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21节
张岯凑到他面前来,一脸堆笑道:“阿兄,兄弟阋于墙外御侮,这道理我懂得。昨晚我也守在河南府别馆外保护阿兄,从今往后,阿兄能不能别再打骂我?”
张岱闻言后也是不免颇生感触,拍拍他肩膀叹息道:“兄弟哪有深仇?你以后生性些、不要胡闹,茁壮成才,我又打骂你做什么!”
他并不是那种因人一时好就能笑释旧怨的豁达性格,也不会因人一时坏便一生目为仇寇,对人对事的态度往往都是从实际出发。
张岯难得在阿兄这里得了几分好脸色,当即便又一脸振奋道:“我家自不是任人欺侮的寻常人家!阿兄,要不要趁着眼下人齐,咱们去报复回来!”
这小子志气不小,只不过当张岱看看族中丁壮加上家丁不过百十口,就这么去攻打北门的话,怕不是得被当场灭族。
“圣人亲为主持公道,此事不必再提。那王守贞来日便要入府担任防阁,你等且与好好相处!”
他摆手示意家人们一起往南走,同时边走便笑语说道。
一众家人们闻听此言后,也都不免大笑起来。从去年家变至今,他们也一直都有点搞不清楚眼下自家在时局当中的处境和位置如何,如今总算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概念。
哪怕他们家主张说不再担任宰相,但一家人也不会轻易受人欺侮。强势如北衙王毛仲这样的人物得罪了他们家,儿子都要被贬入张家作奴!
归途中,张岱又特意到惠训坊别业看了一眼,发现烧得还挺严重。
入秋之后,庭院里的水池便都被排空,家里也积攒了不少柴炭取暖,加上建筑基本都是木制的结构,除了前庭的邸门之外,后边阁楼屋舍大半都被烧光了。
为了表现的更像是被外人刻意纵火,积存在邸中的一些财物也都被焚烧殆尽了。张岱溜达一圈,心里也是深感肉疼。
火势主要是向西楼烧起,因此主要也是向西边的岐王山池院蔓延,岐王家两座阁楼和几排厢房也都被烧起。至于东邻因为恰好有人居住且及时建起了防火带,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阿郎,已经造好了失物计簿,就这么呈入河南府可以吗?”
丁青一直守在这里,他当时只记着阿郎叮嘱、一心要把事情搞大,却没想到烧得这么彻底,一时间心内也是颇感忐忑,捧着失物清单入前询问道。
张岱看了看后,发现上面记录的倒是很清楚,不只房屋用料、储存的钱帛,甚至就连厨房里还有多少斤柴炭油盐等物都清清楚楚的记载下来。
“这些杂物不要记太多,以免河南府官审核麻烦。轻货我记得没有这么少,各再加上几倍。追得回贼赃自然好,追不回那就让王家照价赔偿!”
在将清单浏览一番后,张岱随口吩咐道。
他也不怕自己狮子大开口会更加惹怒王毛仲,彼此间关系反正是不好缓和了,敲诈他一点钱帛已经算是最轻的报复方式。反正接下来还有王守贞这个人质捏在手里,也不怕他老子耍赖不赔。
河南府那里,他自是不必再去了,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河南府官员如果还不知怎么判,就让他们去问圣人去。
他们一行慢悠悠的返回家,不久后张说便也回来了,到家后便把张岱唤进了书房里,开口便是沉声说道:“今日面圣所为,日后绝对不可再作,记住没有!”
张岱知他指的是自己信口雌黄的诬蔑王守贞一事,闻言后便连忙点头应是。下次尽量不再当着你的面干了,瞧把老头儿给吓的。
再又警告了张岱一番后,张说才又说道:“王毛仲此番作祸自受,接下来难免诸事烦忧,不会再有闲情来刁难你。但你也不要以为圣人只是随口一说,接下来安心备考,争取一举及第。若是举业不就,恐怕难免要受系北门。”
“我想请问大父,选司人事会不会因接下来朝情局势有变?”
张岱自知一旦进了北门、必然要被整的鸡毛鸭血,原本他还挺有信心的,可是一想到接下来朝中还会有一番人事倾轧,心里就不免直犯嘀咕。
张说听到这话后便又沉声道:“怕是难免了。我与九龄等计,接下来朝中急需调整,首先便是御史台,其次则是门下省,再次则吏部选司。你等省试虽非要务,但也难免会遭受波及。”
唐代的科举在整个选举体系当中地位并不算高,初期仅仅只由考功员外郎主持就可见一斑。而考功员外郎仅仅只是从六品官职,这就意味着很容易受到上层政斗的影响。
经此一番风波,御史台被调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御史大夫崔隐甫已经成了满朝集火的对象了。门下省则因为有了一个新宰相入朝,势必也要发生人事变化。
至于吏部,作为尚书六部当中最重要的一个部门,如果不作出一番调整,那就等于没有斗。
“所以接下来我也准备为九龄力争吏部侍郎之职,若可成,则大有斡旋之处,若不可成,情势恐怕仍然窘迫难免啊!”
