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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37节

  听到自己儿子被长辈这样夸赞,张均心里也有点美滋滋的,尤其他还有事相求,因此便也笑语说道:“此儿确有几分内秀,只是短于人前自夸,所以往常家人不知、世人不知。

  如今奏闻于上、风格初显,也是户中亲长言传身教之功。伯父赞他,也不要忘了告诫他要戒骄戒躁、勿染恶习!”

  张说听到张均居然这么说,不由得认真打量这父子两眼,各自表情上却瞧不出什么端倪。

  至于堂中其他的张氏族人,心中则又不免暗生惊诧,方才张均还称其“逆子”,这会儿却是态度大变,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抛开这些不说,趁着族人们聚集堂中,张说又板起脸来再次强调要肃正家风。

  须知日前崔隐甫等人弹劾他“招引术士、徇私僭侈”等罪名,若真罪名坐实、从严惩处的话,是足以要了他这一条命的。

  现今幸在事情有了一个尚算妥善的结果,但那些人没有达成目的,未必就会善罢甘休。而且一些之前张说在中书省的心腹下僚,眼下都还受拘于刑司,且多半难救。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家自然还是要低调做人,尽量不要引起什么恶意的关注,老老实实熬过这一阵风头过去。

  众张氏族人们、尤其是那些年轻子弟,在听到还要再过上一段时间的清苦日子时,各自也都面露难色。

  之前金吾卫包围家宅,已经让他们备受煎熬,好不容易等到金吾卫撤离,他们本来还想放纵庆贺一下,却不想仍然还需要克制忍耐,心里自是有些不爽。

  可当见到长辈声色俱厉的模样,他们也都只能乖乖低头应是。

  在对族人们告诫一番后,张说便摆手屏退众人,只留下几个重要族人商讨后计,张岱因为刚刚作出的贡献,便也被留了下来。

  “昨夜宗之在宪台玉骨难屈、雄声勇作,致使宪台人事大乱。崔隐甫更因河南府事牵连,暂时难能抽身,使我免于受迫太急。”

  讲到这里,张说又望着张岱发问道:“那河南府周录事案事,宗之你知几深?能否确凿牵引到崔隐甫身上?”

  张岱自知他祖父还是心有不甘,想要伺机报复,但他却不想让周良家人好不容易摆脱囹圄、而后便又身陷政斗旋涡之中,而且说实话现在并非发起反击报复的好时机。

  于是他便干脆的摇头,并开口说道:“周录事南郊遇害,的确只是一桩意外。河南府众官员为推脱罪责而诬蔑其人,崔大夫解职多时,难为牵连。想必圣人也是知此,所以才令崔大夫督查此事。”

  听到这话后,张说神情又是一黯。是啊,圣人安排崔隐甫调查此事,就是为了杜绝河南府事牵连到崔隐甫身上来。起码在将李林甫处理之后,圣人并不打算再针对御史台进行更加彻底的人事变革。

  “那你所上奏周录事遗计确切是何?”

  想了想之后,张说又询问道。

  这一点倒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张岱很快便将他所上书有关漕运改革的内容复述一番,张说也听得很认真,听完后忍不住感叹道:“这周良确是一个贤才,可惜埋没下僚。此番计略举不应时,今恐为宇文融奸徒得矣!”

  张岱听到张说这么说,便又开口问道:“我年少识浅、不能洞见世事艰深,日前常与周录事交际谈论,听其怅言洛南水土多为豪强富室、权势之门所侵占,以致耕者无田、贫者无舍。宇文中丞倡导括田括户,这难道不是益国益民的良策?”

  “户亡于外、地荒于耕,民失其业,国失其政,搜之括之,当然是善政,所以我才令你耶亦预其事,并为判官。”

  听到张说这么说,张岱倒是一奇,没想到他老子还有这样一段履历。

  他有这样的疑惑,其实也是受了“文学与吏治”这种观念的影响,认为张说跟宇文融是政见不同的路线之争,乃至于怀疑张说就是宇文融推动人口和土地改革的拦路虎,现在听来,似乎不是那么一件事。

  “宇文融,诡才也!智多而生奸,贪权而乱法。我国家立制百年,诸代贤能皆有宏益匡建,遂有南省诸司各司其职、分理国政。偶或有事不协于省司,亦可置使别处、事毕使除。”

  张说对宇文融印象极差,哪怕在家里都忍不住斥骂:“此徒长衔使命、久处省外,是欲法外设法、制外造制,省司俱闲,使令为重,使国法为虚、便宜为常。

  其所事者,民、政根本,事总由之,所使群徒、人莫能考,台权省命、流任地方,州县之长、迹类僮仆,庶人百姓、尽成鱼肉,长此以往,乱必滋溢!或因一时物困而见重,此徒久必死于此道!”

