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97节

和脑海中混乱一片的队友一样，西条凪此时心中也并不平静。

身后的城中传来异生兽与另一名巨人作战的轰响，黑暗梅菲斯特慢慢走来，雨水在他身上编织出一层朦胧的纱衣——像他此时的身份一样神秘。

这名梅菲斯特有着鲜红的眼，相较于沟吕木真也的阴郁，他虽极为安静，也不和沟吕木真也一般爱说些惹人火气的话，可只与那双眼对视，西条凪就能感觉到内里的疯狂。

像正凝望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外面层岩累累，火山灰带去肥沃的土壤，顶层也许还覆着雪，你隔河远眺，视线穿过垂坠的花枝，那座山静谧又美丽，如同安坐的淑女。

可底下十余公里，涌动着这颗星球里最炽热的熔浆，于是静谧之中又带着危险。淑女抬头，你才发现她是裂口女，有着妖魔的泣血鬼眼和裂至耳根的嘴。

他是谁？

奈克瑟斯主动迎了上去，他仍是幼年体的形态，使出的招式是西条凪惯用的拳脚。

平木诗织有了微妙的猜测，她与石堀光彦操作的铬金切斯特在黑暗梅菲斯特头顶绕了个大圈，在巨人互相试探短暂后撤的空隙，平木诗织道：“他会从黑暗巨人的左手边攻击，我们打另一边！”

话音刚落，狼火导弹与巨人果然一左一右，对黑暗梅菲斯特完成了一次夹击。

平木诗织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没猜错！我看看我看看……下一击……就是现在！打他右腿！”

奈克瑟斯以冲拳衔接肩撞将对手击退，黑暗梅菲斯特挥舞着黑暗之爪退了两步，拉来的距离为奈克瑟斯提供了下一招的空间。

他的行动和平木诗织预料的一致，旋身鞭腿，这时候若有人干扰对手的支撑腿，破坏平衡，则能让对方完完整整地吃上一记。

而不待石堀光彦做出反应，另外两道光线已经不约而同地击中了黑暗梅菲斯特的右腿。

β号与δ号交错而过，黑暗梅菲斯特被踹出近百米远，他滚倒在地，泥水与被浸透的枝叶粘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奈克瑟斯的粒子之羽紧随而至。

相较于沟吕木真也，这名黑暗梅菲斯特的适能者有些……弱得不可思议。

他的力量当然是很强的，事实上方才的交手已经将奈克瑟斯的双臂震麻了，但他的战斗技巧约等于零，说是新手算比较委婉，难听些就像小孩子打架。

于是他的拳脚总砸在空处，恶魔之爪只要击中一次就能给奈克瑟斯带来不小的伤害，可无法命中的武器毫无用处——而且他似乎并不适应它，爪型的东西使起来像在挥舞锄头或者砍刀。

西条凪也是第一次操纵巨人的身体，她的表现比面前这位要好得多，粒子之羽在黑暗梅菲斯特身上爆开，火星混着雨水照亮地面浑浊的积水。

奈克瑟斯再度欺身而上，西条凪打算乘胜追击，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黑暗梅菲斯特则用出了确实是小孩子打架才会用的办法，他将不好用的恶魔之爪随手扔了，锋利的齿刃切断数人环抱的树，深深扎入地面。伸出双手，既不懂双臂交错加固防御支撑的办法，也没有四两拨千斤将敌人牵引开的本事，他只简简单单用手掌抵住了敌人的拳头，另一只手甚至抓了个空，没能抵住臂膀，只摁住了奈克瑟斯的左肩。

沉重的力道震开了周围的雨线，黑暗梅菲斯特只闷头角力，奈克瑟斯知道可以起脚正蹬解围，可他力气被对方暂时压制，根本没有单腿支撑重心的空间。

西条凪想到前任适能者改换的姿态，她不知如何去做，只试着集中精神。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黑暗梅菲斯特眼在逐渐昏暗的视野内愈发刺目，鲜红欲滴仿佛下一秒会有血泪流淌。

