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35节
冯施佩伯爵笑吟吟的看着两名中国人:“我们的谈话只是中德之间的一次非正式接触,接下来我们还有足够合作的空间……三年前鲁登道夫将军把列宁送回了彼得格勒,今天我们为什么不能和中国的社会党人继续合作呢?”
江河海和方枕流都不是能做决定的人,他们两人都保持着沉默,不过事情确实在起变化,最后江河海勉强开口:“总督阁下,我们会把贵国的想法转达给中国的外交部门,至于结果如何,那谁也不知道。”
第六十六章 东北石油问题
将近1920年的冬至,火车沿着陇海线穿过秦岭以后,透过车窗仰面可见巉岩峭壁的顶端。李四光抬起头,目光从手上的笔记本转移到了铁轨道旁的山涧翠树,他和刚刚成立的中国地质大学副校长丁文江带队考察全国矿产,曝露风霜也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了。
“在君兄,我们跑遍了川东、鄂西、湘西、桂北这些地方,对中国地质的考察已有充分把握,现在要找几个矿产的富集带不会很困难了,就算再加上易于开采的条件,我也有把握这么说。”
李四光是刚刚成立的中国地质研究所首任所长,他也是个老同盟会会员,1904年就受宋教仁和马君武的推荐参与革命活动,辛亥革命爆发以后还做过当时湖北军政府的实业部长,只是南北议和以后李四光放弃政治,远渡重洋,去英国留学,考入英国伯明翰大学,先学采矿,后改学地质,等他毕业回国的时候已经是1919年的事情了。
国内正如火如荼的展开第一个五年计划的经济建设工作,找矿成为了当务之急,地质人才的严重短缺更让李四光一回国就成为地质研究所所长,全国上上下下、各行各业,都很急需要李四光这批地质专家从应用研究的领域出发,帮忙解决矿产问题。
丁文江也是在英国留学攻读地质学学位,只是李四光是在伯明翰大学,丁文江则是在苏格兰的格拉斯哥大学就读。
火车穿涵洞过涧桥,犹若腾云驾雾,车窗外云雾缭绕,直到过了山区以后画面才骤然一变,天高远、亮黄色的黄土山上几无草木,让人顿生苍凉感。路边的树木基本都是耐旱的沙柳、榆树、槐树等,地里是洋芋、玉米,偶而好像看到有尚未收完的麦类作物。
丁文江扶起眼镜道:“大同找到了特别丰富的煤矿资源,海南、朝鲜和越北也都是铁矿资源的富集带,只有石油,中国确实是个贫油国,易于开采的油田实在太少。”
中央曾给地质研究所送过几个方案,要求李四光他们重点到东北找油田,按照传统的石油地质理论,石油仅仅由海洋生物生成,这也就是“海相生油”的理论,所有的产油层几乎毫无例外地都是海相地层或与海相地层密切相关的淡水地层,东北不是中、新生代海相沉积的地质地貌,理论上来说就不会有多少石油。
但中央对此寄望很深,林淮唐亲自推动此事,直接要求成立松辽石油勘探局,把找油目标锁定在松辽平原上,可结果却让林淮唐非常失望。
李四光和丁文江带领的勘探队用尽了当时他们所掌握的一切勘探和采矿设备,在林淮唐的直接要求下到黑龙江到处打井,最深的甚至钻到近千米的深度,也没有发现任何油气。
最后李四光虽然提出了陆相生油的理论,向中央汇报松辽平原上一定存在着规模很大的油田,但近从勘探局的考察情况来看,这一油田的开采难度很大,已经超出了中国目前的工业技术水平,最重要的问题则是勘探局最后在黑龙江安达县附近打出了一口深度约六百米的油井,从事实上证明了东北确实有油,可这井石油是重油,高石蜡、酸性油,炼化难度极大,又超出了中国现有的炼油技术水平。
身处宝山之上,却没能力把宝藏拿起来,这就是中国现阶段的问题。
没有办法,最后地质所只能回到在西北找油的旧路径上,玉门油田的储藏规模虽然比东北小得多,可开采难度、炼化难度也要小得多。
李四光微微一叹,火车继续朝西开去,宝鸡到天水的铁路已经完全修通,现在铁道兵第一师和第二师正在继续修从天水到兰州的铁路。出秦岭以后,火车越往西走景色就变得越发苍凉,凉铁轨旁还不时能见到成片的沙漠和戈壁滩,可想而知铁道兵部队的施工难度有多么大。
李四光沉吟着:“至少等我们开发了西北矿藏的富源以后,还可以改变大西北地区贫瘠的社会面貌,让这里的老百姓能看到工业化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火车上除了地质所的专家们以外,还有很多跟队实习的中国地质大学大学生,剩下的人就都是铁道兵部队的战士。毕竟矿产开发的事情,到最后大头的活儿还是要落在铁道兵手上,所以军队上也一直有派人跟着考察队搞研究。
战士们除了关心油矿勘探和兰州铁路的修建问题以外,最关心的一件事情就是俄国内战的战况进展。
