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207节

晦暗的世界里突然冒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巨人，他似乎一脚蹬碎了什么障壁，那些念经似的人影还在往这挤，但再无法寸进。

光辉构筑了无形的屏障，屏障里七七八八走出同样模糊的人影。

“我听你埋怨好久了，塞缪尔大人没说话，但我决定先揍你一顿！”黑发蓝眸的年轻人小鹿似的跳出来，一拳将白发浑身骨头的人锤翻在地：“‘神子’你个头！你信的‘主’是‘邪神’的本体，你个大笨蛋！”

“震”女神也出现了，她望见闪电肉球，露出和这张脸完全不符的被雷劈的表情：“啊……这么丑真的是我？”跟班掏了掏口袋，摸出面精致的小镜子伸到她面前：“这个，是你，那个，我拆。”

“艮”唰地从光辉里旋风似地冲出，抓住对面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家伙便往地上贯，脑壳撞地的闷响过后，他坐在对方身上左右开弓：“动我皇儿你很有胆啊！知道他父皇是谁么？来来来，让爸爸告诉你什么叫‘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被摁在地上的“艮”骂道：“老子是你爹！”坐在头顶的“艮”顿时恶向胆边生：“龟孙敢还嘴！”

红纱似的光屑自虚空中浮现，四翼鸟的虚影闷声不语啄了啄他的的鳞片，然后对着另一个自己威胁性地龇牙。

白大褂的影子出现在头顶，他疑惑地看看周围，确信自己屁股底下垫着的是谁后，挪挪身体趴到对方一侧眼睛前，棕色的眸子与金色的眸子对视：“你怎么回事啊？”

他把怪物脑袋敲得邦邦响，手法熟练：“我把你捞出来不是为了让你自己又钻回去的……诶喂！”

庞大的脑袋忽然转了个方向，惹得头顶的艾斯坦德一阵惊呼，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埋入了一片荧荧柔光之中。

屏障外鸡飞狗跳，长得一样或者相似的人殴打另一个自己。

屏障内，巨人怀抱着“怪物”，一下下安抚他锵然开合的鳞：“好啦，没事了没事了，还能动的话我们出去揍人！可别再揍我了，揍我等于揍你自——你他妈！”

怪物脑袋又换了个角度，艾斯坦德从那堆把人眼睛晃瞎的光里出来，发现一只眼熟的银闪闪胳膊横在下面，正被怪物叼在嘴里。

巨人毫无形象地一掌摁在蜥蜴似的侧脸上：“你属狗的咬自己这么起劲！诶呦、别别别我这老胳膊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众生之辉煌煌临世

和仓英甫以为自己要一个人驾驶战机出发，就在他登上终于抢救出来的铬金切斯特的那一刻，队员们的讯号重新出现在贝雷格上。

平木诗织、西条凪。

和佐久间淳与孤门一辉两人一样，她们的

交通工具，也是计程车。司机疑惑地瞅夜袭队的制服，不知道她们是哪个部队里的还是玩COS或者舞台剧，有那么些英姿飒爽的意思，但是个子高点的那个眼神能不能别这么凶……

夜袭队A组的队长听见通讯里熟悉的声音时，透过剩下半截能用的机库的大门，遥望水库外的林子。讯号的来源在那里，他能想象自己的队员们把保密守则抛在脑后，结伴下了计程车，往普通地图里没有标识的第三基地的方向钻，作战靴踩得交叠的枝叶堆咯吱作响。

“啊……男人们都失踪了么，除了我。”和仓英甫突然感觉到更为沉重的压力。

石堀光彦反水，原来最可怕的敌人一直在身边，默默关注着一切！

孤门一辉不知道去哪了，最后的情报是他端着枪蹦进了忘川！天啊，那是能活人的地方？

和仓英甫已经做好了接到殉职消息的准备，尤其是西条凪与平木诗织也失踪的时候，好在终于回来两个，他振作精神，斗志重燃！

在奈克瑟斯与“塞缪尔”找到黑暗路西法所在的相位，打开终焉之地的障壁的时候，世界各地的TLT分部都响起异生兽的警报。

这就是终焉之地的主人，一点气息泄露出去，就足够让蛰伏的异生兽纷纷开始活动，但一切与黑暗路西法曾经设想的有所不同。

在长期的舆论攻势干扰下，人们对异生兽的存在早有思想准备，等事态遮掩不住彻底爆发，有些乐天派甚至有脑子思考“那么我们的超人蝙蝠侠大胸甜心贫困潦倒邻家蜘蛛什么时候出来”？

见到各地特殊部队的战机也不至于怀疑是UFO，胆大的直接摸了手机自拍，小V手配合后方小道消息里才出现过的铬金切斯特，一张脸笑得像刚与欧皇握手，即将趁手气还红脱非入欧。

