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57节
对于卷入太监与北衙禁军的纠纷,张岱倒不怎么担心,随着他对世道的介入越来越深,必然要卷入各种人事纠纷中去,一动不动那是王八。
不过随着卷入的人事越发复杂,他也需要提高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单单一个前宰相的孙子并不足以让他游刃有余的在这世道之内冲浪。
眼下他爷爷在政治上处于一个弱势处境,所以张岱并不急于出仕做官,但也不意味着就不需要进行相关的筹备。他拒绝了皇帝的赐官,也不打算以挽郎出仕,真正想走的途径是科举。
一个现代人跑到古代去科举,结果又不好好读书,天天寻隙滋事,这话说着似乎有点好笑。
但是唐代的科举与后世所熟悉的明清科举流程本就大为不同,就这么说吧,到了开元年间还有官员在讨论帖经的必要性:我们是在为国举才、还是在挑背书匠?
科举难不难,也要看情况而定。比如唐代科举秀才科因为太难,所以到后来便渐废。但实际上对于穿越者而言,秀才科是最简单的。
因为秀才不考帖经与杂文,只考策问。穿越者大凡了解点唐代政治得失,会中译中的把观点用文言句式写出来,那就等着考官拍案称绝、高中秀才了。当然你要硬讲封建制度的劣根性,那就属于没事找抽型了。
秀才科之所以难,就在于大部分当代人都欠缺一个宏观的视角与视野,难以在身边的人事当中提炼总结出一套有启发性和指导性的理论。
张岱之前上书的漕运改革,如果留在科举策问当中,是绝对够得上高中秀才的标准,策问考的是思想与认知而非文采。
不过现在秀才科已经停了,要考也只能考进士,至于对当下人比较简单的明经,对穿越者而言又成了地狱难度。
唐代的科举进士科,有帖经、杂文与策问三场,杂文便是诗、赋各一篇。三场考试皆定去留,考完一场没考中就可以走了,三场考完还剩下来那就考中了。
对张岱而言,最大的拦路虎就是帖经这一关。他虽然知识储备不少,但是对于四书五经也做不到倒背如流。当中一些名句或许耳熟能详,可要让他说在哪一篇哪一段,则就实在记不准了。
因为思想和逻辑性、以及承载的信息太多,所以这些经书记忆起来难度更高,而且在后世生活中也没有太频繁的应用场景。背一篇《滕王阁序》,还能在景点免门票呢。
科举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想办法克服。张岱之所以有这一想法,因为挽郎加进士的出身,足以让他的起跑线比旁人更往前许多,在进行授官的时候更有优势。
而且唐代的进士并非考中便立即做官,需要经历两三年的守选,即等待两三年的时间才可以到吏部参加铨选获官。
随着吏部选人增多,守选期还会进一步延长,到了中唐以后甚至有人哪怕中了进士中央也没官给他做,不得已到地方担任节度使的幕府官。
有了进士出身,张岱就可以拥有更高的政治身份,并且不需要即刻便卷入到复杂的官场倾轧中来,可以等到更好的时机再选择解褐出仕,自由度要大得多。
还有比较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有了进士、或者前进士这样一个社会身份,张岱在家庭生活中也能享有更大的自由。
他又不能天天蹲家里煽风点火,他老子张均又是个耳根子软、没主见的货,说不定哪天又被郑氏忽悠起来搞什么骚操作、要来拿捏他。
他成为一个预备役官员,而不再是单纯的儿子身份,也能让那俩货多点顾忌。
“不知道今年有谁参加科举、主考官又是谁?抽空得打听一下!”
张岱一边翻看着经籍,一边念叨着。
科举通常在二三月举行,他来到这世界便忙着写墓志、然后又准备上访材料,对此倒是没怎么关注。
第91章 前路任我闯
王元宝这里很快便有了行动,第二天便召集一批人员,开始帮忙盘点岐王家财。
岐王家财众多,而且大部分都不是以钱帛形态存在的,所以在清点的时候既需要一个相对开阔、便于收储的场所,又需要一支相对专业的团队同时进行估价。
好在岐王家在东都的宅园不只两处,洛北的上林坊还有一座面积不小的闲宅,可以作为盘点的场所,而且那里本来就积累了数量众多的财货。至于其他各处积攒的财货,则可以用舟船通过洛水运抵。
清早张岱去告知云阳县主时,县主这里也已经将相关人事安排好。于是在接下来治丧的同时,便由岐王府家人与王元宝的伙计们对接盘点即可。
这一阶段张岱也不用参与,只要他们双方之间认可这一批财货数额即可。
而高力士那里也很快有了动作,提供了一个洛北道光坊的仓邸作为封存这一批钱款的库房。那里紧挨着皇城,距离内官和北衙禁军的老巢都很近,也能令双方都放心。
对于张岱提出先完成这件事、然后再讨论后续利润分配方案的意见,高力士也很赞同。
他自知这件事已经被圣人利用且关注起来,如果不守规矩,必定会被圣意所不喜。他们这些臣员也尤其不该在岐王丧礼的时候,来讨论一桩买卖能够得利多少。
事情顺利的推进起来,张岱却并不快乐,因为他又从高力士这里得知皇帝暗示要让武惠妃也参与进来的事情,一时间自然也是惊疑不定:你到底想干啥?给我表弟积攒玄武门唱名的本钱吗?
