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46节
譬如张说去位已久,其家仍然荣宠不衰、宾客盈门,张岱更能科场报捷、天下知名!
当然,王守贞也是只见其一、不见其二,本能的认为打倒自己的必然是强大的存在,下意识的进行脑补。但实际上,他在张家只是做个马夫而已,又哪里会知道张说去位后那些曲折复杂的人事纷争与倾轧。
“哼,匹夫丧志、不如猪狗!日后家中事情,你少发声议论!”
王毛仲听到这话后便冷哼一声,心里认定这个儿子已经废了,旋即便又沉声道:“此徒贪誉,欲以我家资货成其济困救灾之名,以期能于选司得享令声。
我日前虽在圣人面前说过绝不以此牟利,但也不会舍我家资,成全其名。他想空手捞得这些物料,那是做梦!日前已经由我处诈走钱帛数万,若欲求药,必须比照时价奉还财帛!否则宁可将此物料撒于河中,也绝不舍之!”
这件事已经在圣人那里挂了号,王毛仲又刚刚遭受一番敲打,自然不敢再囤积居奇的凭之牟利。但若就这么施舍给张岱,他也决计不肯,起码要收回各类本钱花销!
这不只是一个利害问题,更是一个面子问题。北门诸将都已经因为分红迟迟不到位而颇多怨言,若再知他将大宗药物白送给张氏小子,各自心内必然更加的杂念丛生。
若那小子真敢借惠妃之口再向圣人告状,说他出尔反尔,那他便进言这些物资还要储备以供禁军牛马役力防疫,张氏子勒取外用、居心叵测!
他这里已经做好了算计,不过也没有用上。因为张岱也懒得跟他扯皮,处置疫情向来都是防大于治,一旦天气完全的转暖,疫情必然也会快速的扩散,灾区大量耕牛染疫,即便抢救回来,怕也很难参加接下来的春耕。
所以眼下最重要是找到足够的防疫药物并尽快输送出去,因此在王守贞将其父之意传达过来的时候,张岱当即便表示答应下来,愿意用时价接收一批其所囤积的药物。
眼下的他并不缺钱,除了之前所掌握的资财之外,还有王毛仲赔付过来的将近两万贯,加上他爷爷又送给他积德坊一处宅院、宅院中同样收存有价值两万贯左右的钱帛物资,以供他游历花销。
所以他立即便抽调出三万贯钱帛出来,要在近日便完成买卖、然后向东运出。时下已经是二月中旬,他也要赶在三月前离开洛阳东行。
由于他麾下徒众多数还在灾区做事,于是他便把同年们从温柔乡里拎出来,让他们帮忙管理完成这笔交易。
众人眼见到张岱并非说说而已,是真的拿出钱帛巨资来筹措救灾物资,心中也都钦佩得很,对此自是不敢怠慢,全都打起精神来开始帮忙。
值得一说的是,宋三娘家也将他们今日风月戏乐的花销账目送来,几天的花天酒地便造了将近两千贯的巨额花销。
张岱看到这数字后也不免暗自咂舌,直叹这销金窟果真名不虚传,假使去年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他手里能有这样一笔巨款的话,早已经跑没了影而不会继续留在洛阳蹚浑水。
数额虽然很庞大,但一笔笔花销也都记录的很清楚,于是张岱便又让家人运输钱帛去付款清账。
可当钱帛送去的时候,宋三娘却拒收这么多,李嶷个大嘴巴早向其透露了他们接下来要奔赴灾区救灾,所以宋三娘只收取了三百多贯的本钱,剩下的则就让张氏家奴拉回来用作救灾。
世人的身份哪怕再怎么卑贱,但对高尚的情操总有自我追求。张岱也没想到宋三娘竟然将送进门的钱又推却出来,便亲自登门道谢。
“六郎自是志气雄伟的大丈夫,以天下人祸福为己任,官身初拜便急去救灾。奴等虽无这样雄伟的志气,但也有几分物伤其类的人性。
往常积攒一些闲钱,也只是供奉佛堂香火,期盼积累功德,以求来生获救,清静享福!但今能救得现世人,让那些受灾的妇孺免于疾苦,今生便能享一份福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宋三娘口诵着佛号,一脸真诚的说道。
张岱听到这话后,心内也是五味杂陈。这世上偏偏最可怜悲苦之人最愿意相信行善积德能有好报,反而是那些高高在上、最应当有这样操守的人将此视为一个笑话,人形兽态、禽兽不如!