大家都很清楚,中央这两年如此急着修通西北的铁路大动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通过这条铁路增强对布尔什维克同志的援助能力。
铁道兵部队也经常通过陇海铁路把大量军用物资运到天水去,到天水以后再换成用法国援俄专项资金买来的雪铁龙卡车拉到新疆去,到新疆以后由于缺乏畅通的公路,还要再换一遍交通工具,把物资用驼队运到七河省的碎叶,然后才能运出国境线移交给苏俄红军。
报纸上一有关于俄国革命的新消息出现,大家就会争相传阅,就算在火车上,也不断有铁道兵部队的战士才找那帮大学生问布尔什维克党的事情。
“苏俄同志打得真漂亮,又挫败了白匪的攻势,把新西伯利亚这座大城给守住了!”
“就你看到了两个报你就知道新西伯利亚在哪了吗?我跟你说何政委可是我老领导,这次新西伯利亚战役就是何老板指挥的。”
“你说这,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就是在红四十八师干的啊?红四十八师现在都要打到欧战去咯。”
“那俄国革命是不是要胜利了?世界上又要多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啦。”
“我瞧还没那么容易,不是说高尔察克这老匪亲自赶来鄂木斯克督战了吗?还有得打。”
“说是不好说,我看报上也有说法讲白匪正闹内讧,高尔察克后头好几个大帅不打算帮他,都想着等老高打输了再吃掉他的部队。”
……
众人议论纷纷,讲得热火朝天,铁道兵部队里不乏一些从一线部队转下来的老兵,大家普遍都对国际上的局势比较关注,这次苏俄红军的新西伯利亚战役打得很漂亮,据说一口气是吃掉了白匪半个西伯利亚集团军,逼得高尔察克带着援军跑到鄂木斯克督阵说是要背水一战。
而高尔察克的背后,还有许多白军军阀正对他在车里雅宾斯克、叶卡捷琳堡和喀山等地的地盘虎视眈眈,在欧俄地区科尔尼洛夫、邓尼金、萨文科夫、尤登尼奇几位军阀大帅,又在为新政府的内阁人选闹得不可开交,看来在高尔察克完全落败以前是没哪个白军军阀会想来帮他的。
丁文江注意到李四光在听战士们讨论俄国内战的事情,笑问道:“仲拱你好关心俄国广义派的事情?听说广义派很多革命家从前也在中国活动过,他们若胜利,确实对咱们的建设工作大有卑益。”
李四光摇摇头,指着最新一期的申报说:“没那么简单,你看报上的新消息说俄国北方白卫军的首领萨文科夫已经宣布辞去军职,他脱掉军装以后还宣布保卫祖国与自由同盟这个极右翼的组织正式脱离社会革命党独立,我感觉啊,白匪的内讧是要结束了。”
“这怎么说?”
“以前各国观察家就都猜测,最后新政府的首脑顶多出自科尔尼洛夫或萨文科夫两人之间,现在萨文科夫组党,那应该就是敲定萨文科夫来做俄国总统,科尔尼洛夫可能要保留军队的总司令职务,这样白匪里头最大的两股势力西北白卫军和南俄白卫军应该就是要合并起来了。”
丁文江笑道:“仲拱的政治嗅觉一贯厉害,我看你就该去外交部当官,不应该屈居在地质所。”
李四光只是忧心忡忡:“别取笑我了,我担心的是白俄整合完毕以后,布尔什维克再想打回欧洲那就难上加难啊,咱们的俄国同志很可能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窗口时机。毕竟白俄现在控制着俄国最主要的工业区,即便苏俄红军占领了新西伯利亚乃至于是鄂木斯克,双方在军工生产方面的能力还是差距悬殊。”
第六十七章 李四光断裂带
萨文科夫是白卫军里唯一一个既有军事实力又有自己一套独特政治思想的人物,如果让他把持了俄国新政府的首脑位置,可想而知对布尔什维克红军来说这绝不会是一条好消息。
李四光的忧虑也在情理之中。
丁文江不以为然:“俄国经历这样大的一场内战,他们在欧洲还被同盟国割走大片领土和三分之一的人口,即便白俄打胜了,我看也成不了中国的威胁。”
李四光勉强一笑:“这是当然。”
地质所勘探队的其他跟队队员和实习大学生们,也都各有想法,还有些人跟铁道兵的战士们一起交流讨论起来,大家七嘴八舌一阵乱侃,气氛倒是显得十分轻松。
丁文江在辛亥革命以后的这些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为社会党政权服务,和李四光相比他没有特别关心国际上的事情,可也对现今中国的实力有十足的信心。
“仲拱回国不久,还不清楚新中国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你再多看一看多了解了解以后,也一定会和我一样,成为乐天主义者。”
李四光这下才真诚笑道:“乐天知命,故不忧!”
