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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76节

胡景翼没有指望依靠段芝贵来招降北洋军部队,因为就他对北洋团体内部“纪律”的理解,北洋军一般官兵肯定都是恨段芝贵入骨的,就他能招降来什么人啊?

反倒是在阵前把这群酒囊饭袋五花大绑地展示出来,还可以向北洋官兵证明一下红军的俘虏政策。

前线战士们纷纷高呼了起来:“北洋兄弟都投降吧!红军政策,不杀俘虏,放下武器,大家都是兄弟!”

被红军释放的段芝贵等十余人开始狼狈地朝着北洋军的战线一侧跑了过去,不少北洋军士兵都认识那十几名带兵主官,所以很有一部分人顿时迟疑了下来,停住了手中正在猛烈射击的枪支。

段芝贵眼看自己距离北洋军的阵地越来越近,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但突然之间,他面前就射出一颗子弹,十分精准地打在了段芝贵的大腿上。

“啊……!”

段芝贵哀嚎一声跌倒在地,他看得很清楚,朝他开枪的那人就是此前被自己罚过吃痰的一名军官。

那名军官拿自来得手枪打完段芝贵以后,就举起双手,高呼道:“我要跟着红军干了,兄弟们,谁还要陪干殿下去送死?大伙放下武器吧,红军是不杀人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投降的抉择

红军的攻击速度大大超出了蔡成勋的预料之外,他在榆林城外围部署的第一师那一个团,几乎没能起到什么警戒或者迟滞红军进攻的作用,没有多长时间即被红军骑兵部队冲散。

像这样仿佛中世纪才能出现的骑兵正面冲击步兵线列的情形,竟然出现在了二十世纪的战场上,无疑震撼人心,更说明着此时此刻的北洋军已经涣散到了何等地步。

当骑一师的大队人马冲开北洋军外围防线的时候,成千上万的红军骑士就伏在马背上,他们每人都挂着一条长长的白色披风,于荒野中映照着天上太阳的日光,显得熠熠生辉。

飘舞在马群中的几面星轮红旗,也毫无疑义地向榆林城内外的一切武装宣示着红军的到来。

太阳就快要落下了,大雪纷纷,骑一师的队伍在苍莽的暮霭中形成一道不可阻遏的洪流,奔涌前进,很快就把北洋军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在胡景翼的那个骑兵团身后,则是兵团调集来的全部重武器——小口径的迫击炮和更轻便一些的机关枪都搭载在马车上。

这种机枪马车与后世非常最常见的那种武装皮卡有些类似,马夫驾驭车辆,照料马匹和马车,机枪手使用机枪进行射击,副射手供给弹药,维护机枪,同时也是替补射手。

红军使用的马车多数是在塞上与陕北一带临时缴获的二轮运货马车,其中也有少部分是红军自己制作的四轮无篷大马车,除此以外甚至也包括了一些乡下小路上最常见的农家平板大车。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可以跟上骑兵主力的机动速度,使得机关枪的火力能够得到更为充分的发挥。

像这样快速移动的搭枪马车,实在比手持短管毛瑟马枪的红军骑士,更适合称之为近代战争中的龙骑兵。

搭枪马车在移动和短暂的停当中对着北洋军的步兵线列进行猛烈的射击,马车车身的后半部分,机枪射手们则想方设法搜罗来一些铁板、钢板做成枪盾来起到防护作用。

每一辆搭枪马车都使用了两匹驮马,但由于不需要冲锋,所以搭枪马车对于马匹本身的健壮程度要求就比较低,并不会挤占到兵团骑兵部队的马匹。

两匹马大致能维持搭枪马车持续移动到作战结束后的补充,而即便只剩下一匹马,也足以短时间拖曳搭枪马车行驶出足够的距离来脱离战场。

每辆搭枪马场都有三名成员——驭手、机枪手和副射手,由于红军在郑家川的大量缴获,就连副射手也带着一支战斗用的步枪,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即使只剩下一名成员也能够确保搭枪马车撤出战场。

像这样一类的特殊兵种,其实局限性很大,如果是在南方河网密布的丘陵地上便很难发挥作用,然而广袤的西北大地毫无疑问是最适合搭枪马车发挥威力的战场之一。

红军骑兵中有为数不少的北方豪侠刀客,但骑一师的主体依旧是以农民为主,同样有坚韧耐战的特点。红军的基层指战员多是经历过连番战斗考验的合格军官,他们头脑灵活,善于思考,勇猛但也珍视自己同志的生命,在作战的积极性上是要远比北洋军的同行高得多。

当胡景翼带着骑兵团楔开北洋军外围阵地以后,十几辆搭枪马车即从骑兵队列的两翼跟进,他们占据了有利的射击阵地以后即停下马车的脚步,开始持续向北洋军开火,密集的枪林弹雨和更处在更后方位置的迫击炮连一起压制了北洋军的反击。

