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94节

“三泽前辈，你没有这种感觉么？即使心里再怎么抵触、再说多少遍道歉的话也是没有用的，我们确实在修改别人的记忆，他们对‘独眼鸟’的声讨是正确的，我们……”

“你知道审查是什么原因么？”三泽广之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空了的汽水罐被放回桌上，“哒”，空旷且寂寥地响。

“因为要排查类似斋田莉子的傀儡。”

“不，那只是最外层的理由，对于记忆警察而言，他们还有另一个目的。”

野野宫瑞生终究没有浸淫职场多年的老油条明白内中道理，三泽广之摸了把日渐稀疏的头发，再开口时带着无奈且苦涩的笑：“舆情已经公开，‘记忆消除’工作毫无意义，如果要说那么一点作用，就是帮助被异生兽吓疯的人回归正常，仅仅是这样，记忆警察的人员构成已经有些臃肿了，瑞生啊，我们要失业咯，但这是好事，值得庆贺。”

“至于个人前途嘛，首藤长官连日在基地开会，肯定是在和那些老东西拉扯新的职责划分，但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要么消除记忆后把我们放回去社会，我们知道的东西太多，以他们的作风不清清脑子肯定不放心，要么关在这里，等待TLT的分配，最理想的大概是去基地后勤之类的位置吧，我

们入职时的R7因子指标在这些部门里也就中间水平，比白衣清扫者还要低一线，审查是在排除疑点，但也是在衡量我们该被裁撤还是继续去哪里发挥余热。”

野野宫瑞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可乐罐，触手极凉，她再将视线投向外面的高楼时，焦点从天空坠入大地，水泥外墙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

“不会再有‘独眼鸟’了，”三泽广之道：“如果有幸不被删了记忆放回去，记得没事和前同事聚聚。”

第一百五十一章 镜中人

停职审查并未限制三泽广之和野野宫瑞生的人身自由，通讯器里被植入了新的程序，三泽广之捏着一头用另一头在手心里敲，首藤沙耶将他的转变看在眼里，但并未出声责备，只让他享受休假。

“我不怕丢工作，”三泽广之将被审查部门加了料的东西随便揣进口袋里，忽而扯扯衣服，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严肃：“我只怕丢掉记忆，你们可以让我签署无数个保密协议，甚至监控我的通讯，但我不想忘记做‘独眼鸟’的日子。”

首藤沙耶刚开完会回来，这位历来勤恳的下属说出这番话，令她一时面露复杂。

三泽广之看到她的神色，心下了然：“看来交涉并不顺利，首藤长官，您的话一定更加知道，记忆……或者说承载了经历的记忆，对一个人有重要，哈哈，这话从我们嘴里说出来有些厚颜无耻。”

“裁撤记忆警察不是说会把你们都放出去。”

“您说这话并没有把握，”三泽广之用的是陈述句：“我知道您尽力了，没有关系。”

三泽广之，TLT这座庞大的地下机构中的齿轮，随着形势更迭，终于迎来了被勒令停止运转的一天。

首藤沙耶看他坦然地走出去自己的办公室，走出记忆警察的大门，没有什么山崩海啸似的感触，更无从谈及悲怒怨愤，她看见他从楼里走出去，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点，像颗真正普通的钉子——锈迹斑斑，终于到了不再合用的地步。

三泽广之的住所在遭受战斗破坏的地点附近，屋子没有什么事，但地下管网遭了秧，回去的路上能看到一些正在被挖开重新铺设的水管、天然气管道之类。

地上偶有几滩积水，来自消防栓开合时的遗漏，若有闲情，以相机镜头贴得极近拍摄，能从这些不足一步之宽的水里摄入城市的倒影。

但他不愿去看它们，跨过那些水洼时，不出意料，耳边又传来神秘的声音。

【你避开了野野宫瑞生的话题。】

“哦。”