这时候,又有一个玲珑娇俏的少女由外面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正是前夜于此侍奉张岱的莺奴。
这少女将手里包裹摆在张岱面前案上,垂首怯声道:“奴前蒙错爱、得侍一宵,倚门以待却不见郎君,心中薄怨,却没想到郎君是忙于如此大义之事。奴乡在曹州,幼为客商掳卖到洛阳,幸阿母市买收养才得成人。
郎君今将往救灾情,便拣些许财物助郎君此行,生身父母或也嚎啕待救,若能借郎君之手施及些许,奴也不算绝情不孝的罪孽之人,还请郎君勿嫌物薄……”
张岱打开包裹一看,见里面有散碎的小块金银、铜制的臂钏发钗之类,还有不少钱文磨蚀的铜钱,想来都是长期积攒下来的散碎钱物,但价值也都不算多高。
这少女虽然娇俏美艳、声艺动人,但之前只是学艺,日前才初为张岱缠头,缠头资百匹绢也被宋三娘退回,自然不像杜十娘那般还有自己的百宝箱,如今拿出来这些怕也已经是大半的私己。
张岱堂堂贵公子,结果来到这里却像打秋风的穷酸书生一般要人掏箱底的资助,不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是在他看来这只有一宵露水情缘的少女更多了一层楚楚动人的魅力。
他抓起这包裹塞回少女怀中,转又对宋三娘说道:“宋三娘这一份襄助义举的情怀,当真令人钦佩,我也不再客套拘泥、不准你们借此自造功德,那些钱帛,我便收下了,一定会丝毫不留,尽用于救灾!”
宋三娘闻言后便也笑语应是,转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站在一旁的少女莺奴,又开口道:“这女子也是一份真心,六郎若嫌繁琐……”
“既然是真心,哪比得上自己亲自赠施?我既收纳了三娘赠物,自然也要向你讨一个掌事陪同监督,看看这些钱帛全都花在了实处。她既自己凑来,便且做上一趟女掌事。”
张岱闻言后又笑语道,他站起身来抓着泫然欲泣的少女轻声问道:“怕不怕行途赶路的辛苦?愿不愿与我同行?”
少女闻言后忙不迭连连颔首,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妥,赶紧停下来偷眼望向一旁的养母。
“六郎真贪心,既纳奴献财,却还要劫我爱女!”
宋三娘忍不住苦笑一声,旋即便又白了少女一眼,没好气道:“想去便去,往前几年,难道都是我把你强留在这里?离了此间,莫再回头,自此以后,祸福自受!”
少女莺奴听到这话,泪水顿时如珠串一般涌落下来,只是连连点头,口中已是泣不成声。
“你母女几年情缘,总需时间话别,莺奴暂且留此,离都之日我来领她。”
张岱见宋三娘也不无伤感,于是便又笑道:“我家也不是什么天涯海角、生人难近之处,三娘若思子情切,时时都可来访!”
“你家在何处,我能不知?薄情子,莫因一时贪色便将我女引走,却让她煎熬受苦!”
宋三娘听到这话后,蓦地眉梢一挑,忽然忿忿说道。
张岱一听这里面似乎还隐藏着什么陈年积怨,自然不便接话细问,干笑一声然后吩咐金环暂且留在这里,帮着莺奴收拾行李、等待自己来接,然后他便先行离开了。
回家途中他却有点犯愁,这出去一趟就带一两个女子回来,不说家人们怎么看他,家里屋舍住不住得下?宋三娘这里还好说,接下来再去王毛仲家喝喜酒,一定得管住自己,可不能一个坑栽两次!