小型异生兽肆虐的日子里，夜袭队的精英小队路线已经不再适合遍地开花的异生兽泛滥现实。各个分部都在商讨对策，内部机构经历了一番波澜起伏、暗潮涌流的重组。

TLT各国分部与所在国政府高层基本都签署了新的暂行条例，于是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异生兽活动浪潮中，异生兽们未能获得相当的斩获反哺终焉之地的主人，反而在刚行动不久，就迎上了已经在城市附近驻扎多时的人类军队。

在海量的数据资料支持下，没人再会蠢到指望轻武器能对付它们，所以全部的作战方案都以大口径为主力。城市外的直接定位坐标喊火力覆盖，至于火力怎样就看当地财力以及对口径的执念如何；城市内的上步兵快乐筒，让当地TLT的特殊部队先把人员疏散出去，然后火力覆盖。

没人问故事里的巨人为什么不来，他们难道不打异生兽了？众所周知，关于“生存”的命题，来访者也好、巨人也好，最终要依靠的，还是人类自己。

肩扛快乐筒的好汉深以为然，他们纷纷表示能自己炸的绝不喊外援，自己刚不过那就换个口径更大的继续。

在关于异生兽的信息终于纸包不住火的时候，TLT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个地下机构解决不了的事情，把所有能抱的大腿聚在一起，总有解决的办法。

以各种名义列支资金，哪有直接堂堂正正找财政拍桌子爽？遮遮掩掩开工生产铬金切斯特和迪外特等装备，在保密上耗费大量人财物，哪有大笔一挥“兄弟们我们在造打异形的家伙什”、“统统的外星科技”、“出去吹一年”、“财政有额外津贴”更能激发工人的热情？

而在正面战场，论单兵武器，常规部队自然比不过夜袭队这种精英小队，但论人海战术与大力出奇迹，常规部队可以几十分钟炮火覆盖下来不带眨眼。皮厚的异生兽由夜袭队处理，薄皮的普通异生兽……正好销销弹药库存，正所谓皆大欢喜。

恶魔倾下头颅俯瞰人类，人类竖起了导弹发射车。

各类型号应有尽有，看您喜欢固体燃料液体燃料还是特色漆红涂装的限量版？

异生兽自未知之所苏醒，它们踏入人世，试图深吸来自生灵的恐惧与怨愤，然而更多的，是不屈的咆哮！

没有古早时代的号角与长音，但所有人心里都响起了刻在民族烙印里的胜利之音。那声音从格陵兰到火地岛，从西伯利亚的冻土到撒哈拉极西的沙漠，无论在最前线直面风暴，还是在后方调度资源，皆受此声音感染。

学生、工人、白领、自由职业者……他们从事的工作或许不同，他们的境遇或许各异，他们或许有不同的观念、不同的未来，但在异生兽面前，现在，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人类”！

TLT封锁消息的时候将恐惧的力量放大了无数倍，却忘记了勇气的力量也能放大无数倍。面对共同的敌人，一点点杂音在大海的浪潮里不堪一击。

仿佛流星倒卷的炮火携尾焰升空的同时，终焉

之地，黑炎构造的牢笼终于到了终焉之刻。

黑暗路西法恍然四顾，铁灰的世界各处都透进金色的阳光。

但他不记得还有另外的光之巨人，而且除了诺亚，谁能在此时准确找到终焉之地的相位并突破进来，那支战斗力只剩下一半不到的夜袭队？

空气里传来暴雷般的引擎轰鸣声，夜袭队确实来了！铬金切斯特只有两架能出动，和仓英甫驾驶能单独穿梭相位的δ号在CIC的作战指引下突入，西条凪与平木诗织驾驶β号去处理外界的异生兽袭击。

但来的不只是夜袭队，战机疾驰划破苍穹，阳光紧随苍蓝的尾焰割裂天地，隐约的呼声传来，那些外界照射进来的光芒肆意奔流！

那是阴云背后太阳的照耀，热情似火、生机勃发；那是诸神在奥林匹斯山顶的神座，不可逼视、光辉万丈；那是……黑暗路西法视为万千“蝼蚁”的影子，他们山呼海啸，高高举起的手仿佛永不倒伏的森林！

“蝼蚁”们不值一哂、“蝼蚁”们不值一顾，他们甚至没能拥有统一的语言，他们用各自的文字呼喊同样的声音——

胜利、胜利、胜利！

像振聋发聩的钟，自遥远初开的太古，到万类霜天的今朝，每一个追寻出路的生命的呐喊，皆汇集于此！

“这里……有这么多人？”佐久间淳以为离开了那本书编造的幻境，将又是铁灰的天与海，可他眼里看到了无数个影子！比那幻境里的还多无数倍！

银焰推开黑炎，简单得像轻轻吹了口气，便可熄灭飘摇的蜡烛。火山岛在一片轰隆隆的地震中沉没入海，尘沙卷入水下，似海底旋起了飓风。逐光者之勋从巨人的计时器里飘出来，悬于重归清明的“怪物”头顶。