弹雨密不透风,红军骑士则乘着大雪和雾尘挥舞马刀,瞬间就把三心二意的北洋军部队纷纷击溃。胡景翼希望榆林之战能够最大程度的消灭北洋军段芝贵兵团的有生力量,所以当他发现战场上的形势正迅速一面倒地倾向红军一方后,即飞快改变作战部署,命令一个骑兵营在数辆搭枪马车的火力掩护下朝北洋军侧后方进行迂回,以确保敌人的大部队不能溃逃出去。

雪地上鲜血淋漓,激烈的枪炮声震耳欲聋,困守城中的井勿幕这时候在井岳秀连番劝说之下,当然也是在发现北洋军实在“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后,才坚定了投靠红军的决心。

榆林城中的陕军部队也倾巢而出,正面面对北洋军攻击部队的两扇城门同时打开,数不清的陕北民军一涌而出。他们的武器比之红军更为有限,不少人还拿着土枪乃至于刀矛,但在北洋军已经渐趋崩溃的关键节点上,任何有生力量的投入更能让北洋官兵放弃抵抗的意志。

太阳落了下来,月亮迟迟地不肯出来,黑夜的原野上呼啸着尖冷的北风。红军和陕军的洪流合并以后,大地立刻在枪声和杀声中沸腾起来。

蔡成勋已经彻底灰心丧气了,由于他把自己第一师的基本部队拆散使用,现在蔡成勋就连第一师都组织不起来,其他部队就更不要提了,基本只有一些零星的抵抗,而且每一处的抵抗都迅速地被红军洪流粉碎。

雪地上乱成一锅粥,月亮这才稍稍从乌云中露出一角,惨冷的月光照得四面昏昏苍苍,北洋军溃败的大潮已经不可阻挡,榆林城外约莫四五里宽的一道战线完全崩溃,到处都是弃抢而逃的北军官兵或是两手高高举起来投降的败兵。

哭声、喊杀声、劝降声、枪炮声……一切都混合在了一起,蔡成勋看到无数人影朝着南方奔逃,但不久南方便又传来了更激烈的枪声,他立刻就明白红军是有备而来,续桐溪、胡景翼这些人是已经做好了将兵团主力歼灭在榆林城下的打算。

蔡成勋不自禁地把头低下去,咽下去涌到喉头的一大股眼泪,他知道这一战以后,不仅兵团完蛋了,而且北洋军在整个大西北的统治也要完蛋了。

或许……北洋这个团体,也到了该完蛋的时候了。

“李文忠公!此情此景是您老人家预料到过的事情吗?”

周围的枪声更加激烈起来,几名护兵跑了过来想保护蔡成勋离开,但他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手上的自来得手枪。

只是又过了一会儿,蔡成勋满脸苦笑:“咱们这种老兵油子,一辈子祸国不浅,现在想殉国?殉的又是哪门子的国?真想死,大清亡了的时候就该去殉国啊。”

“师长……”

警卫们面面相觑,都围着蔡成勋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蔡成勋把手枪轻轻丢在雪地上,自嘲道:“红军对北洋六镇师长一级的将领是什么待遇?你们清楚红军的俘虏政策吗?我……我投降啦。”

四面的枪声陡然激烈起来,杀声四起,榆林城中冲出来的陕军部队也把北洋军冲得七零八碎,黑夜中红色的火光映照天际,北洋军就像被洪流冲碎的冰块一样,支离破碎后散落满地。

一整个兵团,竟然被红军一个师打败,计算再加上榆林城中的陕军部队,那也充其量就是两个师的力量,居然就把北洋军主力的一整个兵团彻底击溃。

到此地步,蔡成勋再没有剩下任何其他想法:“我们——投降!”

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正确的一项抉择。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马福祥靠拢

马福祥的心情完全是崩溃的。

“段香岩这个干殿下……几万人马,三天时间就被红军消灭干净。这他妈就是放几万头猪叫红军去抓,三天也抓不完啊!”

马福祥素来以“科甲正途”的出身自豪,所以他特别注重模仿秦中士大夫的养气功夫,极重休养,能骂出这种话来,也可见段芝贵兵团的迅速灭亡有多么让人震惊了。

“父亲……咳咳,这猪……”

马鸿宾还是有些忌讳猪的字眼,但他也和父亲马福祥的想法一致,几万人的兵团主力就算都是豆腐渣,撑也撑死红军一个师了。

可还没等马家军赶到榆林,他们一路上就已经收容到了段芝贵兵团溃逃出来的大量败兵,从这些惊弓之鸟的口中,马家军上下也就得知了榆林战役前后过程是怎么一回事。

段芝贵用兵稀里糊涂也就算了,蔡成勋的水平居然也这样差,北洋军主力的三大兵团之一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葬送掉了,如何不让马福祥这种“忠心为国”的人感到扼腕叹息。

马福祥带来陕北的部队总共只有七八千人左右,单独对付骑一师都很困难,更何况现在红军还和井勿幕联手,实力已经是大大超过马家军了。

马福祥父子骑着马走在落满大雪的高原上,他们眼望着远处的原野,大地上依稀可见许多北洋军的溃兵四散逃亡,有的士兵伏在山边的干沟沿上,有的伏在粪堆或者枯木和柴草堆里,还有的跌进干涸的河床,同时也有不少人一路狂奔失足摔到了破碎的冰封河面之下。

