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49节

【塞缪尔大人，这叫鱼胶，做起来很麻烦的，茉丽阿姨花了不少心思，您真不吃？】

巨人擒剑上前，银刃破风，照亮了“恶魔”宛如棘刺的骨角。

“锵！”

光剑与钩爪交错相抵，乳白色的眼睛望进苍蓝的瞳。

他们互相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塞缪尔大人，原来您真的和我们长得很像！就是耳朵不一样……诶？不舒服么？啊，一直不吃东西？】

“刺啦——”刃锋擦过与金属无异的爪尖，发出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搓磨声。

光之人顺势旋身，踢击砸中了它的肚子，骨质外皮竟异乎寻常地柔软，像滩烂泥，一双双埋在皮肤下的手想从被踢中的部位挣出，似永不止歇的涟漪。

别西卜张开嘴，霜风卷雪，混杂着刀子般的冰刺似暴雨临身。

【呜呜塞缪尔大人我怕……这“怪物”长得好恶心啊……我真的要用拳头打它们？能不能站远点？】

塞缪尔拉开了距离，挥手间，光鞭呼啸而至。

烈风与霜风相撞，大量雾气蒸腾，冰霜升华、回雪流风。

别西卜一手抓住了光鞭，银白的焰在掌中“嗤嗤”烧蚀着皮肤，它毫不在意，反而向后拉扯，想要将另一头的巨人甩向地面。

【是！我不怕！我是维塔摩里的“神子”，要做族人的英雄！英雄绝不后退！】

巨人松了手，光鞭消散，他借着拉扯的力量以极快的速度俯冲，银鹰振翅，声势浩大的飞踢压出一圈气浪，即使隔着数百米，别西卜也能感受到周围忽然变得沉重，仿佛凝固的空气。

它毫无惧色，三颗脑袋齐齐张开

嘴，高度压缩的能量球对准了正面冲击而来的敌人。

【要，要正面对敌么？……我知道了，您说得没错，绝不能放‘怪物’过去！】

“嗡——”

银鹰劈开能量洪流，似于暴风雨中昂首展翅，“雨水”冲击、“风雪”倒卷，它振翼逆行，在抵达尽头的那一刻，清啼为引，日曜临空！

蓝芒与银芒相撞、交融、互抵，能量湮灭，猛烈的冲击波自二者接合处滚滚肆虐。

所站之处石头碎为齑粉，又再度被压实，风压将最上层的薄土吹向远方。

沙尘暴吧？孤门一辉叮嘱花梨捂住口鼻，别把沙子呛进去。

【别走！您不能丢下我！至少让我和您一起……】

【“神子”不能和您一道赴死，但穆奇尼可以！穆奇尼总该有资格！不要丢下我！】

他揽着花梨卧倒在一处矮岩后，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有光芒穿过眼皮，眼前一片属于血肉透光的的红色。

待强烈的辉光散去，他终于自岩后小心睁开眼，忽然发现之前可供背靠的岩石已经被刮去了一小半，暴风削过的地方像被异兽啃过，一些石粉卡在缝隙中，孤门一辉让花梨收收腿，千万别漏到石头保护的外面。

吸收大量“食粮”后未能好好稳定状态的别西卜，没有之前一般厚实的防御外壳。尽管能量强度提高，能打出更为猛烈的攻击，但它并未获得与之匹配的骨质甲胄。

银鹰在它胸前挖了个坑，皮肤破溃，里面竟伸出人类的手、腿，接着是即将顶出来的脑袋。

那些“人”呈现为半透明的蓝色，和被吞噬的光屑显然是一类东西。他们没能出来，脑袋的形状刚刚凝聚，周围的肌体就开始修复，正缓缓合拢。

“塞缪尔！”佐久间淳目眦欲裂。那些“人”，一个个想出来的人，也许生前有着亲密的恋人、关怀的亲人，也许正打算下班好好休息，和几个老友压压马路，或者陪家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寻找好看的节目，嘀咕电视台总放烂片。