今年西北的甘肃、宁夏等省区持续大旱,到了十二月份气温还居高不下,火车出陕西以后,李四光透过车窗往外观察,就注意到沿途土雾弥涌,碧空中则有道道黑云如缕,好像飞机云一样,犹如长蛇般横亘空际,久久不散。
他心中稍感奇怪,但也没有特别注意,只是想起在伯明翰读书时曾看过一些和地震相关的书籍,顿觉窗外云朵的形状和书上的地震云有些相似。
丁文江则招呼众人吃饭,这列火车专门为勘探队的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其中还包括了李四光老家黄冈的不少经典菜式,一般乘客在火车上可吃不到这样热腾腾的饭菜。
同车的铁道兵战士们也有幸一起用餐,李四光的注意力就稍稍被转移过来一些,他拿过丁文江递过来的一碗米饭后,才迟疑道:“六盘山至贺兰山一带从地质构造上看,是一个弧形构造带,也是两个地块的交接部位,按理来说,由于受来自印度洋板块的推挤作用,在这一带是会形成一条地质上的断裂带。”
李四光的几名学生在那边吃着饭菜,也加入讨论,有人提问道:“所长,青藏高原就是印度洋版块对大陆板块推挤造成的,那六盘山、贺兰山的形成也和这有关吧。”
丁文江代李四光回答说:“是啊,青藏高原在向北东方向推挤过程中,受到宁夏这一带稳定版块的阻挡,就形成新的断裂带,在这条断裂带上应该是直到现在还是有很剧烈的地质活动。”
李四光谈道:“这是德国地质学家魏格纳提出的大陆漂移学说,虽然不少人对此提出争议,但确实是所有学说中对地质活动解释最好的一种假说。”
一名铁道兵的战士问道:“两位大教授,很剧烈的地质活动又是什么啊?”
李四光目光里闪烁着犹疑:“……是地震。”
勘探队里有一名跟队实习的中国地质大学的学生就是宁夏固原人,他马上想起什么道:“固原的史书确实有很丰富的地震记载,明嘉靖《固原州志》、明万历《固原州志》、清康熙《隆德县志》、清乾隆《海城厅志》、清光绪《海城县志》、清宣统《新修固原县志》……还有不少书,我一时记不起名字,总之固原本地的史志几乎都有关于地震的记载。”
丁文江诧异:“你记得已经很清楚了。”
大学生挠挠头:“我的论文就是以固原的地震史做课题嘛,固原最近一次地震就在民国二年,也才不过是七年前的事情。”
李
四光道:“那年我刚刚出国读书,不然应该对这件事多留意一些。”
“民国二年的那次固原地震以后,大半年后还又发生了几次余震,当时我就在固原老家,短短一年时间经历了大小七次地震,属实印象深刻。”
丁文江道:“这说明六盘山至贺兰山的地质断裂带正处于一个活跃期,说不定近年固原还会发生地震。仲拱,等我们回北京以后,是不是要向中央呈交一份预备地震灾害的计划书?中国历史上还很缺乏从科学的地质学角度做这种灾害防治的经验。”
李四光心中奇异的不祥征兆已经越来越强烈,他想起刚刚天上见到的疑似地震云的天象,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到天水火车站?在火车上能发电报吗?”