第230章 两厢情愿,翁婿相得
王家的这一场宴会,仍旧在其大内宅邸中举行,便是去年宫宴结束后高承信送张岱出宫时、向他指明的地点。
除了张岱之外,高承信作为高力士的代表,杨思勖的养子杨绍义,还有几名大太监也都各派代表参加。
飞钱的利润实在是太可观,哪怕高力士也一口吞不下,同样也承担不了王毛仲所施加的压力,所以他便也将其他大太监也都引入进来。尤其是杨思勖的加入,这才让王毛仲心生忌惮,不敢轻易用强,只能相约谈判来解决。
赴宴这一天,张岱先与高承信在其宫外家中碰头,又等到杨绍义等人到来,这才一起向大内玄武门而去。至于安孝臣和银环等护卫,则就都暂留高承信家中。
一行人除了张岱之外全是太监,倒让张岱更有一种业已打入阉党内部的感受。
因为仅仅只是一场订婚宴,所以王毛仲也没有邀请太多宾客,前来道贺的除了其北门下属之外,便是张岱和这群太监。
王毛仲的次子王守廉站在玄武门处接待宾客,如此姿态显得整个大内似乎都是他家庭院。
张岱也不由得感叹这王毛仲真的是疯狂在皇帝的雷区跳舞,公然的在北门结党营私,在大内安家又一副主人翁姿态,他不死谁死啊!
所以说人真的很复杂,当今皇帝对兄弟、对儿孙、对外朝的大臣全都防范甚严,但是对一些特殊的人又近乎没有底线的纵容。
这王毛仲作为禁军大将,当下的许多作为都已经过分到让人看不过去了,皇帝仍然对其包容忍耐,也实在让人好奇他的尺度究竟何在?
这其实也能体现出皇帝性格中的缺陷,一则是懒,就算王毛仲的职权比较特殊、不好寻找和培养替代者,但也不至于完全无人能够取代。
可皇帝从履极以来就一直维持北衙这样的人事局面,哪怕外朝执政班子都换了几茬,但北衙始终没有进行大规模的人事调整。
第二那就是自负了,大概在皇帝看来,王毛仲区区一介家奴而已,凡所荣宠皆由其赐,想要收拾他也不过是一念之间,所以对他一些违规犯禁也都视而不见、并不严加追究。
第三就是皇帝喜恶刑赏没有尺度,前期尚可以凭着理智和纳谏来有所克制,不至于过分的放纵一己的喜恶,可是随着越发的志得意满,也就越来越随心所欲。
张岱本身跟王毛仲倒也谈不上有多深刻的矛盾,无非这家伙自己献女不成转而迁怒自己,结果却崩了牙。
但若说实际的利益冲突,彼此实在没有,未来张岱无论在朝中谋职还是到地方做官,与之交集都不会多,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同行的内官们看到王家这待客的架势,心里却都不是滋味。
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哪怕他们都是皇帝的心腹爪牙,但内官们都是一群身体残缺的人,王毛仲却妻妾众多、儿女满堂,甚至安家于大内,公然的结党营私。越是对比,太监们自然越是嫉恨。
“这霍公当真是死性不改啊,日前方遭一番敲打,而今又骄态复生!真不知还要经历怎样的教训,他才能懂得恭谨做人!”
高承信凑在张岱耳边,咬牙切齿的小声说道。原本他还自得于之前双方的交锋、内官们占了优势,可是这会儿又忍不住愤懑了起来。
张岱只是笑笑并不回话,他打定主意今天也不做什么出头鸟,只是安安静静的喝一顿喜酒,至于他们怎么分赃也都由得他们,反正不会少了自己所代表的武惠妃那一份。
王守贞这个被夺爵的庶人已经没有资格在外迎接宾客,今天也只是在宅内身着一身布衣、如奴仆一般内外导引。
当见到张岱到来时,他便阔步迎上来,殷勤作揖道:“某已在此专待六郎多时,六郎今日饮食戏乐凡有所需,告某即可!”
