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97节
不片刻后门门帘一挑,进来个富态的掌柜。那掌柜的上前观量一眼,笑道:“客官里面请,这贵重的字画不好轻易示人。”
陈斯远便随着那掌柜的去了后头。后院厢房里,琳琅满目挂了一些字画。
掌柜的介绍道:“这字画得之不易,足足耗费了月余光景才做成,作价四十两。”
陈斯远点头。
掌柜的移步,指着另一番道:“这个更不易,耗费三月心血,要价百两。”
陈斯远笑而不语。
掌柜的又移步,指着一字画道:“这个听闻抛费了三年心血而成,要价二百两。旁边这一幅虽只二年而成,但意境深远,三百两不二价。”
陈斯远思量了一会子,指着两副字画道:“这月余、三月余的,我最多能买几幅?”
掌柜的怔了怔,道:“客官莫非说笑?这二年的还不够?”
陈斯远点头道:“我比较心急,若是有一年的就好了。”
掌柜的险些骂娘,一年就想肄业?想什么美事儿呢!
却见陈斯远不慌不忙自袖笼里抽出一叠银票来,缓缓拍在掌柜的手中,郑重道:“我就想要一年成的好字画!八个月的最好!”
掌柜的思量了一下,忽而恍然,这人是要下场八月秋闱啊。啧,有那捐个监生多好,才八十八两银子,何必跑国子监来苦熬?
再低头扫了一眼手中银票,估摸着最少五百两,掌柜的动了心思。难得遇上个傻帽,卖谁不是卖?因是便道:“这个……现下铺中无货,不然这位公子过两日再来?”
第118章 我信你就是了
出得字画铺子,陈斯远暗自舒了口气。为了一个谎言,须得圆无数的谎!
当日还道自个儿就要跑路了,谁知峰回路转会将如今这身份坐实了?又有谁能料到反倒入了那燕平王的眼,有了侥幸过顺天府乡试之机?
往日不可追,如今能用银钱解决问题,总比没法子解决要好。
细细盘算,这些时日花钱如流水,如今手头不过剩下五千两出头。眼看年关在即,邢家须得走动走动,他这个寄居的远亲也须得给各处送些年礼……哎,又是一笔开销。
且依着他心下谋算,转过年来须得扬名。怎么扬名?自是去那秦楼楚馆之地留下‘薄幸名’,如此才好顺理成章的成为‘才子’——不然凭什么一年内就从国子监肄业?
得,这又是一笔银钱!
陈斯远回了马车上,思量着来日去寻燕平王,总要自个儿也生发一场才好。不然就算过了乡试,穷困潦倒的怕是连聘礼都给不起啊。
回程路上,陈斯远总觉得好似忘了什么,偏生一时间想不起来。待转过天来,陈斯远掐着时辰出门,径直去寻那陶监丞。
到得地方,陈斯远叩门,门子果然说陶监丞今日在家,当下便将陈斯远引入其内。
这监丞乃是正七品的官职,瞧着不起眼,可在国子监中只在祭酒、司业之下,实际主持国子监事务。这祭酒、司业算是清流,监丞却不在此列。来之前陈斯远自是仔细扫听过,此人举人出身,国子监肄业后选官入国子监,熬了十来年方才成了监丞。
那发行监照,每一份国子监得一两七钱银子,每年八十多万份,国子监入账十四万两!
此时银子计量除了两以外,还有旁的单位。比如封,一封银子五百两,装在袋子里正好能让人单手提得动。于是乎引申出个词儿——二百五。
什么意思呢?就是谐音,二百五就是半封啊,谐音半疯。
除了封之外,还有个单位,叫字。一字二百八十两。
这国子监祭酒每字可提成十两银子,算算一年五百字,国子监祭酒单是提成就有五千多两。
寻常官员得了银钱,多用于跟上官走动。可国子监祭酒不一样,他就是国子监主官,都是下头给他孝敬,没有反过来的道理。
啧啧,所以李纨的父亲李守中怎么可能穷?