张说接下来又沉声说道。
第191章 仇人归朝
唐代中枢朝堂的权力结构当中,宰相的权力无疑是最大的,常规状态下对于任何国家大事都有着充分的决策权。起码在制度层面,针对宰相的限制可以说是越来越小,权力却越来越集中。
至于张说为何还被斗倒,第一自然是因为皇帝对张说的不满,第二则就是被源乾曜搞了偷袭。
因为按照进状的相关规定,哪怕御史台已经统一了意见、一致弹劾张说,他们也需要通过进状来向中书门下请示,不能擅自弹劾。而中书门下可不只张说一个主官,还有人畜无害的源乾曜呢。
所以日后李林甫对同班宰相的攻讦、对预备宰相的打压,给人一种近乎偏执狂的感觉,这都是通过丰富斗争所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啊!
或者可以引申出一个定律,政治上你不要看一个人性格作风有害还是无害,只要他在理论上能够对你造成伤害,那他未来必然就会伤害你!
监察百官的御史台权力同样极大,安史之乱前御史台一直都是中枢各种权力斗争的核心机构。
武周时期的酷吏横行且不说,开元年间张说被斗倒,天宝后期御史大夫王鉷权力膨胀到李林甫都需要避其锋芒、属于倒反天罡了。
紧随执政与监察权之后的,便是吏部所掌握的典选人事权与户部的度支财政权,所以这几者也都是中枢权斗的核心内容。除此之外,其他官位的得失都不是很重要。
张说去年被罢相,想要复相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想要维持阵营的凝聚力,安置诸多党徒,最实际也最直接的目标,那就是争取吏部的人事权力。
其实原本吏部整体都在张说的控制之下,自吏部尚书裴漼以下吏部重要官员几乎尽为张说所举。
所以在开元十三年封禅过后,皇帝质疑铨选不公,宇文融奏请以其他大臣分作十铨,将吏部完全排斥在外,也使得张说和宇文融矛盾彻底爆发。
如今张说仍想染指吏部,难度委实不小。尤其张九龄虽然名望不俗、才器也颇为出众,但本身资历仍然稍逊。
眼下张九龄只是官居太常少卿,即便入职都省,了不起担任一个工部、刑部侍郎,想要一跃成为吏部侍郎,若是张说仍然在位的时候或许还有可能,至于现在恐怕不会获得那么大的支持力度。
当然如果张九龄能够担任吏部侍郎的话,对张岱而言无疑是加了一个双保险。今届考官乃是考功员外郎严挺之,虽然彼此不曾见面,但严挺之也通过其他人表达了对张岱的欣赏。
吏部侍郎虽然并不直接参与主持省试,但是作为主管的官员也拥有不小的话语权,在录取名单正式呈交上之前具有审核的权力。如果是张九龄在这个位置上,那这环节自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张岱虽然不太看好,但心里也期待着这事儿能成,到时候上上下下都哥们儿,他这科举走个过场就能考中,简直不要太爽了。
且不说张说他们的盘算,王守贞在第二天清早便登门来到张家大宅。与其第一次登门时鲜衣怒马、前呼后拥的架势不同,他今日只是身穿皂衣、乘着一匹驽马孤身而来。
当其到来的时候,张说早已经离家上朝去了。其他张家族人也不敢随意安置,于是便将情况奏报给张岱。
张岱来到前庭,看这家伙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便先开口问道:“去过河南府了吗?案事几时宣判?”
如果说昨天还有点懵,那在经过一日的消化之后,王守贞也算是明白如今的他基本已经算是前途尽毁了,纵使他父亲再有权势,未来与他的关系也已经不大。在此庇护下他或许仍能衣食无忧,但已经不可能再继嗣官爵了。
权势于人而言便是筋骨,认清事实后王守贞也是不免心如死灰,没有了日前那嚣张的气焰。
面对张岱这个将他陷害至此的罪魁祸首,他心中虽有忿怨,但也不敢流露出来,只是垂首道:“禀六郎,已经去过了。河南府告元夕节过后再处置案事,在此之前某只需邸中供事即可。”
张岱瞧他姿态还算恭谨,心中不免一奇。这大概就属于另一种形式的家学渊源吧,换了他的话,怕是不能这么快就接受现实。
防阁名为护卫,基本上就是作为仆佣使用。张家自有仆僮众多,张岱当然不可能安排这货到主宅去。
想到之前这家伙还炫耀自己经常骟马,于是他便把家中管厩的吴川唤来,指着低眉顺眼的王守贞对其吩咐道:“这是朝廷新使派来的防阁,厩旁收拾一铺让他住下,便先收在厩中使用。”
既然是来做奴仆,那自然就没有什么上班、下班的概念,需要跟长工一样吃住都留在主家,只是没有工钱。遇到一些刻薄的主家,甚至就连饮食消耗都要自费。
因为这本质上就是对劳动力的剥削,而今则属于统治阶级内部狗咬狗的情况,这本来就属于是自己的战利品,张岱更加不会对王守贞有什么优待,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六郎放心吧,仆等自会好好招应!”