火车上当然没办法发电报,距离天水火车站也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火车早就进入了甘肃境内,距离下一站的社棠站只剩下十几分钟时间。
李四光看了看天色逐渐变黑,就决定等到社棠站以后立刻下车,他心里有些很不好的猜测,希望到站以后马上就通过电报联系北京方面。丁文江有些不太理解李四光的杞人忧天:“你是担心固原发生地震吗?未免杞人忧天,不过到社棠站以后下车休息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影响。”
李四光勉强笑了笑,等到火车停下以后,他也不等众人第一个就抢下火车,大家都知道李四光是国外回来的大教授,是高端人才,所以也没人觉得他这种做法哪里不对,只觉得高人必有高人的想法。火车站里本就有电报机,李四光亮出地质所所长和西北石油勘探队队长的身份以后,站方也只是觉得他可能有公务要联络北京方面,因此马上就准许了他使用火车站里的电报机发报。
为防没人重视他的话,李四光就直接把电报打到北大,直接联系了他的至交好友、正在北大任地质学系主任的翁文灏,以严肃的口吻说出了自己关于六盘山、贺兰山一带可能发生地震的猜想,并请翁文灏一定要想方设法立刻通知到中央,而且一定要让中央对这问题重视起来。
丁文江也赶了过来,诧异道:“万一没有发生地震,你这样搞可是有煽惑人心的责任啊!”
李四光这时候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如果没有发生地震就好了,我倒愿意为此挨个处分……”因为火车停留在社棠站的时间比较短,大家又等了李四光几分钟时间,眼看北京那边翁文灏一直没有回电,李四光想到是不是因为发报时间太晚了?他不免又觉得自己确实太过于神经质,光看到地震云完全没法证实断裂带可能发生地震活动吧。
而且就算真地震,也可能就像民国二年的固原地震一样,不会造成多大的人民财产损失,说不定不说出来都没几个人会注意到呢。
丁文江也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眼看火车又要出发了,他只好强拉着李四光上车,等到火车驶离社棠站以后,又一直开到天水火车站,中间都没有再发生什么变故,李四光这才松了口气下来。
丁文江摇摇头:“你是杞人忧天了一回,不过咱们国家确实还很缺乏地震预防的相关知识,等咱们回北京以后地质所应当在这方面做点工作改变改变现状。”
李四光点点头:“万一西北地区真的发生大地震,不止人民财产将会损失重大,就是在建设中的陇海铁路、兰新公路还有援助苏俄的事业,都可能受到非常大的影响。我们中国人对地震根本上缺乏科学认识,也从来没有过科学化的防治计划,你说得对,回北京以后我要向林书记长讲一讲这件事情。”
“林书记长看重你啊,一般的国家部委负责人都没那么多机会见到林先生,哪像你这样,林书记长是真的很看重你。”
李四光连连甩手否认,但他还没有开口反驳,天水火车站月台上悬挂的时钟和信号灯、站牌都突然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李四光突然感觉到恶心欲呕,月台的水泥地面好像船舶甲板一样抖动,就连众人身后的火车车厢也开始一左一右的晃动,车轮摩擦着铁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轰的一声,天水火车站月台的棚顶在激烈的摇晃以后直接坍塌下来一块,砸得水泥地面一片粉碎,铁道兵战士们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反动派或土匪武装的袭击,有人直接步枪上膛就准备作战,只有李四光和丁文江第一时间脱口而出:“地震来了!”
第六十八章 海原大地震
海原大地震。
地震发生时林淮唐和中央书记局的另外几位领导人都已经聚在了地质所,除了林时爽正在满洲里做外交工作以外,蔡绮洪、刘师复和林述庆也都赶来了地质所。
李四光打给北大地质学系主任翁文灏的那封电报起到了很大的警示性作用,林淮唐力排众议,选择了相信李四光的判断,西北地区极可能在近期发生一次大规模、高烈度的地震,所以中央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调动部队,下令铁道兵第一师、第二师暂停兰州铁路的建设工程,准备调往六盘山、贺兰山一带做防治地震灾害的准备。
夜里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地质研究所大厅的钟表完全停摆,吊灯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翁文灏是地质专家,当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刘师复也当即问道:“是地震了吗?翁教授,可以判断震源在哪里吗?”
翁文灏未及回答,就急忙冲进安装有地震仪的地下室内,地震仪上的笔尖正在画着越来越宽的曲线,第一波较早的强波动出现于20时9分16秒。稍有平缓之后,地震仪上的南北向放大笔被剧烈的震动抛向了一边。
地质所使用的地震仪是今年年初从日本引进的最新型仪器,日本因为列岛地震多发的缘故,在地震监测方面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和最丰富的经验,翁文灏看过地震仪显示的曲线以后发出警告:“书记长注意,波动主峰就要到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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