他们的人生无一例外，全部戛然而止。

塞缪尔一声不吭，爆裂光刃开路，直冲被剜开的部位，别西卜以钩爪拦阻，而在爆炸遮掩视线的同时，一柄凝实的光剑穿过爪缝，狠狠钉入尚未愈合的伤口之中。

别西卜仍以为塞缪尔会借着视线遮掩，揉身跟上，哪知他扔了光剑，趁别西卜浑身因剧痛而停止动作之时，直接张开双臂，深蓝为体，银辉为衣的计时器光线汹涌而至！

熟悉的、炙热的光流。

别西卜沿着璀璨之河往上，直到光流的来源：银焰镶边的计时器。

深处应该站着一位人间体。

那是……

模糊的人影，辉光掩映之下，它好像在里面看见了穆奇尼。

黑发蓝眸的年轻人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敌人。

他握拳挥臂，像整个山雾与林海间最有活力的鹿，迈开刚长成的四肢，跃跃欲试。

【塞缪尔大人！我会好好训练，直到把“邪神”赶跑的！但是……战斗有点累人，我明天能不能起晚点？】

第八十三章 想与你同行

现在的别西卜虽有“翅膀”，但不能飞翔。

肉掌似的羽翼只能做防御使用，指缝间的薄膜还算坚韧，不能支持飞行，可当做盾牌再好不过。

计时器光线突破了皮肤，直抵骨架，将坚如金石的骨头烧得发黑，甚至烙穿了最中心的位置，抵达另一面。

不过它终究被拦住了，别西卜撤开残损的肉翼时，胸前的洞口已经修复，光剑被肌肉挤出，自剑柄起，光点荧荧雨落。

上次作战的伤没有完全复原，塞缪尔感觉身上的能量时强时弱，每一次呼吸，计时器附近都撕扯着疼——他的胸前开始闪烁警报。

花梨大着胆子趴在石头后面，露出一双眼睛。

孤门一辉拗不过，只能摁着她的脑袋，随时准备将她又拖到后面躲着。

那双眼睛倒映着银色的巨人，虽然她没搞明白正牌爸爸去哪了，但她知道银色的也是爸爸，是那个喜欢吃甜，自打搬到保吕草叔叔的屋子后天天在睡觉，仿佛总也睡不够的爸爸。

红色的警报闪得她心里发慌，那显然不是什么吉利东西。

孤门一辉见她看太久，想劝她赶紧躲回去，花梨却忽然拨开摁在脑袋上的手，自矮石后站起身：

“爸爸加油啊！把那个吃了精灵先生的家伙结结实实锤到地底去！”

孩子的声音因为离得太远，传到这里几乎听不见了，但在场的听力皆非凡人，他们几乎同时望向那个差点儿跳起脚喊的小姑娘。

“坏人吃掉好人就该来祸害小孩子啦！我不想被放血刻魔法阵！”

孤门一辉见两名巨大生物似乎有动静，赶紧将她又抱下去，但花梨的声音于石头后面还在继续：

“折叠柜还没拼呀，七夏姐姐一个人搬不动

的！爸爸——加油——！你是专打坏人的厉害警察！”

佐久间淳愣了半天，忽然笑出来：“真是胡闹。”

战端又起，这次别西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塞缪尔送上一拳，烈风侵袭，石头后面就跟着喊：“揍他揍他揍他！”

塞缪尔踢上一脚，爆响扩散，石头后面就拍着手：“加油加油加油！”

而当光流交汇，能量互抵的轰鸣连同小型地震传至远处时，石头后面反倒喊得更大声：

“打倒丑家伙，为精灵先生报仇！”

偶尔能听到她的咳嗽，大约是喊多了嗓子呲得慌，孤门一辉在边上盯着她别又站起来，一边拍拍后背帮她顺气。

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便让花梨交代他要说什么，自己去帮她喊，免得把人嗓子弄坏。

但花梨哪是怕这个的性子？

于是小孩子的单薄声音就变成了大人与小孩一起喊的呼声。

佐久间淳一边大笑一边提醒塞缪尔防卫别西卜的反击。

塞缪尔依言闪过别西卜右侧脑袋眼中激发的光线，重拳捣在它愈合不久的胸前。别西卜顺势后退想卸除力道，塞缪尔的攻击接连而至，急似骤雨、烈如狂沙，先前的别西卜有着优秀的厚重外壳，连环攻击落在它身上仅有击退之效，但现在的它……

刚愈合的地方再度血肉模糊，蓝色的光屑溅入空中，它身后的肉翅屈肘朝身前的敌人拍来，塞缪尔没有后撤，反而继续拉近了距离，对方冰冷的呼吸直吹在脸上。

若是别西卜那对肉翅敢拍下，八成得同时殃及到自己。

苍蓝的眼珠紧紧盯着光之人。

“鸟儿”终于飞下来了，“游鱼”轻易能碰到他。

他生动地活着，周身依然有火焰缭绕，但它们不再是死神的使者。

穆奇尼做过很多次关于神陨之日的噩梦，梦境中，不论自己跑得多快、跑得多远，跑到精疲力竭，也永远到不了光之人的身边。

他总能听见近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就是妲赫缇的恸哭。

如果还能再见……如今大约是最后的见面。

他想告诉这位于意识空间内结识的，总和他灌输什么“人类无需神明”之类大逆不道的话语的家伙：

【“神子”应和维塔摩里在一起，而穆奇尼，想与你同行。】

剥离掉复活维塔摩里的外衣，去掉“主”告诉他的，所谓“平行世界不是属于你的真实”的理由。

在以“怪物”之身，听见孩子跳着脚喊要打败自己，看见奥特战士与人间体默契合作，而塞缪尔摆出自己演练过无数次的、派莱里缇光流的起手式的时候。

穆奇尼终于发现了自己真正执着的是什么：

那就是想要所有人都还活着的，身边的人都体会着幸福的时光。

他虽为“神子”，要接受苛刻的修行，但“先知”爷爷刀子嘴豆腐心，偶尔会给他放放水。累了有茉丽阿姨心疼，困了有塞缪尔用能量让他做个好梦，和“怪物”作战后，他总能在自己的小屋边看到妲赫缇，坐在檐下等着自己。

所有人都在的日子里，“邪神”并不可怕。

塞缪尔夸他表现得不错，穆奇尼当时回他：“这是‘神子’应该做的。”他奇怪为何塞缪尔立马没了声音。

现在他知道，真正的理由应该是——他感受到了有很多人爱着自己。

从未见过光明，自然能对黑夜习以为常；从未察觉过得到，当然也就无所谓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