  听完张说对宇文融的评价、或者说是辱骂,张岱才搞清楚两人矛盾之根本。问题说的浅白一点,那就是宇文融想绕开南省中枢体系搞个新和联胜,自然就惹恼了南省老大张说。

  讲到贪权,张说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但张说贪权揽权的行为还是在建立并运行百年的中枢格局当中。

  宇文融精明干练,且主动性强,绕过南省将使职体系发扬光大,实现了位卑而权重,对中枢的政治格局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这才是二者矛盾的根源所在。

  类似的矛盾,还有天宝年间李林甫对韦坚的打击。这是权力结构内部产生的冲突,而不是所谓的改革进步力量与保守派的矛盾。

  至于说二者孰是孰非,这也很复杂。就连张说自己都承认,尽管大唐进行了长达百余年的制度建设,但还是会有事不能协于省司的情况发生,所以需要使职进行处理。

  但是这个使职你也不能任了就不撤销,一直独立在外运行职权,拿着中央授给的权威去肆意破坏地方的行政秩序与生态。

  张说对不对倒是不好说,但预言还是挺准的。别说宇文融了,就连大唐都得栽在“台权省命,流任地方”上边。

第61章 闵损芦衣

  由于张说对宇文融的怨念实在太深,以至于提到其人便情绪激动、忍不住要切齿痛骂,接下来的讨论自然也讨论不出什么头绪出来,因此张光等几人便想起身让张说先去休息。

  张均看了一眼正微笑望着他的张岱,略作沉吟后便又望向父亲开口说道:“宗之此儿虽然内外俱赞,但终究还是适逢有事而侥幸略有表现,治学治艺未成方法,久为人赏难免露怯。

  所以我想家事安稳之后,便将此儿送至弘文馆精学文艺,阿耶以为可否?”

  张岱闻言后不由得心中暗生不爽,只觉得他老子这货真是欠收拾。哪怕是在给自己争取一个入读弘文馆的机会,都要习惯性的贬上自己几句。

  张说听到这话,神情倒是一缓,认为儿子总算是开窍了,懂得缓和一下父子关系。

  老实说对于张岱这个孙子的学识深浅,他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但料想其这个年纪也难积累出什么深厚的学识,即便有所表现,也不过是天赋聪颖使然。

  总归还是需要进行一番系统性的教育,以免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天赋被埋没,最终泯然众人。

  其实张说是想将张岱留在身边,亲自耳提面命的进行教导,毕竟他致仕在家也无聊,而且张岱这小子颇具机变之才,很是对他胃口,甚至都从其身上看到些许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不过张均提出让其入读弘文馆也不是不能考虑,起码能够扩展一下交际面,与同龄人有更多的交流。有的时候,人脉就是要比才能更重要,天天闭门苦读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

  只是他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堂外突然响起一个尖利刺耳的吼叫声:“不可,我绝不答应!”

  堂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到张均的夫人郑氏脸色铁青、满面怒容的站在厅堂门口,手里还牵着眼角乌青、鼻子红肿的儿子张岯。

  “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事归舍再说!”

  张均看到门外的妻儿,心内顿时一慌,旋即便有些羞恼,在席中站起来指着郑氏便皱眉怒斥道。

  郑氏原本待在东厢,当儿子嚎哭返回告是被张岱殴打的时候,她心中自是惊怒不已,但还留了几分小心,当探听到这小子被留在堂中叙事,便没敢直接来问。

  她一直在后院里等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来到中堂,结果刚刚来到这里,便听见丈夫竟然要把入读弘文馆的机会让给那孽种,她哪里还能忍得住!

  如果怒火能够显现出来,那郑氏这会儿头顶的火苗都得窜起了数尺高。

  她愤怒的走进了堂中,没有理会丈夫张均的训斥,而是直勾勾望着张说,口中疾声道:“阿翁日前分明应我,今春之后要将我儿送入弘文馆读书,为何今日却要择此孽种?

  这孽种方才在前庭殴辱我儿,阿翁难道不见!”

  “堂中尽我张氏骨肉,你道谁是孽种?”

  张说连日遭受打击,心中也是积忿多时,如今又在自家堂中遭到挑衅,他本也不是什么脾气和善之人,怒火直冲颅顶,抬手指着郑氏怒问一声,甚至举手将面前桌几都给掀翻,器物洒落一地。

  大概还是顾忌身份有别,但心中怒火委实难耐,张说顿了一顿后又怒声道:“来人!速速出坊往郑爱家索其来问,这老儿禀何家风、教其子女,谁给的胆量作乱我家厅堂!”

  张说虽然好与山东世族联姻,但也只是爱其门第而已,并不意味着就会有多迁就。郑爱就是张均的丈人、郑氏的父亲,此时被郑氏当面骂自己孙子是孽种,张说便直接骂她老子是老儿。

  “阿翁不要……是妾失礼、妾有失言!”

