成地球人的模样,在我们的基地潜伏多年——他是我的老师,我的引路人,在我思念家乡的时候开导我,在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宇宙舰队交战,被和你一样吓傻的时候,他对我说‘要专注于工作,心无旁骛,我们所做的每一项事情,都在为终结这场战争而努力’。”
新人微微张着嘴,等待他说出后续。
老人瞅他一眼,说:“然后基地就被袭击了,他为宇宙人提供指引,他本来有机会逃,可他死在了所有人的前头。”
……
“老师?”入职不久的年轻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遵照训练要求,拔出根本没开过几次的配枪,颤抖地指向自己尊敬的引路人,眼睛在对方的神色和他掌中的,一看就不是地球人科技的东西上游走。
“你怎么来了?”对方只略微惊愕一瞬,马上便想到了缘由:“啊,你做事总丢三落四,回去取忘掉的东西是么?我该提醒你几句,再放你出去。”
“老师,你到底?”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怎、怎么可能……”
老师,不,宇宙人耸耸肩
:“你有时候也要自信点,不要怀疑自己啊,年轻人畏畏缩缩可是干不成事的。”
……
“这场战争到底是什么?争夺资源?以血还血?我清楚地知道是我们打开的‘魔盒’,并且它一发不可收拾,双方的伤口被撕扯得越来越深,如果……他不是宇宙人的话,”老人说:“他很喜欢讲冷笑话,而且讨厌压缩饼干,更喜欢耐储烤饼。”
新人被他突然突然转换的话头堵得慢肚子回应都吞了回去,老人讲前半段,他本想搭几句话,诸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之类的说辞。
可老人讲到后半段,他的思路骤然堵车:“耐储烤、烤饼,我觉得能量棒也不错?巧克力味的那种。”
“哈哈哈,再过一段时间,也许能量棒也要成稀缺货啦,”老人爽朗地笑,继而平静地答:“刨除掉身份区别,他和我们其实没什么不同,但他指引宇宙人的舰队偷袭基地……”
“我杀了他。”
新人的表情僵住了。
“他可以逃的,我只是个后勤,枪法烂得连开四枪,第五枪才打中他的要害,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把要害送上枪口的,因为我根本抖得几乎握不住枪。”
“他被我发现时还在和宇宙人说基地的情报,被我打中后,他又对我笑。”
老人至今记得那名间谍宇宙人当时说的话,他甚至记得对方每一个表情,脸部肌肉的每一次牵动:“他说‘我想杀掉所有的地球人,恨不能挫骨扬灰,可我又想你活着,你才刚毕业,还年轻……年轻人的肩膀上该是钻石之星与黄金之海的美景’,‘你有机会该去麦哲伦星云看看,它虽然小,但有我的家乡,被你们开发的殖民行星,HX71215’。”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宇宙人,很奇妙,他要向地球人复仇,却不想我死,我遵照条例开枪,可也不想他死。”
若说战争双方之间的仇恨,任何一方都能滔滔不绝举出一连串战例,可谓罄竹难书。但老人年轻时第一次和宇宙人接触,他的观感被颠覆了,他觉得自己和那名宇宙人既隔着无边血海,又近得只要伸出手就能握紧对方。
“后来我见过的场面多了,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理解,”老人严肃地说:“我是材料,那名宇宙人也是材料,我们都被填进机器里,直到压榨成废渣,只要驱动机器的根本还在,就会有材料被源源不断地投入进来,有正面战场的战士,也有间谍、叛徒和一切隐秘的活动。”
“如果你以后撞见和我一样的遭遇,”老人故意停了停:“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什么‘试着去理解对方’?”
年轻人的思路又被砸了个闷棍:“难道不是么?”
“不,我想告诉你,不要犹豫,一定要开枪。”
老人吐出既温情又森冷的话:“如果开枪了,你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悲伤;如果你没开枪,也许会有成千上万个同胞失去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结论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宇宙人对地球人不会容情,地球人对宇宙人也绝不能手软。新人堵车的思路终于绕了回来,他本该说出这则最简单、最直线的结论,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有什么东西缠绕着,盘桓来去,纠葛不清。
“根本不是什么‘试着去理解对方’,”新人咂摸一阵,小心翼翼道,时不时偷眼看老人的表情,生怕冒犯:“其实你和他已经能相互理解,可无论是他还是你都动了手,这就是……”
“即使我认可你、了解你,但我还是要杀了你。”
“我们早已背负血仇,唯有用血才能偿还,直到某一方最先倒下。”
真正的怪物机器被启动了,它一旦开始运作,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土卫六基地,新人再次看向落叶般飞舞的舰船残骸,它们来自地球人的“行星级”战舰,也来自宇宙人的远征军。
残骸很多,沉默又冷寂,只在坠入土星时才擦出艳丽的颜色。
当它们被大气点燃,稠密的风暴缠裹,新人好像听见了女妖一样的嘶声——来自其上附着的,扭曲的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洋雪
“我诞生于愿望之中。”
舰船的残骸孤寂地飘,没有比整片宇宙更大的棺椁了。愿望的主人尸骨无存,他的敌人同样化为尘埃,正是场风光大葬。
“怨恨是我的基石,死亡是我的养料。”
往后还会有很多场葬礼,直到血彻底流干,直到没有扣动扳机的力量,直到一场辉煌又丑陋的决战,英勇的战士用尽一切手段。
“你能约束我一时,但还能装下多少呢,‘容器’?”
