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90节

空气里传来翻书的声音，不知从哪来的纸张哗啦啦翻动，“主”又开口了。

【你很奇怪为什么动不了？在把我的“赐予”剔除之后，你本该能掌握自己。】

沟吕木真也被迫杵在原地，手、脚、甚至眼球都无法挪动哪怕一丝一毫，他现在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的思想。

而思想也快冻结了，“主”知道自己的动作！

他原以为已经足够小心，既没有另外制造傀儡，也没有影响异生兽，只在有限的几次交手中……

【赐下的东西，我讨厌被转赠给别人。】

当接到一块烫手山芋，自己的行动也许还受到监视，不能明

目张胆地给异生兽，更不能和制造浮士德一样安排给普通人，那么最简单、还可能会有收获的办法……那就是将它扔给自己的敌人。

沟吕木真也在别西卜回归天地的神社遇到了不错的目标。

他静静在外面思忖良久，最终定下了这个计划，“主”的力量于他自己是毒药，于光之巨人而言当然是更为剧毒之物，就像人类和异生兽的对比一样。他同时还能削弱对手，伺机夺取能量，何乐而不为？

他小心翼翼地将“礼物”和本身的力量隔绝，借助交战的掩饰，将“主”的赐予一点点从自己身上剔除。

袭击第一基地，是他对自己的一次检验，他没有动用最后一点残余的“礼物”，仅用自己的力量使用出了更强的黑暗光线·集结，他以为自己看到了走出棋盘的曙光。

【但你选的目标，我不讨厌。】

“主”的声音若近若远，可他能清楚地听见里面的笑意。

【无论你把“礼物”转交给谁，都会有很好的结果。】

【做得不错，我的傀儡。】

“主”又重复了一遍。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沟吕木真也心中浮现。

无形的书页又开始翻动，这位从未露出过真容的“主”说：“对，你的选择从来不出我所料。”

……他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猜到了自己所有行为的可能。

自己所有的盘算，如履薄冰，在他看来也许都不过是笑话。

沟吕木真也看到了“天堑”，而划下这道“天堑”的人说：“你仍有些功用，我赦免你了。”

“主”下达裁决，黑暗巨人的虚影自这位前夜袭队副队长的身后浮现。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黑暗梅菲斯特低头看他，眼睛离他的脑袋极近，墨玉似的眼球中看不出什么表情，可沟吕木真也觉得他在嘲笑自己。

为他打开大门的人如何指引他看清自己的本质，现在就如何指引他看清自己的渺小。

即使他可以驱使仅存于幻想中的恶兽，人类倾尽全力打造的基地在他面前不过一个挥手，世世代代生活的城市想要摧毁也只是一个瞬间的念头。

“主”要摧毁他也只是一个瞬间的念头。

从指尖开始、从脚尖开始、从每一个细胞开始，身体像裂为两半。

若只是简单地劈开，兴许感受还好些，“主”的裁决落下，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部分都被粗暴地撕裂，像把粘合紧密的东西一分为二，原本被胶连的部分重新分割，丝丝缕缕的黏合剂被扯开。

他听见了自己的哀鸣，它来得理所当然，在无形之手面前，自己似乎变成了比面团好不了多少的构造物，那只手精挑细选，把属于黑暗梅菲斯特的部分从他身上一点点拿走。

他听见了自己的怒吼，同样不出所料，相较于肉体上的折磨，自己更害怕的是“回到从前”。

回到作为孱弱的人类，在异生兽的利齿面前毫无反抗能力，唯有依托外界交付予他的装备的从前。

那些装备是来访者的技术与地球现有科技的结晶，承载着研究者能做到的最大努力，可它们在异生兽、在几十米高的巨人面前，仍远远不够。

迪外特要每天注意保养，不用的时候被小心收纳在专门的地方。铬金切斯特是整备班的宝贝疙瘩，应该是很厉害的装备了，可它与其他基于地球现有科技制造的战斗机并无不同，发动机毁了一样要栽进土里。

而获得了来自黑暗巨人的支持，他轻易可以碾碎那些无数人夜以继日开发的珍惜装备，动动手指就好，现在——“主”正将这份力量收回。

他距离梅嘎福拉什的残骸仅半个手掌的距离，那些星屑似的蓝色光点仍自顾自地旋转，像亘古不变的星河。

孩子握住玻璃雪花球，除非将它打碎，否则只能看着里面的廉价亮片编织的梦。

沟吕木真也已经没有打碎玻璃球的力量了。

他曾经嘲笑过穆奇尼带着别西卜的躯体前去送死的行径。

现在他觉得，至少那个疯子可以选择自己的终点，沟吕木真也，徘徊数年，以为自己可以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更高的所在，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命运，先于所有人踏入新世界的大门。

却不曾想，对异生兽的力量意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成为了各种意义上的“傀儡”：计划的傀儡，以及力量的傀儡。

【走吧。】

黑暗梅菲斯特的虚影在人类的背后消散，“沙尘”窸窸窣窣钻入不可见的障壁，像雨水落入湖面，空气里漾出几圈涟漪。

沟吕木真也，不，正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茫的男子跌跌撞撞走出混乱的相位，凭空出现在废墟之中。