她以为自己抓住了变换形态的关窍，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林间。

漆黑、悠远，周围是鬼爪般的树，星空投射下阴影，将扭曲的枝干刻入薄雾。

【巴尼布吃的人多，还是人类吃的人多。】

她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接着听到翻书声，与有些失真的低沉男声。

【相比敲骨吸髓的怪物，你更害怕在你面前的怪物么？】

人影就在雾后，她探寻着走过去，果然看到有人站在路中央。

应

该是条盘山公路，那人身边停着辆车，车灯灭了，车窗上映着倒五芒的影子。

那人转过头，像在看她，又像看着空处。

“我姐姐在哪？她是怎么死的？”

他看上去很年轻，甚至有些稚嫩，普通的眉眼，扔到大街上是茫茫人海里任谁也不会瞧上一眼的类型，以西条凪的阅历，她能确认这人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丰富的履历，就像再简单不过的普通人。

“忘川……拿走了真相是不是？”

他踩着枯枝碎叶一步步踏前。

“不需要回答，姐姐和我，都无足轻重。”

“三条家死了鱼，老爷子说我买的酸梅汤一年不如一年——三条大叔靠卖鱼生活，酸梅汤以前是姐姐熬的。”

他没有眼白，唯留漆黑的洞的眼睛望着她：“都是再小不过的事情。”

“企业家的儿子是企业家，议员的儿子是议员，你起步的地方，是我穷尽一生才能触及的终点，都是再小不过的事情。”

那人在西条凪面前站定：

“我不能主导命运，但我想拿回记忆，为所有在错误的地方悼念亲人的、无足轻重的人。”

薄雾随着他的话语涌动起来，西条凪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荒诞之感：这不是黑暗巨人么？他若是和沟吕木真也一样直言野心，哪怕说出想推平世界，她都不会觉得可笑。

但这个人刚才说什么？怎么搞得……身份反过来了一样。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生几许流离

薄雾与冷风扰乱了幻梦，西条凪再找回视线的时候，发现黑暗梅菲斯特正在吸收自己的能量，警报的红色倒映在铬金切斯特的座舱外壳上。

孤门一辉等在焦急地呼喊她，三架铬金切斯特在头顶盘旋。西条凪猛然清醒过来，力气拼不过对方，那不拼就是——她操控巨人的身体顺势后倒，同时双脚蹬在对方的腹部，黑暗梅菲斯特被她从头顶掀了过去，而她立即翻身站起，攻守转换。

夜袭队看到机会，自然没有浪费它，三道马力全开的光线或导弹砸在黑暗巨人的身上，且都瞄准了要害：眼睛、计时器。

与此同时，奈克瑟斯浑身闪过流水似的光芒，与姬矢准的红色青年形态有些相似，但为胭脂红的形态显露人前。

" alt='我知道会问橙奈'>

接下来的动作近乎本能，奈克瑟斯两手置于一侧腰间，掌心相对，瞧起来有些像拔剑的姿势，闪电状的光线在其中跃动。

黑暗梅菲斯特愤怒地爬起来时看到的只有一道暴风袭卷似的光流。

西条凪不是轻易能被动摇的夜袭队成员，她虽然知道对方也许有自认为正当的、听起来确实那么一回事的，与她作战的理由。

但她不可能放任对方去进攻忘川：那个位于第三基地，作为最重要的秘密被常年看管，甚至可以说是第三基地建立的理由的所在。

理由归理由，原则归原则。她当然不可能留情。

……

佐久间淳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只道奈克瑟斯找到了新的适能者，并击败了黑暗梅菲斯特。