远方隐约还能听到红军那可怕的号声,雪地上的景象显得特别恐怖和悲壮,大地仿佛在轻轻震动,一直震动到天边为止。

眼见情势危急,马福祥命令他儿子马鸿宾带数营马队前出接应。这些宁夏来的骑兵奔到堆满积雪的沟壑前方才下马,然后半蹲着开始朝着丘陵背后射击。

“红军退了……”马鸿宾回到军前,和他父亲说道。

马福祥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现在红军势大,凭我们是打不过去的。”

“父亲,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榆林已失,我们是不是该撤回宁夏去?”

在雪原的另一面,红军小股的追击部队遇到马家军的阻击以后,并没有继续追赶这些溃逃出来的北洋军败兵,而是很快聚拢在一起,然后朝着榆林的方向撤了回去。

马福祥也没有命令部下去拦截那些红军骑兵,他心知拦也是拦不住的,现在红军已经知道了马家军的动向,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去宁夏或者现在南下去西安?”马福祥对这两个选择都不太满意,“不管朝哪走,一旦红军追击上来,我们都难稳住阵脚。”

远处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了下来,马福祥在马上点燃了他的旱烟,用力吸了两口以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马鸿宾又一次试探性地问道,“我家虽然素来忠于朝廷,但大清的朝廷早就没了,我们也没有受过袁世凯的恩。父亲,我听银川不少书生讲,这个袁世凯现在虽坐得总统大位,但也是他用的一些权谋计策夺来的位置,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宁夏马家军不死甘肃和青海的马家军那样,部队里没有阿訇,反而是马福祥喜好重用汉人书生为幕友,与湘军、淮军一脉相承沿袭出来的那些个军门大帅做法别无二致。

马福祥又看了看身后的部队,这些宁军官兵望着刚刚被收容的小股北洋溃兵,都是神色不豫,显然对接下来与红军的交手已经怀有一定畏惧感。

毕竟北洋军威名震天下,武器装备又那么精良,现在遇到红军却是连战连败,几乎把六镇本钱全部输光,显而易见的红军是比北洋军战斗力强得多,那就更非马家军所能战胜的对手。

“父亲——”马鸿宾拉起缰绳,一步步靠近马福祥道,“现在北洋军处处失败,咱们还有必要死绑在袁世凯这条船上吗?说到底,我们本来就和袁世凯没有什么交情啊!”

马福祥犹豫再三,他有特别根深蒂固的封建忠孝道德观念,但的确就像马鸿宾说的那样,宁马受过朝廷皇恩,却没有受过袁世凯的什么恩德。

而且袁世凯目前的地位和南方那群革命党比起来,好像也算不上是多么正统。

他想了又想,望着雪地尽头上北洋溃兵遗弃满地的五色旗帜,终于轻叹道:“红军现在就在榆林吧?联系红军,现在和红军输诚也不算晚。”

马福祥以“中央政府”的忠臣孝子自居,但真到局面发展到危及他自身根本利益,甚至是危及到马家军的存亡时,马福祥也不可能就能为中央政府殉死。

否则就像蔡成勋说的那样,当初大清亡了的时候,他们怎么不为大清殉国呢?

以封建的旧式道德而言,不为大清殉国,自然也不可能再给袁世凯陪葬。而如果按照新式道德观念,那么袁世凯践踏约法、制造伪国会,还有其向外国出卖中国利权、签订卖国借款条约等等,按新式道德而言都是能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袁世凯到现在还能维持政权,靠的只有三样东西,一是他手上北洋六镇的武力威慑,二是国民党的支持,三是外国列强的默许。

到现在,山东、陕北两役,北洋主力除冯国璋兵团以外全部覆灭,安庆一战,国民党武装的主力也已覆灭,袁世凯政权赖以维系的基础只剩下了善后大借款和拉萨密约造成的列强支持。

可是中国历史从古以来,就没有一个正统的政权是仅靠外国支持而维系下来的。

现在都不需要多么有远见了,只要稍微有一点常识和判断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袁世凯政权的末日,即将到来。

“河西争端频频,几十年来回汉仇杀血流成河。我只望那林淮唐真能收拾得了天下……”马福祥叹道,“否则一旦出现群雄并起、军阀割据的局面,受苦受难的还不是西北回汉两族的老百姓?汉人多我回回那么多倍,两族继续仇杀下去,我恐怕诸马数十年后不能再在河州故里生存下去!”

“保国方能保族,保族方能保教,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向红军投诚,才能尽快结束西北战事。”

马鸿宾听他父亲这样说,突然间也忧虑了起来:“日本人在河州那样活动,我担心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日本黑龙会在西北内地活动的那个涛秀雄,虽然已经被马福祥下令拘押了起来。但这些日本浪人可不止涛秀雄一人而已,就马福祥所知,河州还有好几个军事顾问也都是日本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冯国璋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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