吴川闻言后当即便咧嘴一笑,他之前也和家奴们一道去保护被拘押在河南府别院的张岱,自然也知道事情缘由,这会儿不免便乐不可支,扯着王守贞便往跨院里的马厩送去。
“狗贼知我是谁?休得……”
王守贞面对张岱的时候,自是心里打怵,可当见到吴川区区一个马夫都敢对自己如此失礼,当即便瞪眼怒喝起来。
然而他话还没喊完,当即便被一个绊腿甩出去,头都撞在了马厩横栏上。
“不过是一个狗胆包天、竟敢冒犯刁难我家郎君的一个蠢物罢了!既入此间,老老实实听从老子处分,否则自有你苦头吃!”
吴川又走上前,拎着这家伙脑袋便往围栏上撞,嘴里还恶狠狠道。
“不、别……我囊中有钱,你等尽取去,不要再为难、若还不够,再使家人来送!我是霍公子,你等恶我,有害无益!”
王守贞还待挣扎,不料手脚都被马厩中几人把持住,心中顿时一慌,忙不迭放低了姿态喊叫道。
几人闻言眸光顿时一亮,往其怀中掏摸一番,果然翻出来百十钱与几个金饼银锭,自是眉开眼笑,于是便喝令王守贞到马厩中去收拾马粪,自己几人则到一旁分起赃来。
那浓臭的马粪气息熏得王守贞连连干呕,不多久已是满脸泪水,心中自是愤懑至极。一想到若没这档子事的话,自己这会儿多半在狎妓玩乐、欢度元夕,一时间更不免悲从中来,直接在马棚里放声大哭。
张岱同样没有多好受,为免再别生事端,接下来他也一直在家闭门读书,甚至就连欢闹无比的元宵节都没出家门去逛一逛。
虽然说王守贞就在自家马厩中忙活着,但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其他人盘算着暗中袭击自己,或是给王毛仲找回场子,或是想要栽赃嫁祸,总之还是待在家里最安全。
元宵节前后宵禁解除,坊间百姓们自是欢乐的很,就连他们张家子弟都凑钱搞了几架花车彩灯、并请了几名伶人伎女畅游城中。
张岱自己为小命计,虽然没有外出游玩,但想到族人们之前保护自己的事迹,便也拿出两百贯钱来做他们玩乐之资,让他们很是喜乐。
元宵节过后,一个年节也总算是结束了,无论士民都要收心、开始新一年的忙碌了。民间耕织百业不需多言,而在朝堂中新一轮的人事倾轧也再次开始了。
首先被踢出局的便是已成众矢之的的御史大夫崔隐甫,在中书门下两名宰相以及数名重臣附议之下,尽管皇帝对崔隐甫还未厌倦、比较肯定其对御史台的管理,但仍不得不罢免其职,转任为工部尚书。
然而接替崔隐甫担任御史大夫的人却让朝士们都比较意外,竟然是之前因受祁国公王守一所累、外贬台州刺史的前宰相张嘉贞。
张说自朝中返回家中时,一脸失落之态。如果说他跟崔隐甫之间的矛盾还只是政斗的层次,但是跟张嘉贞之间那是直接在中书省肉搏干仗的情况,当时在场的宰相源乾曜和王晙险些没有拉开。
张嘉贞的这一桩任命,就意味着防范张说党徒在朝堂重新结成势力仍然是接下来的朝政重点。所以在这一任命下达之后不久,原本已经同意举荐张九龄为吏部侍郎的宰相杜暹顿时也改变了主意。
张九龄连被举荐的机会都失去了,接下来自然也就不必再讨论适不适合。
而新任的吏部侍郎则是由宰相李元纮所举荐的前魏州刺史崔沔,御史中丞宇文融则外授魏州刺史,整个御史台只剩了一个中丞宋遥没有被动。
“大父和崔沔关系如何?”
其他的朝中人事变革,张岱可以不在意,但吏部侍郎却关系着他的切身利益,在得知此事后,连忙向他爷爷询问起来。
张说听到这个问题后也挺尴尬,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崔沔前任中书侍郎,因其判事与我多有不协,所以外授魏州刺史,不意今归……”
张岱闻言后也有些傻眼,咱就说这大唐里里外外,还有你没得罪过的人吗?
第192章 举业不成,下第远游
讲到对朝情局势的掌控,唐玄宗李隆基在历代帝王当中绝对是顶级的那一拨。
虽然说盛唐多权相,但无论是初期的姚宋二张,还是后期的李林甫、杨国忠之流,尽管他们风格各不相同,但也都不过只是皇帝用以掌控朝情的工具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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