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或者说，适应转换的情势。

无论自己再怎么呼唤，再如何花时间集中精神，塞缪尔确确实实做到了那句“别来吵我”——佐久间淳无法再进去逐光者之勋的空间里。

他起初还想确认里面是否还在下着雪，相叶悠是不是又把自己扔在外面，雪一层层地盖下来，像仔细塞好的毯子。

那天他进来时被突变的天气吓了一跳，又见木屋里没人，唯独草地上多了个包，走到近前才发现里面躺着个把自己睡傻的人。

他坐了很久，甚至出去看了眼花梨的课业又回来，才等到相叶悠转醒。

他看见对方动了动胳膊，雪滑下来，露出盖了层鳞片的小臂，似乎察觉到不舒服，胳膊又往袖子里缩缩，鳞片便被衣料盖住。

佐久间淳拿雪球糊脸是想确认下他的状态，那天看上去还不错，自己的偷袭没能成功，还被一通反击差点让铺天盖地的雪球活埋。

后来他们说了会儿话，佐久间淳以为这一天虽然不会太远，但应该、最好……晚一些来。

可就像自己从前觉得自己定然是警界之星，前途无量，进了一课那当然是能办大案，最后在新闻发布会上获得轮番提问的风云人物一样，现实总像个扭扭捏捏偏不让人如意的妖精，喜欢事与愿违，趁自己兴冲冲往前跑的时候，“哐”地放堵墙，笑嘻嘻翘着脚，坐在墙上磕瓜子看自己闷头撞上去，眼睛

鼻子嘴通通拍成饼。

他拖着步子回到“鬼屋”，事与愿违又怎样呢？总要继续走的。正如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寻常人中的寻常人的时候，总还要过日子，要活。

“哎……”佐久间淳推开门。

一股浓烟忽然从里面飘出来，把他呛得直咳嗽：“阿嘁！你们干嘛呢？”

“还不是润平提议的！”是七夏的声音，她不知道在哪的烟团里：“说什么打败怪物值得庆贺，下雨天最适合烧烤了！上次让相叶吃了纳豆丸子，这次给他补上合胃口的。”

保吕草躲在窗边闷咳：“结果就是这样了，我就说雨天适合个屁烧烤，无烟碳有个鬼用，都不检查一下，底下的全泡了水！刚烧起来又把我屋顶熏了！”

佐久间淳直接将整个门打开，管他外面怎么看鬼屋冒烟这种事情，外面估计都因为从怪物手底下幸存而高兴得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爸爸！”花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佐久间淳后退两步抬头，果然看到花梨趴在二楼房间的窗户上探出小半个身子：“爸爸和‘爸爸’真帅！”

以她的身高最多伸个头发顶，佐久间淳脑门青筋直跳：“危险，给我从桌子上下来！”

“噢。”花梨的脑袋缩了回去，接着是落地的声音，估计从桌上蹦下去了，佐久间淳这才放下胳膊——他怕这有时候虎了吧唧的娃看高度不高，直接自由落体来让自己接。

姬矢准和根来甚藏实在被熏得受不了，直接先跑了出来，三个人傻乎乎地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确实……不一样。”佐久间淳想。

逐光者之勋内部。

外面下着暴雨，里面吹着鹅毛大雪。

相叶悠坐在冻了冰花的湖边，曾经粼粼的水已经不能用来当镜子，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绒结的雪粉落入青灰色的掌心。

就像他对佐久间淳说的那样，佐久间淳与“巽”不一样，相叶悠与“艮”不一样。

整个空间忽然开始微微颤动，翩跹下落的雪悬浮在中间，衔接天空与相叶悠的金线又出现了，这回它们底部齐齐显露出漆黑的颜色，相叶悠瞥了眼便不再看，无形的刀将它们尽数斩断，清气归于天，浊气重新收束，归于原点。

无数细小的刃碰撞摩擦的声音，鳞片随着呼吸开合，四肢的骨骼缓慢扭曲、膨胀，相叶悠用属于兽类的眼睛遥望远处冰洋内静静伫立的山崖。

天空是铁灰色的，冰雪在下，白得刺眼。

还有一些时间，他思考自己准备好的一切，确信所有的可能性都被预计，并有相应的手段应对。

当年从这片冰洋里活下来，他兜兜转转走了很久，如今发现又归于原点，该发生的事情在早先就已埋下种子，只是他自己迟钝，没有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