世上有很多无法量化的东西,幸福、快乐,和爱;苦难、悲伤,和恨。
银色的巨人抓着蓝色的巨人坠入大海,海潮因为反射火光呈现出艳丽的红色,漆黑的烟絮肆意漫散,像
妖娆舒展的花。
花朵绽放到极处,又快速收束,似乎正被什么吸引,如同倦鸟归巢、百川入海,疲惫的旅者奔向自己的恋人,行将就木的老者拂过和自己的肤色同样灰白的照片。
“只有同类才能互相吸引,醇厚的‘恨’与甘美的‘怒’,使你虽能约束我等,却无法彻底覆灭我等,因为我们都是复仇的鬼,你追逐的那个人我正巧认识,我知道他在哪——我们融为一体,我完成复仇,你达成夙愿。”
银色的巨人终于开口回应,他穿过漫灌星系的残骸,嘶哑的喉咙与焦攘的土地,听见了缥缈的,来自现实的声音。
“做梦。”
“哎,我们不是很像么?现在你的大敌不在面前,所以你事不关己,可你一定知道,如果追逐已久的仇人就在当面,他舒坦地活、放松地笑……那种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拦你,只有饮下敌人的血酒,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这就是我的安宁。”塞缪尔答,他的双手掌心拢着什么东西。
阿古茹的身影已经崩溃消失,现在于他掌心躺着的是面色苍白的藤宫博也——和他意料的一样,阿古茹的人间体早就不堪重负,他被“怨恨”的力量影响得更为偏激,强行驱动自己奔赴各地,最终在“怨恨”的力量脱离时,也无法再维持巨人的形体。
银色的光在他身边做了个护罩,他们坠入近千米深的海底,人间体虽不至于瞬间被高压挤坏骨头死于内出血,但总会溺水,淹死在不见天日的昏暗之中。
塞缪尔松开手,银色的光团缓缓升向海面。
“关东……灾难救援队,长谷川、小队,相叶、悠……”他低低地笑,从指尖开始,光粒子层层崩解。
“救援任务,完成,现在……”他仰头,乳白色的眼睛变成属于人类的眼眸。
这里太黑了,阳光照射的浅海有着任何油画都无法调出的瑰丽,而到了深海只剩下一片墨染,生命到了这仿佛都被摁下了慢放键,偶尔有生存在此的动物缓缓游过,柔软滑腻的外皮影影绰绰。
一只有着发光器官的海鱼远远地停住,徘徊一阵,忽而游走。
像带走了仅存的光明。
“现在……执行下一个……”他咳出口血,视线越过不停干扰的幻象,终于刺破水幕,看见此时漫天烈火红霞的苍穹。
海水涌进来,灌入呼吸道,不断地呛咳间,他觉得有些冷。
光粒子如银沙坠落,海底下了场雪。
“光之巨人……什么啊,”黑漆漆的东西不自在地用方才鼓掌的拟似人手挠了挠自己:“感情用事的人类罢了。”
……
“呼!终于到了!”
一只手撕开以米为单位计算厚度的钢板,能把人拍平的金属在他掌中,成了任由人搓圆揉扁的橡皮泥,风刀切割的声音尖锐刺耳,但在场的两人谁都没皱一下眉头。
无他,习惯成自然。
矿井似的电梯井,他们一点点爬上来,一路上都是这样的声音。如今它停下了,两人耳边的刺耳刮擦声还没有结束,大概脑子尚未反应过来。
他们顶着耳鸣交谈,看上去泰然自若。
“卧槽这他娘的微波炉?!”
木下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以为出来时外面可能有一个师的猛男堆在门口,两人冒头时什么榴弹火箭弹云爆弹往他脑门上招呼,唯独没想到门口空无一人,只一个下巴掉地上的门卫小伙,烤成红色的天空从窗户外透进来,灼热的空气像能把人头发免费烫卷。
“什么人!”门卫小伙还算精神,他摆出警戒姿态,一手摸向枪……
“睡吧你!”资深碰瓷大师连铁头都不稀得用,他张开双臂像饿虎扑食,风暴判定是精神小伙先动的手,将他连人带枪推了出去,小伙撞进纸壳箱子堆中,不省人事。
他拽着小野寺瞳出门,外面的世界已然大变样。
燃烧的天空,映得血红的大地,不知名的巨龙回身一尾巴抽翻灰色的怪兽,它仰天怒吼,空中亮起半透明的罩子,黏着得仿佛有实体的火在外面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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