【他们欺骗、胁迫你做“独眼鸟”，如今又把你抛弃。】

“我自愿的，”三泽广之跨过水洼，像没看见里面流光隐隐的倒五芒：“情势改变，当然要有不同的应对，以前需要记忆警察，我就去做，现在不需要了，那就不做。”

几名学生笑闹着跑过，他们互相拽着书包，都试图让对方带着自己走好省些力气，最后双双扒上了第三个人的书包，扯得对方一个趔趄，后者反击道：“妈的晚上梦独眼明天变傻眼！”

【你觉得他们骂得对。】

“为什么不对？经历构成了一个人，我们摘除他们的记忆，就是在他们身上撬构成人的砖头，”三泽广之回他：“淳他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对没有骨灰的墓耿耿于怀，而他家里人完全不知道，他要是把这件事忘了，我一点也不为他高兴，只觉得可悲。”

【你可以不被清除记忆，你也可以弥补犯下的过错。】

逆五芒从水洼里消失，又出现在模糊的车窗倒影里、远处楼房反射的玻璃中、身边擦肩而过的电动车后视镜里。

三泽广之往前走，猩红的图案便随着他不断穿行在各类能映出倒影的地方，不离不弃。

他忽然停驻脚步，侧过身，看向商店的玻璃展示柜，里面排列着各类香烟。

他对那些花花绿绿的烟盒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玻璃后面的影子——他有着墨玉似的眼睛，红黑的身躯，自己此时侧着身子转头，那影子便也侧着身子转头，两道视线交汇于一处。

【忘川，打碎它，所有记忆都能回来，并且谁也不能再操控你的记忆。】

三泽广之点点头，里面的红黑人影也点点头，眼睛好像能吸走灵魂，似乎那真的是……另一个自己。

“我入职的时候就想到过会有这一天，只是它来得快了点。”

记忆警察往前走，红黑的人影同样迈出步伐，当他经过新的水洼，那道人影便倒悬在水面下，替换了原来的他。

三泽广之回过头，现在他似乎愿意瞧瞧这些随处可见的水洼中的景色了。

他伸出脚，穿了很久的皮鞋，已经有些褶皱，所以他不心疼。

“啪！”

重重踩下，水面破碎如摔坏的镜面，掺了泥灰的水点溅到裤管上，三泽广之哈

哈大笑，不知情的只当是童心突发的成年人。

里面红黑的影子被搅得没了原形，他觉得不够，用鞋底在薄薄的积水上磋磨，于是不论影子还是逆五芒，总也成不了型。

“你烦我很久了！这种把戏，于我无用！”

“谁能一口饭吃一辈子，这点觉悟都没有做什么记忆警察？”

“巴尼布，或者说……异生兽，只要能消灭你们，别说丢工作丢脑子，这条命搭上又有什么要紧？滚吧！”

……

城市的另一头，保吕草的养老鬼屋。

佐久间淳正试图把之前做的玻璃工艺品做成稳固的玻璃气球，花梨听了他的打算，强烈要求试试能把她装进去到处滚的那种球体，她曾见过充气的类似的东西，当时羡慕里面的人羡慕得紧。

佐久间淳拒绝了她的提议，他现在已经成功做出了小型的半圆，正扣在保吕草的宝贝摄像机上，针扎不进，水泼不入，塞缪尔悬在它上面看他试图搓出个盾牌。

保吕草看眼宝贝疙瘩和肥皂泡似的障壁，想起升天的金鱼缸。尽管佐久间淳自信满满“防尘防虫，很稳固的”，但他仍小心翼翼问了句：“它不会炸吧？这相机它很贵，我接了好几个单子才买的，是吃饭的家伙。”

“放心。”塞缪尔对佐久间淳的“作品”有着一定的信心：他想着“爆裂”特性能做出随便摔都不会炸的东西，现在想着“稳固”的特性，只有越做越靠谱的份儿。

不过保吕草的话提醒了他，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巨大化测试一下佐久间淳搓出来的障壁的可靠性。

