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75节
柳五儿应了一声,丢下帕子便出来去寻粗使婆子。脚下快行,心中却一片茫然。她勉强算是识文断字,那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自是没少看。从前只当自个儿是那话本子中的小姐,如今忽而醒悟过来,原来自个儿只是个丫鬟罢了。
想那崔莺莺只红娘一个丫鬟,远大爷不过是远亲,不算那去寻亲的香菱,身边儿算上自个儿就三个丫鬟了。
又想起方才红玉教导,柳五儿只觉从前幻梦好似泡影一般幻灭,扑面而来的是比那西北风还要冷冽几分的冰冷残酷。
“我不过是个丫鬟啊——”
嘟囔一嘴,自嘲一笑,柳五儿再不做他想,先去寻了粗使婆子,又将在东大院中嚼舌的芸香寻了回来。
小院儿灶房里烟火升腾,过得大半个时辰,红玉、芸香、柳五儿才将浴桶里灌满热水。
柳五儿眼见陈斯远又宽衣解带,当下羞怯着避出屋外,任凭红玉一个留在内中服侍。她到得厢房里,便见小丫鬟芸香目光古怪地盯着她瞧。
柳五儿被瞧得心烦,忍不住道:“你为何总盯着我瞧?”
芸香就道:“姐姐莫非早就认定了谁?”
“啊?没啊。”
芸香瞪眼道:“那就稀奇了,既然没有,那这等好机会姐姐为何要躲出来?从前香菱姐姐在时,伺候大爷这等事儿轮都轮不到红玉呢。”
柳五儿便苦笑着摇头不语。她自知又是心下骄矜作祟,分明是个家生子,天生的女婢,偏偏拿自个儿当了那话本子中的小姐。
这世上的事儿知易行难,她便是知道了自个儿毛病,一时间又哪里改得了?
不提厢房情形,却说内中陈斯远别无旖念,只泡在热水中缓和着身子。
待泡了两盏茶光景,这才裹了衣裳钻进暖阁里。这一躺下陈斯远便觉不妙,浑身发冷,这怕是要发烧啊。
他昏沉沉睡下,红玉自是在一旁照料着。待过得一个时辰,陈斯远竟生生冻醒了过来。
“红玉……冷。”
红玉探手摸了把,道:“大爷额头滚烫,怕是发烧了。”
当下咬着下唇快步出去,寻了帕子用温水打湿了,先行为陈斯远四下擦拭过,旋即又寻了一床被子来为其覆上。
这被子厚实是厚实了,就是稍稍一伸腿,脚就能伸出去。
陈斯远虚弱道:“红玉,这……被子……太短了。”
也不知红玉听成了什么,顿时眼圈就红了。忍不住抬手揉眼道:“大爷胡吣什么!不过是着凉发了烧,哪里就要死要活的啦?”
陈斯远眨眨眼,干脆伸出脚来晃了晃:“我说被子……短了。”
“额……”红玉噗嗤一声乐了,嗔道:“原来是被子,我还当……大爷等着,我去箱笼里翻翻,寻个被子给大爷压脚。”
陈斯远自个儿回味一番,也觉方才那话不妥。什么要死要活的,他这辈子精彩的才要来,大观园中情形还不曾见识过,哪里舍得就这么去了?
不一会儿,红玉寻了个锦被回返,见陈斯远又昏沉睡去,身形缩缩着,便一抿嘴,解了自个儿衣襟,将那双脚往怀中塞了进去……
贾雨村的轨迹
前面一篇分析说了贾雨村与甄士隐,贾雨村进京途中穷困潦倒,甄士隐送了五十两银子。
贾雨村这时是举人,举人有个福利,能免费享用驿站。所以后来有个‘公车上书’,这个公车,说的就是举人。
贾雨村要买船西行,这说明运河肯定出问题了,所以才绕路。
之后贾雨村怎么回报甄士隐的,前文已经说了,这里不赘述。
说贾雨村丢官罢职之后,罪名是‘擅纂礼仪’,因为扶正了娇杏。这问题出在哪儿?因为甄士隐与其妻寄居在封肃家,甄士隐出家去了,只有其妻。这时候要收养,可能是封肃办的,这手续就出了问题。
贾雨村罢官后,到了第三回,与冷子兴喝酒演说荣国府时提了,说去年去了金陵甄家,教了甄宝玉。
贾雨村一个翰林,甄家哪儿来的那么大脸面让他做西席?
教黛玉,是求着林如海帮他复官,那甄家能帮他什么?
没钱了?也不大对,他可是翰林,同科同榜满天下,走到哪儿还能少了一份程仪?
这甄士隐原居姑苏,有没有可能是甄家的旁支呢?
按照这个假设分析,贾雨村找到甄家,是有求于甄家。求什么?甄士隐不见踪影,能把娇杏手续上的问题搞定的,就只有甄家族长。
这么看,贾雨村的轨迹就清晰了。罢官后去找甄家完善手续,手续没了问题,林如海到任不足一个月,他就登门求着林如海帮其翻案复职。
咱们再往后看,七十几回,甄家被抄,几个甄家女人送财货来荣国府,几乎不差几回,贾雨村被贬了,没给理由。
据此推测,贾雨村是不是为甄家说好话,惹恼了皇帝?
所以红楼一文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不起眼的一句话,竟然与几十回之后呼应!
