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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外交 第8节

态势的部分原因是,其均势建构得极佳,要集结足以推翻它的庞大势
力极为困难。但最重要的因素则在于欧陆国家是因共同的价值观而结
合在一起。各国不仅在有形势力上,在道德上亦处于均衡状态。权力


与正义取得相当的协调。权力均衡降低诉诸武力的机会;共同的价值
观则减低诉诸武力的欲望。国际秩序若被认为不公正则迟早会受到挑
战。但一国人民如何认定国际秩序是否公平,这同时取决于国内体制
及对外交政策战术性问题的判断。因此,国内各体制之间若能运作和
谐,对和平是一大助力。虽显讽刺,但梅特涅先于威尔逊总统,因为
他也相信有一致的正义观念是建立国际秩序的前提,尽管他心目中的
正义与威尔逊在20世纪想要具体实现的正义概念是多么南辕北辙。
事实证明建立普遍的均势并不困难。五位政治家将皮特的方案当
做建筑蓝图般遵循。由于民族自决的观念当时尚未发明,他们丝毫未
曾想到要把自拿破仑手中夺回的领土,依民族的分布分割成不同的国
家。奥地利扩大在意大利、普鲁士扩大在德国的版图。荷兰共和国
( Dutch Republic)获得奥属尼德兰(Austrian herlands,大部分属今
日比利时)。法国被迫放弃所有征服的土地,回复大革命前的“古老
边界”。俄罗斯得到波兰心脏地带。(为遵守其不在欧陆攫取领土的政
策,英国仅获得非洲南端的好望角。)
依英国对世界秩序的想法,国际均势的成败在于各国是否能扮演
好各自在整体大局中所担负的角色,美国在二次大战后所寄望于其盟
邦的也是如此。在实践的过程中,英国遭遇到欧陆国家观点不同的难
题,这也与美国在冷战期间的情形相仿。各国不会只把自己视为大安
全体系下的一个小齿轮。国家的生存需要安全,但这绝非国家存在的
唯一目的,甚至也不是主要目的。
就像现代法国未曾以分工的角度来看北约组织( NATO),奥地利
及普鲁士当年也不认为自己属于一个“大集团”。欧洲整体的均势,
若未能兼顾奥地利及普鲁士本身特殊且复杂的关系,或考虑到其传统
的角色,则均势对这两国便没有多大意义。
哈布斯堡王朝在三十年战争中未能取得中欧霸主的地位后,奥地


利便放弃想要控制全德的企图。衰颓的神圣罗马帝国于1806年寿终
正寝。但奥地利仍自视为中欧的龙头,矢志不让其他德意志国家,尤


其是普鲁士,抢走奥国传统的领导地位。
奥地利有充分的理由应深具戒心。自腓特烈大帝抢得西里西亚
后,奥国的领导地位便受到普鲁士的挑战。外交冷酷,崇尚军事,加
以高度纪律感,把普鲁士在一个世纪内,由位于北德蛮荒之地的二流
诸侯国,推向一个堂堂的王国,虽然在列强中仍是最小的,但军事力
量却名列前茅。普鲁士的边界断断续续,由部分为波语区的东边,越
过北德,再到已渐拉丁化的莱茵区——此地因汉诺威王国( Kingdom
of Hanover)而与普鲁士本土分隔——这使普国产生极为强烈的使命
感,以保卫其四分五裂的领土为国家最高目标。
这两个最大的德意志国家彼此间的关系,以及各自与其他德意志
小国的关系,是欧洲稳定与否的关键。至少自三十年战争后,德国内
部的情势便一直令欧洲左右为难:每当德国分裂衰弱,就会招来邻国
的入侵,尤其法国。反之,德国若有统一的可能性,又会令邻国疑
惧,甚至到今天仍是如此。黎塞留生怕统一的德国会独霸欧洲并凌驾
于法国之上,在1609年便有一位英国人提出相同的看法:“再论德意
志,若全德定于一尊,则各国均将惊骇不已。”在历史上,德国不是
太弱便是太强,此二者对欧洲和平均无助益。
维也纳会议的主导人物明白,若要中欧和平稳定,就必须打破黎
塞留在1600年所做的安排。黎塞留刻意助长中欧的分裂衰弱,使法
国始终保有侵略的野心并作为法军演练战技的场地。因此集会于维也
纳的领袖们着手合并但非统一德国各邦。奥地利及普鲁士是最强的两
国,其次是一些中等规模的国家,如巴伐利亚(Bavaria)、符腾堡
( Wurttemberg)及萨克森,分别被扩大及强化。拿破仑时代之前的
300余个邦国,被合并为约30个较大的国家,全部结合在新成立的德
意志邦联( the German Confederation)之下。德意志邦联旨在共同抵
御外侮,它是个完美的设计,虽强大到不怕法国的攻击,却又太分散
尚不足以威胁到邻邦。这个邦联平衡了普鲁士超强的军事力量与奥地
利无上的威望及正统地位。其目的在阻止德国走向全国的统一,保存
各诸侯国与王国的王位,同时又防阻法国的侵略。它在这三方面均很
成功。


胜利者在处置战败的敌人,以及设计和平方案时,心态必须由获
胜所必要的奋战到底的精神,调整到为达成持久和平所需要的妥协求
全。惩罚性的谋和对国际秩序无益,因为它会使战争期间实力已大肆
消耗的战胜国,还需要负责压制战败国对和约不满,决心抑制到底的
反弹。凡有不服的国家几乎必可找到不满的战败国为盟友。此即凡尔
赛和约( the Treaty of Versailles)失败的根源。
维也纳会议的战胜一方与二次大战的胜利者一样,都避免了这个
错误。要对法国宽大并非易事,法国企图称霸欧洲已150年,其军队
在邻国驻扎也已25年。但参与维也纳会议的政治家认定,如果能让
法国相当满意,而不是愤愤不平,对欧洲才比较安全。法国征服的领
土虽被剥夺,但得以保留“古老”即大革命前的疆域,而且比黎塞留
治理下的法国要大了很多。拿破仑的死敌英国外相卡斯尔雷说明如此
安排的理由:
“法国持续之过度作为无疑仍可能促使欧洲分崩离析,
但若令其失望则此等国家势必再动干戈,其不仅掌握主动,
且有一股道德力量,仅此便足以令其紧密诘盟。因而盟国出
于确保欧洲各强国均迫切需要之和平,应再给予一次机会。”
到1818年,法国获准加入在维也纳定期举行的有关欧洲事务的
集会,有50年之久,这几乎等于是欧洲的政府。
英国相信各国均十分明白自身的利益所在,一旦遭到挑战也懂得
如何自卫,因此对这样的安排或许不致有异议。他们不认为需要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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