原本只是太监和禁军,情况还算可控,但今皇帝居然还想让武惠妃也参与进来,这就让情况变得越发复杂起来了,而且还会敏感到稍微有点摩擦剐蹭、就得有人哼哼唧唧。
不过武惠妃加入进来对张岱其实也有好处,彼此这一层关系其实远要比高力士那种许诺可靠得多,当然前提得是武惠妃相信自己。
无论后续如何,皇帝都开口了,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趁着岐王停殡大内,挽郎也随入治丧的时候,张岱便向内宫求见武惠妃。
“臣张岱,拜见惠妃!”
在受到接见后,张岱趋行登殿,向着殿中端坐的武惠妃便作拜礼。
武惠妃垂眼望着少年,脸上略有喜色,开口便薄嗔道:“已经不是初见,你这孩儿怎么生疏起来?日前赐你鱼符鱼袋,本就是为的便于访亲,一直等不到你来拜见,是埋怨之前没有将你直引陛前?”
“臣、孩儿不敢!姨母肯于垂顾、指点明路,已经万分感激,万万不敢有此刁恶怨念!日前得于指点,虽然日前陛前应对有失,幸在圣人恩佑宽恕,未加见责,反有褒扬。”
张岱连忙又顿首说道:“借姨母之力,家变得以善了。但在归家后又生人事的滋扰,小子陡遭恩慈埋怨,以致……”
他这里添油加醋的将他嫡母郑氏的刁难讲述一番,武惠妃也听得很认真。八卦是人之天性,更何况是宰相家事。
“唉,真是失礼!入拜恩亲,当献雅言。结果小子因近慈怀、情难自禁,竟将一通家丑来污姨母视听,真是不该……但、但孩儿与姨母初见万安山阳,前缘未深,姨母便倾心教我行正道、求恩眷,反而家中嫡母却……”
讲到这里,张岱便垂泪啜泣起来:“一门之内相处十几春秋,但使嫡母待我能有姨母一分仁慈,割肉奉亲犹恐不足,又怎敢横眉忤之啊!”
“好孩儿,你母去得早,家事又衰败,亲故多不知,你遇事无计,不来求我,更能求谁?
你也不必自觉家丑羞于启齿,虽然燕公家事我不便过问,但姨甥这一份情义并不作假,我甥儿在户外不是没有依靠,那郑氏若行事再这么刁邪不公,我决不允许!”
武惠妃也不只是听八卦,见张岱如此凄苦泣诉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由得颇有感触,想到万安山相见时情景,又忍不住眼泛热泪:“那郑氏虽出名门,但着实蠢!谁家户内长成这样知恩尚义的儿郎,不怜爱疼惜?
六郎你莫哭,若再哭,姨母也忍不住。早年我或无为人母的福缘,连诞数息俱不能活,满怀慈念无从寄托,感尔小子痛失恩恃、无所依靠,我姨甥两当真悲苦……”
张岱听到武惠妃悲声,一时间也哭得更加悲痛起来。牛贵儿等侍者见状纷纷入前劝解,两人才各自收起了哭声。
感情上的共鸣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虽然并没有往来太久,但武惠妃再望向张岱的眼神也变得更柔和,又开口说道:“往事俱已,而今你姨母户下也有儿女成人,只是他们仍然欠缺几年人事的磨练,远比你要稚嫩无知得多,你这表兄也要记得扶掖少类啊!”
张岱连忙又顿首应是,别管日后如何相处,在这感性时刻就得给足情绪价值:“过往不知母性为何,而今知矣!姨母赐我以厚恩,我自报弟、妹以甘霖。敢有疏远不及,伦理不容!”
这回答让武惠妃十分的满意,得知张岱做挽郎入宫后还没来得及用餐,连忙让人进奉餐食,姨甥两便在这殿内一边进食一边闲聊。
聊天中,张岱也讲起了那飞钱的事情,并表示请武惠妃也参与进来分一杯羹,武惠妃对此却热情不大,只是摆手笑语道:“我今在深宫中,又无用钱处,用度也不乏,外间亲属偶有进奉都多数退回,倒也不必贪取你们少辈的事利。”
“说来惭愧,此是渤海公传达圣人之意,孩儿才顿悟没有及时表情于姨母,故才匆匆入拜……”
张岱先说了一下这是皇帝的意思,然后又说道:“姨母乃天子妇,并食于国,自无所缺。但诸表弟成人后也需有钱事的帮补,才能从容于人间,岂可久仰父母。”
他有点拿不准皇帝让武惠妃参与进来是什么意思,能想到的可能就是皇帝对这事有点小兴趣但又不太大,所以让武惠妃这个工具人插上一脚,如果来年真的发展好的话,不排除直接收归内库的可能。
这么想或许有点小气,但想到这老登晚年为了享受,各种盘剥无所不用其极,看到某个新兴行业先点个灯开视野,等到日后发展壮大再收割,绝对是有可能的。
对此张岱也谈不上什么抵触,只要自己力量还没强大到能够挑战皇帝,天下都是人家的,何况一桩小买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复杂的人事关系当中抓住那些可以帮助自己向上攀爬的元素。
至于说未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会不会绑在寿王车上下不来,现在想这些没有用,庸人自扰而已。李林甫下不来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人安禄山直接对那爷俩贴脸开大。
实力不行,什么时候都是随波逐流。实力够了,你管我趴哪车?老子特么自己就是一驾车!