  郑氏听到张说的怒吼声,恍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被怒火冲昏的头脑顿时便也恢复了几分理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声说道:“妾有失言,冒犯阿翁,求、求阿翁只责一人,打罚任受,千万、千万不要延及……”

  一旁的张均见父亲动了真火,便也再顾不上做那佯怒姿态,终究还是护妻心切,便也连忙快步绕到父亲案前作拜道:“阿耶息怒、息怒,娘子入门来,多称贤惠,日前家变骤生、因受惊扰,所以、所以才会……

  恳请阿耶念她过往勤于奉亲、相夫教子,恕此失态。阿六、阿七,你两个快求大父、求大父宽恕你母!”

  张岯刚才还想着终于能让母亲给自己撑腰报仇,却没想到母亲战斗力这么差劲,一个照面便被祖父吓得跪地求饶。

  不过他也是到了晓事的年纪,感觉到这氛围实在不怎么好,便也连忙叩首在地,带着哭腔哀号道:“求求大父,求大父饶过我阿母。我不怨他、不再怨阿兄打我,求大父放过阿母!”

  张岱听到张均叫喊自己,心中自是暗骂一声,他这里看得挺过瘾的呢。

  本来他还想找个时间再刺激一下郑氏,却不想这妇人今天便要自爆,果然没怎么受过欺负,实在是忍不了气。如果气性只是如此,怕是受不了几次折腾。

  至于自己被骂孽种,老实说张岱真不怎么生气,甚至觉得张说这反应都有点夸张:你儿子啥货色你不清楚?这种能好吗?我今天这么优秀,跟你家的种确实没啥关系。

  这时候,张说也望向了张岱,张岱想了想后便站在了父亲的身边,躬身对他爷爷说道:“孙儿性非至善,憾不为恩慈所喜,但有先贤事迹教我,闵损芦衣,孝迹感人。

  况今家变方定,实在不宜再自生事端、授人以柄。人间忧苦实多,和悦却少。今委屈一人,合家欢愉,我何乐而不为?”

  “谁要委屈?不须委屈!此宅舍我先人所传,老夫更为宏建。宗之是我贤孙,赏之爱之,谁若厌此老物霸道,速去勿留!”

  张说迈步走下堂来,抬手将张岱拉在自己身边,然后垂首望着这跪在堂上的一家三口。

  张均只觉自己此番真是遭受无妄之灾,此时听到这话,顿时越觉父亲对这小子的欣赏还要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一时间心里都有点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但为了化解父亲的怒火,他还是频频用手肘去捣跪在身边的郑氏,示意她赶紧再继续认错。

  郑氏也自知她所谓的大妇尊严在张说这个真正的家主面前屁都不算,而且今夜确实自己情急失言,如果不能获得谅解,怕是自己娘家都要遭受连累。

  于是她连忙匍匐在地,膝行来到张说足前,口中悲声道:“拙妇不敢、拙妇不敢……方才情急,只是恐我儿错失入读国学的机会,担心自己不能妥善教养此门孩儿,求阿翁恕罪。

  阿六、六郎,六郎你原谅阿母失言,相处这些年,我们母子虽不亲密,但也、我也是盼你能长大成人……”

  “夫人言重了,慈怀之深、岂我敢度?凡所恩赐,恭受而已。今日的确有训诫阿弟的言行,夫人如若不悦,明日晨问杖训则可,又何必诘问大父呢?

  世事艰难,大父臂擎门楣、庇护族众已经很是辛苦,实在不应再以小事滋扰。”

  张岱一时间仿佛明前龙井一般口气清新,稍作感叹后又对张说欠身说道:“当下宵禁已设,内外不通,本非要事,大父也实在不必驱使家人犯夜出行。”

  张说一时气怒至极才说要把亲家郑爱牵来问罪,实际上当然不能这么做,毕竟今时不同以往,规矩还是得守着点。

  他不是听不出这小子暗损损的上眼药,但这话听在自己耳中的确是很欣慰。

  哪怕平日不说,这满门上下男男女女也得明白自己所享荣华富贵因何得来。区区一个郑氏女敢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真是骄纵出来的毛病!

  “夜深了,退下罢,有事明天再说!”

  他摆了摆手,不耐烦的沉声说道。

  张均一家三口闻听此言后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向张说作拜告退,即将行出厅堂时,张均又抬手拉了拉郑氏衣带,示意她再对张岱说几句话。

  “六、六郎,阿母今天失态了,你不要在意。从今往后,仍然相处如初,你、你……”

  郑氏虽然不肯,但侧眼见到张说脸色仍然不善,还是停下来又对张岱点头说道。

  “闵损芦衣,家和则喜。”

  张岱只是又以典故回之,他才不评价郑氏对他是好是坏,总之自己就是要学先贤至孝,这总没错。

  这回答对郑氏的伤害实在不小,本来吓得发白的脸色都又开始气恼泛红,但也实在不敢再挑衅,只能牵着儿子低头疾行而去,张均则一脸尴尬的随行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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