“这、这……”
高承信等人自知王守贞之前是个什么德性,如今看他如此判若两人的表现,一时间也都不免诧异不已。
“客从主便,倒也不需要额外的关照,你自去接引宾客即是。”
张岱摆摆手说道,王守贞闻言后先是恭声应是,却仍跟随在张岱身后并不离去。他待在这里,也是不想看过往那些北门朋友们的冷眼戏谑。
王毛仲今天也是一身盛装打扮,与人言谈都伴随着浮夸的笑声,言则必称今日大喜,但因为太过刻意的强调,反倒显得有些空洞虚伪、乏甚情绪支持。
原因也很简单,做皇帝的丈人才是他的夙愿,如今为情势所迫而退求其次,固然借此联姻可以更加强化他在北门的权势地位,但终究不是最优的选择,也就难怪他强颜欢笑了。
张岱登堂道贺,王毛仲倒也没有了太多的情绪变化,这小子顺妥的拿钱买药、很是补贴了一番他的损失,让他心中郁气稍稍化解了一些。
因此他这会儿倒也还能笑脸相迎,甚至还夸奖了张岱几句:“张郎才华高超、是春榜状头,肯来相贺,使我厅堂增光!”
“霍公过誉了,豪庭贵邸、比邻宸居,人臣之贵莫过于此,金璧辉煌,又岂需谁来辉映增光?”
张岱客气的应答两句,然后便退到了厅堂一旁不甚起眼的席位中去,等待宴会的开始。
尽管王毛仲并没有特意邀请太多宾客,但前来道贺的宾客仍然不乏,主要便是一干北门将士们。王毛仲与葛福顺可谓是北门权势最大的两人,如今他们将要结成亲家,北门诸将谁又敢无所表示?
张岱跟这些人自是不怎么熟悉,也乏甚共同话题,于是便在席中一边浅酌慢饮,一边听高承信等人介绍这些北衙的将领和他们彼此间的关系。
其实从当下的风俗而言,王毛仲跟葛福顺联姻倒也不算太突兀的事情,北衙内部也有许多类似的情况。
毕竟他们的交际圈子、人脉关系就这么大,虽然各自官爵不低,但外朝品秩相等的朝士们又不屑与他们结亲,寒门小户他们自己则瞧不上,袍泽之间儿娶女嫁,门第既相当,而且还能加深情谊、互相关照。
可问题是,底下人这么干也就这么干了,也没有太多人去关注,但是他们作为顶头的老大也这么干,所引起的关注和造成的恶劣影响那就要更加的严重了。
但这件事无论再怎么不妥,皇帝既没有开口表态制止,太监们纵使心有不满,也只能私下里唠叨抱怨。
张岱也只是旁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同时心里不无噱念道,圣人这不是也没禁止你们太监彼此联姻结亲吗?
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连串的喧哗叫嚷声,原来是新女婿登门送礼来了,张岱便也随着外人一起来到外堂看热闹。
门外一群身着鲜衣华服的北衙子弟们昂首阔步的行入庭中来,为首一个年纪二十出头,身形六尺有余,内里锦袍、外着半臂,打扮得跟个新年红包似的年轻人,大步来到站在堂前的王毛仲下方,叉手作拜道:“小子葛延昌,承蒙霍公厚爱,赐以娇女、纳为婿子,今日奉礼来拜,恳请丈人笑纳!”
周遭北衙子弟们闻言后纷纷鼓掌叫好,但也不乏人凑趣之余、眼中还闪烁着嫉妒之色,并有站在王毛仲身边的北衙将领笑语道:“耿公之子有些痴啊,今日只是具礼纳采,便称翁婿,言之过早啊!”
王毛仲自知并不是所有人、甚至就连他们北衙中人都未见得乐见这一桩婚事,闻言后便阔步走下阶来,大臂揽过这年轻人并大笑道:“此儿英壮,不亏其父风范,甚得我怀,勿谓言之过早,两厢情愿,难道还会有什么变数?”
周遭众人闻听此言,又都纷纷鼓掌叫好,而那年轻人葛延昌见这新丈人如此赏识自己,不免也笑逐颜开,一脸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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