这几件看似不相关的事儿连在一起,才能看出曹公到底写了什么。
第99章 探病
到得这日下晌,陈斯远非但高烧不退,又呓语起来。
红玉见势不妙,说道:“大爷这是烧糊涂了。”扫量一眼柳五儿,见其依旧娇弱模样,红玉心下信不过,便道:“你去叫了芸香来。”
柳五儿应下,转头寻了芸香来。红玉又与芸香吩咐:“快去东跨院寻大太太,就说大爷落水高烧,这会子人都烧糊涂了,请大太太带了太医来诊治。”
因着荣府还不曾放赏,是以小院也不曾放赏,可芸香到底听了一耳朵,算算两份加起来怕是有个四两银子出头,这会子自然认定陈斯远千好万好,生怕陈斯远真个儿烧糊涂了忘了赏钱,当下扭头便跑:“我这就去!”
芸香一路疯跑,到得东跨院里寻了苗儿,苗儿又带着其去见了邢夫人。邢夫人一听陈斯远落水高烧,顿时揪心起来。蹙眉打发苗儿去请太医,又紧忙问道:“哥儿怎地这般不小心?”
芸香便道:“说是有顽童放爆竹惊了马,大爷径直从马背上折下了银锭桥。亏得大爷会些水性,不然说不得就沉底儿了——”
“怎么说话呢?”邢夫人眉头一挑,芸香抬手给了自个儿一巴掌:“说,说错了。”
邢夫人一心挂着小贼,也懒得教训这有口没心的小丫鬟。
起身来回踱步,待苗儿回转,紧忙便领了人往后头小院儿而去。
盏茶光景进得小院儿里,那府中供奉的太医王济仁已然进了屋里,这会子正为陈斯远诊脉。
邢夫人进到西梢间里也不多话,直到王济仁收了诊脉的手,这才紧忙上前问道:“王太医,我……外甥如何了?”
王济仁拱手道:“大太太无须忧心,远大爷不过是落进冰水了染了风寒,我开几副药发发汗,过几日也就好了。”
邢夫人略略舒了口气。
柳五儿这会子总算有了些眼力劲,紧忙笔墨伺候。王太医进得东梢间书房里提笔落墨写了方子,吹干交给红玉,又叮嘱道:“这几日饮食清淡……老夫说的清淡可不是清粥萝卜白菜,而是少油少盐,多鱼多肉。尤以鱼肉粥最佳。切忌香辛!”
“记下了。”
这王济仁乃贾家供奉,并非奴才。又因三位太医里,尤以此人医术最为高妙,因是邢夫人不免客气将其送出。
道:“劳烦王太医走动一遭,苗儿!”
苗儿会意,紧忙将二两银子奉上。邢夫人笑道:“些许银钱留与王太医吃茶。”
那王济仁痛快收下,这才背着药箱拱手作别。
邢夫人送到房门前便回返,进得西梢间里偏腿坐在炕上,又夺了红玉的帕子为陈斯远擦拭额头。
忽而心下觉着不对,赶忙开口找补道:“可怜见的,远隔千里来投,我若不仔细照料了,只怕来日见了堂姐都不知如何开口。”
红玉等皆不曾察觉出异样来,红玉只笑道:“府中谁不知大太太最疼我家大爷?大太太也放心,我家大爷身世可怜,素日里最知感恩。来日大太太但有驱使,我家大爷还不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邢夫人笑着应下。心下暗忖,这鞍前马后倒是有,至于谁伺候谁就不好说啦。
又仔细观量陈斯远,此时方子刚下,芸香拿了方子抓药去了,陈斯远身上方才被红玉擦拭过,倒是睡得安详。
邢夫人定睛观量,只觉这小贼没了往日坏笑、戏谑,安安静静的,瞧着倒分外可心。心下不禁暗忖,若有一日朝夕相处,辰起时叫他为自个儿扫眉,想来也是闺中一桩妙事。
她自知所想不过是奢念,便禁不住探手摸了摸小腹,只盼着过几日能有好信儿。
邢夫人盘桓良久,直待芸香抓了药回来,红玉又遵了医嘱给陈斯远煎服了,眼看时辰不早,这才神思不属地回返东跨院。
这荣国府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且小院儿里还有芸香这个小喇叭,因是陈斯远落水染了风寒一事,转眼间便流传开来。
梨香院里。
这日宝钗赶在申时前便回返了,不曾随着薛姨妈往荣庆堂去。
下晌时薛姨妈与王夫人关起门来私下嘀咕了好一通,宝钗在外间与几个丫鬟做着女红,虽只听了零星言语,却也能猜出两姊妹说了什么。
太上皇恩旨已下,各家都在起省亲别墅,元春方才晋贤德妃,荣国府自是不甘人后。
按说这等事儿乃是阖族的大事儿,贾家上下自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奈何除却宁荣二府,京师其余六房多是混日子,少有余财积攒。
前番宁国府为秦氏丧事大操大办,停灵七七四十九日,银钱水一般泼洒出去,如今只怕底子也空了。
是以宁府指望不上,便只能荣国府自个儿想法子。
荣国府家大业大,可筹建省亲别墅,便是俭省了也须得几十万银钱,一时间荣国府又哪里拿得出?只怕王夫人有意问薛家借银钱周转。
其后姊妹二人如何谈的不得而知,不过薛姨妈出来时笑容满面,王夫人也面上挂笑,想来二人是谈妥了的。
宝钗不是寻常闺阁女子,不免就多想了几分。常言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妈妈又怎会平白抽了家中银钱援手荣国府?只怕定是姨妈王夫人给了允诺。
什么允诺?自是薛家心心念念的‘金玉良缘’。
奈何这会子宝钗一想起宝玉来便心下犯堵……都怪那陈斯远!
正思量间,丫鬟莺儿喜滋滋行进来,道:“姑娘,那个惹人厌的落了水,听说这会子都烧糊涂了!”
惹人厌的?
宝钗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莺儿说的是谁,顿时蹙眉教训道:“这话也是你说的?”
莺儿吐了吐舌头道:“本来就是,若不是他来招惹,姑娘怎会摔得几日见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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