武惠妃听到这是皇帝的意思,而张岱又言及她儿子们的前途,顿时也不再是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又不无羞赧道:“你姨母自幼生长于内宫,外间的见识实在不足,六郎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处置?若觉得力薄,我这里可以分派两个人员给你使用。”
张岱眼下也只是稍作通知,确定武惠妃有一个参与的意愿。具体的经营和股权、话语权的分配,仍待完成岐王家这一桩业务,他从长安返回之后再商讨。
至于武惠妃提出要派人,张岱也没有拒绝。
只有武惠妃明确参与,他作为武惠妃的外甥,在这件事情里也就有不被踢出局的底气了:你们固然都是皇帝鹰犬,我也有枕头风直达圣听,不想好好过,那大家就互相伤害!
他在武惠妃这里一直待到天黑时才被内侍引出,倒是挺可惜没有见到皇帝。不过转念一想眼下皇帝正扮演一个痛失手足至亲的深情男子,自然不可能到后宫内眷处瞎转悠。
接下来丧礼各项仪轨陆续进行,而岐王家财也在被快速盘点。所谓浮财虽然不一定是指的钱帛,但一定是能够快速在市场上变现、价格也比较统一,因此盘点起来倒也快。
最终在洛阳发丧的前一天,岐王东都家财被盘点完毕,一共有一百七十余万贯,远远超出了之前张岱所说的百万贯,全都被收藏在道光坊仓邸中。
王元宝在见到这些钱财入库后,便也先一步返回长安、准备在长安筹措钱帛。他虽然是长安巨贾,但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钱压力也很大,所以需要筹措一番。
这件事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是在都内一些权贵圈子里也已经不是秘密了。毕竟岐王丧礼本就万众瞩目,巨额家财如何处置自然也让人津津乐道,所以许多人都已经在暗中留意。
接下来护送岐王棺椁返回关中的送葬队伍也从洛阳大内出发,庞大的送葬队伍前后长达数里。
张岱等挽郎们各自执绋于岐王棺椁两侧,神情肃穆、高唱挽歌,在左右观礼的洛阳百姓们注视下,沿天街一路向南,自定鼎门出都之后,队伍便向西折转,直投崤函道往长安而去。
第92章 长安居易
仲夏五月,骄阳当空,天干物燥。人站在外,哪怕什么都不做,过不了多久便会大汗淋漓。
睿宗桥陵的陵园中,葬礼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张岱等挽郎们则顶着骄阳站了更久,早已经口干舌燥,却还要大声高唱着挽歌。
张岱一边强撑着,一边还苦中作乐的在心中暗想着,以后谁再觉得读书苦,就让他来做挽郎!就这天气,书庐读书,凉风习习,那不爽吗?
好不容易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岐王棺椁才总算被送进了墓道里,岐王家眷们自然是哭声震天,而一众挽郎和其他助丧人员们总算是可以解散休息了。
“阿郎、阿郎,在这里!”
张岱刚刚挪步撤离尚未封土的墓地,陵园外的树荫中一片帐幕间便响起了阿莹的呼喊声。张岱作为挽郎一路西行,阿莹则与另一名侍女、加上安孝臣和丁青也一同跟随送葬队伍来到长安,以沿途照顾饮食起居。
陵园外大道两侧还有众多畿内权贵之家所搭建的沿途路祭的送葬帐幕,自然也包括他们张家,阿莹她们便待在张家帐外。
“傻不傻?站在外面这么暴晒!”
张岱走过来,见到阿莹小脸上满是汗水,心生怜意,薄斥一声。
一路西行,每到没人处,这少女便往返给队伍中的张岱送饮品食物,大半个月行程下来,白皙的脸蛋儿都晒成了小麦色。
“我怕阿郎出来见不到!”
阿莹嘟着小嘴,拿着手里用温水浸透的软布帮张岱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又不忘向陵园里看上一眼:“丧事总算结束了?”
“结束了,稍后就可以回家了!”
张岱还没说话,旁边一个比他大了几岁的少年走上来笑语道,旋即拍拍张岱肩膀道:“雒奴,事了后你们是直回洛阳还是留在长安一段日子?你的事迹,西京时流也多有闻,我说你是我侄子,弘文馆里同窗还多不信。你要多留几天,我带你让他们见识见识!”
这少年就是张说的少子张埱,正在长安弘文馆中读书,也是张家为数不多与之前少年张雒奴感情不错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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