在响彻每一个角落的欢呼声中，原本灰扑扑的石头亮如明月。现在它才展现出原本的颜色，被金芒染得几乎透明的外壳，以及完全澄澈的核心！原来，它的核心并非类似蛋白石的朦胧，而是如钻石般的明净！

外界投来的光明，勋章点燃的辉耀，铁灰的海潮被这光芒洗刷，乌云底部呈现被照透的白。

佐久间淳看到更多的影子从光辉中被投映出来。

穿着作训服的男男女女，当先一个抱着手的肌肉健壮的男人，是基地里的众人和坏脾气教官。

“你又比我高啦！”“艮”在光照充足的地方终于将“怪物”的全貌纳入眼中，他没有半点厌恶之色，只道：“多少年不见，吃什么长大的啊？”

穿着粗布袍的少女向他招手，腰间的铃铛鸣音清脆。高大的人影站在她身旁，手握短笛，目光深远。

身着奇异衣裳的异星人，他们有着海鱼鳍似的长耳，是维塔摩里的人。

黑发蓝眸的少年振臂一挥，心潮澎湃的人们眼中像点亮了火焰，银沙之海的潮水也无法掩盖他们的呼声。那是当年第一次打退“邪神”反扑的时候，盛大的庆贺，在那一刻化为永恒。

同样地球服饰的人们，穿着蓝色救援队制服的年轻人站在一起。

圆眼睛的姑娘和皮肤微黑的伙伴交头接耳：“诶，那是悠吧？我的感觉告诉我那是他，但是眼睛告诉我，我可能瞎了。”

目如鹰隼的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对相叶悠点点头。

……

还有很多人、很多人，巽、塞缪尔、相叶悠，他走过了多少个世界，便有多少个世界的人们投影于此。

前行的轨迹总是艰难，得到的同时总是在失去，唯独记忆永恒。

每个人投注于时光长河中的笑与泪，都是那澄澈流水中打磨光滑的星沙。他们真实存在过、生动地活过，有自己的爱与恨、苦与乐、悲与喜，即使在黑暗路西法看来有多渺小，对于他们而言，那就是整个世界。

佐久间淳发现自己正站在人群里，来自异世的声音与这颗地球上人们的声音同步，他们唱诵分秒走过的韵律、生命流淌的脉搏，以及每一次吐息都在链接的明天。

在这样浩大如星海、横跨次元与时空的意志面前，谁是神祗、谁是凡人？

古书咳出口灰烬，合拢残损的内页飘至黑暗路西法身边，后者将主动贴近手边的书签塞回去，道：“你委屈什么？”接着，他又以探寻的眼神扫视四境了。

这是他少有的、应该是第一次正视“蝼蚁”的存在，听见“蝼蚁”的声音。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光辉都很渺小，大约就是所谓米粒之珠，可汇集起来却无比宏大，黑暗路西法忽然有所明悟：

那大约是众生之辉。

他转动脑袋，诺亚，第一道光的使者，自然是足以照亮长夜，饶是在光之国也属于传说的巨人。他的身躯构建完成后没有就此停下，时空之翼在外界的光芒映入时开始塑造。

黑暗路西法看了眼冲破封锁的“窃贼”，那只“怪物”爬出了深渊，银焰拔地而起、摧枯拉朽。

他的躯壳在凛冽纯然的焰中溶解、重塑，像多年前“怪物”蜕变为巨人一样，他被命运从高崖上扔下，又再度伸出利爪，一寸一寸、鲜血淋漓地爬了上来。

名为“塞缪尔”的光芒回来了，遥远的旅程中，一双双与他有所关联的眼睛含笑看着他。

那些目光的主人有的已不在尘世，有的相隔两界，塞缪尔自己也不知何时能回。

而在逐光者之勋的见证下，他们于此相聚。

他们视塞缪尔为人类也罢、“怪物”也罢、光之人或者“神明”也罢，对他的看法或许不同，但尽皆衷心地祝福其存在本身。

【即使相隔宇宙，我们的心意依然相通。】

墨鳞褪去，银焰覆身，花火旋舞层层绽放于水上，似溶溶月色之夜中不熄的莲灯。

【即使跨越时间，我们的光阴永不褪色。】

光屑流转，金辉点燃，星辰漫天点点倒映于海面，似荏苒时光之川里不灭的银河。

【世事也许荒诞、人生几经流离，然，勿回往、勿彷徨……】

甲胄延伸，重重扣合，光耀之华煌煌倒卷于天穹，似铭刻信念之途上不折的羽翼！

【天涯咫尺，我们从未远离！】

从原初之巢到终焉之地，旅程很长，生命的光华却很短。若说有遗憾，那定然不是为了叫人于原地驻留，沉溺其间。

塞缪尔有很多句“对不起”想说，很多声“谢谢”想传达，而对方同样也有相似的情绪，命运编造了一张网，将他们紧密联系起来。千头万绪，都在这目光中默默交融，千言万语，都在这光华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