司业为副官,每字也有分成。但到了监丞这一级就不好说了,盖因监丞是事务官,属于不算清流。遇上有良心的上司,多少会分润些;若遇上没良心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坐拥宝库,陶监丞自是琢磨起了营生。
三日前得了贾赦名帖,陶监丞不敢怠慢,转天打发下人送去帖子,邀今日相会。到得今日,那人果然登了门。
仆役引着其入内,陶监丞搭眼扫量一眼,见此人年不过十四、五,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一双眸子极为有神。
陶监丞暗忖,此人八成便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了。
因是也不敢怠慢了,起身邀其落座,待上了茶水这才攀谈起来。
略略寒暄几句,陈斯远说了过往,又自承才疏学浅,忽而瞥见堂中字画说道:“咦?原来陶监丞也爱好字画,这倒是凑巧,学生昨日偶然在双塔寺左近寻见一副好字,足足抛费了五百两方才订下。”
“嗯……嗯?”陶监丞正在抚须,闻言险些将下颌一缕胡须揪下来!
昨儿个那掌柜来了一遭,说是有个傻帽出五百两银子买一年内从国子监肄业。
陶监丞高兴了好半晌,转头吩咐那掌柜的这买卖接了。
五百两银子,到陶监丞手里最少还剩下二百两,他巴不得这等傻帽再来几个呢。
谁知当面之人便是那傻……额,贵客!
陶监丞这会子倒是心下为难了,按说前头有贾赦招呼,他理应照料一二——每回考试分在优等里,一次得半分,如此二年就可肄业。谁知这位还是个急性子,非得要一年肄业。
他在国子监又非只手遮天,连续数月让个籍籍无名的名列榜首……这,好说不好听啊。
因是陶监丞便蹙眉道:“这个……陈公子还是仔细观量过了才好下决定。这字画,虽说靠眼缘,可有时候心急不得啊。”
陈斯远便道:“陶监丞不知,学生也是见猎心喜啊,实在是机会难得。”顿了顿,又道:“哦,学生不才,于字画、诗词一道小有见解,这甫一来京师,见过京师繁华,不禁思如泉涌。说不得过些时日便有游戏之作污了监丞之耳啊。”
陶监丞明白了,意思是此人自负才俊,所以才敢如此行事?
因是就道:“哦?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自唐宋以降,诗词逐渐沦为小道,有明一代竟无一人可称大家。陈公子既这般自信,想来定是文采不凡啊。”
“岂敢岂敢,学生不过略有所得罢了,称不上大家。”
“哈哈哈,陈公子太过谦逊了。是了,贾将军信中便曾提及此事,老夫竟一时不曾想起,哈哈——”
当下二人言谈甚欢,足足过了两盏茶光景,陈斯远这才告辞而去。
买卖谈妥,入学前陈斯远须得先行扬名,不然陶监丞可不敢接这等营生。
眼看时辰还早,陈斯远径直往护国寺而去,买了一些贡余,计有广西的橘子、陕西的蜜瓜、松江细布、苏州绵绸,装了大半车这才往邢家而去。
宣武门外金井胡同,马车抵达时已过申时,外间日头西垂,眼看就要天黑。
陈斯远上前打门,自有老家人开门观量,瞥见来的是陈斯远,顿时笑道:“远大爷来了?”当下急忙往里头传话:“远大爷来了!”
陈斯远招呼小厮自马车上搬下年礼,须臾光景,邢德全便奔行而来。
瞥见陈斯远所送年礼极为丰厚,邢德全顿时乐道:“好外甥,总算记得孝敬你舅舅了!”
当下扯了陈斯远往后就走。绕过仪门,沿着抄手游廊直奔正房,邢德全就抱怨道:“三姐姐快嫁了去吧,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陈斯远笑问:“舅舅又招惹三姨了?”