若他还记得，应该能认出来，这正是当日穆奇尼与塞缪尔最后交战的神社。

黑衣人迈着虚浮的脚步，本能地沿小径下山。

书页翻动声响起，

又很快隐匿不见。

山岭外侧，更遥远的距离之外，水底的堡垒。

西条凪于睡梦中惊醒。

第一百四十四章 遗迹与梦

孤门一辉今天训练时有些心不在焉。

按理说，得知千树怜等来了拉斐尔的消息，他应该心情愉快，反映到训练中，就是更有劲头。

可他又走神了。

【脱靶。】

机械声提醒他回神，他叹着气放下枪支，找到自己的水壶打算借着凉水清醒清醒。

平木诗织探究地瞧他，她以手撑住长椅，用别扭的姿势探过脑袋，试图看见他的脸：“总共两个弹夹，你脱靶4发，新来时一个礼拜你就不会打出这样的成绩了。”

“对不起。”

“唔……你都入职这么久，我已经不是你的训练老师了，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向后勤道歉更到位哦。”

孤门一辉闻言更是浑身不自在：“是，抱歉。”

他这副模样到让平木诗织笑起来：“要是副队长在这就要说你‘心不在焉就不要来靶场浪费子弹’之类的，但我呢——更好说话，诶，你遇到了什么事？又有奇怪的字在贝雷格上冒出来了么？”

“不是，只是……”孤门一辉放下水壶，透明的水液在塑料罐体中来回轻荡，和他此刻翻覆不停的心绪一样纷扰：“梦见了……一个遗迹。”

“嗯？有木乃伊那种？”

“没有金字塔，”孤门一辉显然有些困扰，这令原本抱着玩笑心思的平木诗织认真了些，开始倾听他的说法：“以前也梦见过，现在它，离得更近了，真实得不像话。”

“连环梦咯？”A组中性格最为开朗的姑娘对此很有经验：“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曾经很喜欢一部电视剧，但它的剧情太叫人郁闷，大结局居然全都死光光！我就一连几个晚上做了关于它的梦——帮我把遗憾补全了！”

“梦是关于潜意识的反应，也许你在第一次梦见遗迹的时候就想看看它是什么样子，所以下一次再梦到的时候，当然就越来越近。没准过几天你真能钻进去，看见个大棺材……”

平木诗织说得煞有介事，她搬出曾经在猎奇杂志里看到的常见叙述：“棺材里面呢，躺着保存完好的木乃伊，也许是国王，也许是小部落的公主，壁画好看的就是被祝福，壁画难看的就是被诅咒，你进去之前小心看看环境，然后……‘啪’！”

孤门一辉被她突如其来的拍手吓得一跳。

“里面蹦出来个异生兽！异生兽会说话，问你是要这个金闪闪的巨人，还是那个银闪闪的巨人，又或者是，乌漆墨黑的巨人？哈哈哈哈……”

“啊，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她说的场面太滑稽，孤门一辉总觉得自己晚上别真的梦见它。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现在满脑子是异生兽蹦出来问问题的画面，佩德隆伸出自己的触角缠着金闪闪、银闪闪和黑漆漆的塑料小人像小卖部老板一样问自己买哪个——万一真的梦见就太奇怪了！

平木诗织边说边笑，待笑够了，拿起自己的枪。

走到靶子前的她，又恢复了作为精锐队员的干练：“好了，现在回过神了么，孤门？”

“是！”孤门一辉使劲揉了把脸，重新找回呼吸。

……

“好了，现在你该平静了些？”

TLT第三基地下辖研究所。

几名白大褂聚拢在隔间前，神态激动地讨论清扫者的收获。

“先进行异生兽振动波照射实验？还是先抽血比对R7因子……啊，还有那个，他用来变成黑暗巨人的东西，清扫者没有找到它，但毋庸置疑他曾经用过那个装置，是遗漏了，还是说它其实是更为神秘的存在，光粒子如何将人类的身体重塑为巨人？那个装置如何把他变成的黑暗巨人？还有涉及到黑暗领域搭建的力场从何而来，是和异生兽一样有特殊器官专门做这件事，还是有别的方法……我的解剖刀迫不及待了！”

“活体比死的更有价值！不要看到什么都想拉一刀！”

“但是我觉得……”

隔间外，白大褂们商量研究方案，漏勺们一次又一次错过适能者后，难得捕获如此珍惜的活体，他们自然不愿错过一分一秒的时间，几乎是在得到消息的同时，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聚集在此地，等真的看到实验体，更是兴奋得仿佛处于领取诺贝尔奖的前夜。

隔间内，他们关注的实验体正静静躺在台子上。

鉴于他的前科，清扫者们认为他极度危险——即使现在看上去呆呆傻傻的，比迷路的奶狗还纯良。故而从头到脚都给他捆好了拘束带，扎牢绑紧的实验台上，无影灯照得眼睛发酸，他甚至不能动动脖子。

他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这是TLT第三基地中最好的实验室，大门浇筑得有近二十公分厚，通过了强度测验，可以

硬抗铬金切斯特的光线烧蚀，专门为应对异生兽打造，若是有异生兽在里面发了狂，只消把大门关拢，待它在里面耗干净体力。

内层隔间里面别说声音，进出时都要专门穿好隔离服，做一趟除菌流程。

可沟吕木真也听见了，那些研究员仿佛就在耳边嚷嚷。

脑子被放空后，他总是有些阴郁的眼睛如今异常干净，像水洗后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