“算了，地方不宽敞，”小光人飘到佐久间淳身边:“你的盾做出来，等会儿用光线测试下吧。”

“啊？光线？我不会啊。”

“很简单的，把能量凝聚起来，然后扔出去。”

“……真的假的。”

“嗯……别全扔就行，而且记得对着天。”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画，秋千与幽灵

佐久间淳起初还愁会不会控制不好能量炸断歪脖子树，或者把握不住方向，来个布朗运动把财政大臣的养老屋给掀了。

“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小光人跟着他出来，飘在窗户边上，仍抱着手：“我看着呢，放心练。”

佐久间淳闻言调整呼吸，集中精神，认真感觉从逐光者之勋上传递来的暖流。它们汨汨流淌、延绵不绝，仅仅是接触就令人不自觉感受到安宁和慰藉，像鹤茂山下的老屋。

人间体抬起手，掌心对准空地，一声大喝！

能量于此刻同时集中释放，按塞缪尔的说法，向外侧奔流而去！

小光人沿着他伸手的方向转动脑袋，认真地观察佐久间淳倾力搅扰而起的——

微风。

“你知道刚才用了多少能量么？和它身上一根毛差不多。”佐久间淳转过头，看到塞缪尔指了指身后靠窗的地方，那里躺着只毛绒小熊，花梨和小熊脑袋凑一块儿，见佐久间淳看到她，笑嘻嘻捏着小熊和他招手。

“够亮个灯泡。”一锤定音。

来了，这种陈述句但是又准又狠的说法……佐久间淳尴尬地搓搓手：“但我刚才明明感觉不少。”

塞缪尔道：“也许是因为你害怕打坏附近的树或者屋子，逐光者之勋很听话。”

接着，他话锋一转：“接下来再抱着瞻前顾后的心思可不行，淳，小型异生兽。”

佐久间淳忽然感觉荷包有点热，是变身器在里面提醒他，他习惯性迈开步子想往感知到异生兽的位置跑，回身却发现塞缪尔还在原地，抱着手没有想动的意思。

“喂，你……”

“小型异生兽而已，我早就说过你可以脱离我单独行动了，”小光人朝他挥手：“这次是敌人，别省能量了。”

花梨把窗户打开，又捏了小熊的爪子：“爸爸加油！”

“你这是偷懒吧？”

塞缪尔笑道：“要是打不过，记得喊救命。”

佐久间淳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他也想看看，自己没有塞缪尔从旁压阵，表现会不会比平日好些——之前消灭小型异生兽都是有塞缪尔盯着，自己有什么想法就去做，完全不用怕，无论是外溢的能量导致的破坏，又或者是没有注意到的来自阴影的袭击，都会有人提早观察。遇到防御优秀，自己的拳头没作用的，相叶悠会主动出来，一击送对方透心凉。

“你别喊还差不多。”佐久间淳觉得还是变身器贴心，只会默默送能量，从不开口嘲讽。

金线血管似地蔓延至全身，骤然腾起的高温扭曲了周围的景色，花梨口中的“灯泡爸爸”没多久就变成了视线内的黑点。

花梨乖巧地目送爸爸跑远，眼睛一转，又将视线粘在“爸爸”的背影上。

亮闪闪、巴掌大，且暖乎。

塞缪尔在她下手“扑蛾子”前飘进屋，悬在她跳起来

正好差一线的位置，看她蹦了几次终于气馁。

“你该上课了。”塞缪尔提醒她。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花梨在没有资格证的“老师”手里学习的时候，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堂课是根来甚藏的。

花梨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但塞缪尔看得出来她是装的。

“我不想背诗，呜……”

小光人看她用手背洗脸，等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昨晚上做手工忘记根来老师的作业啦，”果然，她总要先表现得惨兮兮一会儿，然后才肯道出实情：“待会儿偷偷提醒我吧？‘爸爸’可以变根来老师看不见的魔术对吧，就……变几个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