邢德全撇嘴道:“我?躲还躲不及呢。啧,别提了,我本要去寻你,谁知三姐儿偏要拦着,说什么你如今要专心温书。嘁,那国子监就是混事儿的地方,当我不懂?”
当下进得正房里,邢德全大咧咧坐了,陈斯远撩开衣袍落座,便问道:“三姨的亲事商议得如何了?”
邢德全就道:“大抵定下了,前几日寻了族老去商谈,二月里过聘礼,三月成婚。哎,这下可算是自在了。”
邢三姐议亲的对象乃是都察院经历司都事,正七品的官职,名方林。此人监生出身,吏部选官进了经历司,如今年不过二十六,邢三姐与其倒是门当户对。
陈斯远笑道:“这桩亲事好,想来姨妈也能松口气了。”
邢德全撇嘴道:“一个七品小官儿,有什么的?要我说莫不如给人做续弦呢——”
不待其说完,就听外间骂道:“放你娘的屁!”说话间邢三姐领着丫鬟粉面含霜入得内中,劈头盖脸将邢德全一通臭骂。
莫说是邢德全了,便是陈斯远也危襟正坐,生怕触了邢三姐的眉头。陈斯远不由得心下暗忖,这便宜三姨爆炭一般的脾气,也不知随了谁了。想那邢夫人虽也有小性儿,却从未这般骂人好似骂孙子一样。
骂过一通,邢三姐这才落座,转脸笑着与陈斯远道:“哥儿来就来,提这些物什作甚?王嬷嬷说了,哥儿年后就要进国子监,待肄业后便能选官,这银钱不如留在手里留着来日疏通。”
邢德全道:“有姐夫呢,区区选官,还用疏通?”
“你知道个屁!”邢三姐乜斜一眼,邢德全顿时讷讷不敢言。
啧啧,真是天生一物降一物啊。
待邢三姐看过来,陈斯远拱手道:“三姨不知,外甥是打算下场秋闱的。”
那国子监肄业选官,多是八、九品或不入流的,七品往上最少都是举人出身。
邢三姐见其神色淡然,禁不住笑道:“原来哥儿是这般打算……如此也好,哥儿人品才俊都是上等,若真个儿过了乡试,想来林家那婚事也就敲定了?”
邢德全闻言丢下茶盏,瞪大牛眼道:“是了,王嬷嬷可是说了,林家的嫁妆可是金山银海啊。啧啧,远哥儿好运道!”
“呵,如今言之过早,且往后看吧。”
那日荣禧堂中黛玉说得掷地有声,可往后自个儿就算过了乡试,这婚事就能敲定了?这几日陈斯远反复思量过,心下暗忖:就怕又生波折啊。
不管黛玉如何想,从贾家的角度考虑此事。修省亲别墅必定挪用林家家产,其后还有省亲,更要命的是那营缮司若查出亏空来,贾家赔不赔?
林家家产便是再多,只怕也不够填补贾家一个接一个窟窿的!到时贾家为了那十几万银钱,直接否认不大可能,可旁的手段多着呢!
往坏了想,会不会故意养死黛玉?有贾母在,就算王夫人不曾得手,那转过头来会不会害了自个儿?
陈斯远混迹江湖数年,什么险恶之事没见过?
太阳底下没新鲜事,既然以利相合,来日必定因利而分。
如今没敲定,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壮大自个儿,不拘是功名、人脉、名声,壮大到贾家不敢动自个儿与黛玉,此事方才能玉成。
至于贾雨村……此人迁浙江布政使,转过年来就要去赴任,远隔千里,又哪里顾得上黛玉与自个儿?
邢三姐也知那顺天府乡试不好过,只当陈斯远心中没有成算,便安慰道:“哥儿只管用心攻读,便是不为了婚事,也只当是为自个儿了。苦熬一阵,来日有了功名,堂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陈斯远笑着应下。
盘桓一阵,邢三姐认定陈斯远真个儿是自个儿外甥,便要留饭。陈斯远推说方才用过,这才从邢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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