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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晓梦 第74节

  一时间阖府欢喜不已。

  待到巳时,苗儿又来相请,陈斯远心下纳罕,不知邢夫人又寻他何事,略略拾掇了便往东跨院而去。

  这会子贾赦还在贾政外书房中,与贾家宗亲商议事儿,东跨院只邢夫人在。

  陈斯远进得内中,见礼、落座,与邢夫人说了会子寻常话,待过了一盏茶光景,邢夫人这才将丫鬟打发下去。

  人一走,邢夫人就道:“今儿个得了信儿,说是琏儿再有十几日光景也就到了。也是赶巧,贾雨村回京补缺,琏儿竟与他一路同行。

  一早儿大老爷打发了小厮去迎,只怕得了信儿,琏儿他们须得快马加鞭,估摸着八、九日光景就能到了。”

  陈斯远眨眨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便道:“要不我还是跑吧!”

  “啊?”邢夫人纳罕道:“都说了琏儿不过是扫听了一嘴,又不曾真个儿去寻访,你跑个什么劲儿?”

  陈斯远苦恼道:“你莫忘了那婚书!”

  “与婚书何干?”

  “啧!贾雨村补缺是真,只怕一路护送黛玉也是真!莫忘了黛玉与贾雨村可是有师从之谊!说不得林如海临终就将黛玉托付给了贾雨村照料。

  真个儿论起来,于黛玉而言,只怕贾雨村比老太太还要亲近几分。

  这般想来,林如海去年就病了,就算年初给陈家写了婚书,又岂能不与贾雨村言说?我若与贾雨村照了面,岂不什么西洋景都被拆穿了?”

  注一:晚清恭王府有记载,大丫头月钱一吊,饭食补贴500文,每年还有例赏,十两上下,小丫头月钱500文,饭食300文,例赏折半。

  这段记载大概是道光时期,一千五百铜钱抵一两银子,由此推测例赏大概顶十个月月例。

  又,放例赏多为春节、端午、中秋以及主子生辰,春节稍重算作两份,那么推测每回例赏为两个月月例。

  元春封贤德妃算是大喜事,按春节规矩放四个月例赏。

  所以荣国府一个二等丫鬟,每年到手起码二十二吊钱,这还不算吃饭、衣服等用度,算算每年实际收入二十几两,快三十两了。

  这时候一个五口之家一年有三十两就能过得不错。所以现在理解为啥贾家家生子打破头也要往荣国府挤,抢着当奴才了吧?

  为这个例赏查了一个多小时,啧……

第98章 这辈子太短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陈斯远本以为贾琏最难应对,谁承想贾琏公子哥习性,只道听途说一嘴,全然不曾真个儿查访;反倒是这贾雨村……这人往后官至兵部大司马,又岂能是简单人物?

  只怕以陈斯远的道行,见了贾雨村的面就要泄底。

  “啊?怎会如此?”邢夫人闻言顿时慌乱起来。

  前番战战兢兢到底遂了心愿,如今虽说脉象不显,可只要这小贼留在府中,她早早晚晚都能得偿所愿。如今眼见他要走,邢夫人一时间自是心下不舍。

  因是邢夫人就道:“要不……要不我过会子寻了老爷仔细扫听扫听?”

  “你?可别了。”陈斯远叹息着牵了邢夫人的手道:“你心机、城府都不足,只怕说多错多,别贾雨村还没来,反倒你这儿露了行迹。到时候惹了大老爷起疑,我能一走了之,到时候你怎么办?”

  邢夫人一琢磨也是,也跟着陈斯远唉声叹气起来。

  都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又有‘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邢夫人胡乱思忖半晌,忽而说道:“咦?你说……林如海又没得回信,这才没跟贾雨村说——这样说辞能不能含混过去?”

  “嗯……嗯?”

  对啊!

  怎么忘了这一茬?林如海给陈家写了书信,可转头便被‘狠毒继母私下扣了’,林如海没得陈家回信,不跟贾雨村提及此事也是寻常啊。

  细细思忖,没毛病!

  再者说了,只待贾琏一回来,因着黛玉婚事,怕是贾赦便要与贾母斗法。若各有婚书也就罢了,孝道大过天,贾赦再如何也拗不过贾母去。偏生贾琏丢了婚书,只怕此事还有的周旋呢。

  到时就算贾雨村登门,只怕贾家也不好提及此事,定会含糊遮掩过去!左右黛玉、宝玉这会子年岁还小,不用急着议定亲事。

  陈斯远想明此节不由得大喜过望,禁不住上前捧了邢夫人的脸儿重重亲了一口,随即大笑道:“往后谁说你没脑子我跟谁急!”

  邢夫人起先还笑着,待听得此言顿时变了脸色:“哈?这话谁说的?”

  陈斯远赶忙含混道:“你处处依着大老爷,回回在老太太跟前吃瘪,下头婆子可不就胡乱嚼舌?”

  此言自是惹得邢夫人破口大骂了一番。

  陈斯远心绪大好,只趁机上前揩油。邢夫人被磋磨得难受,便将他一把推开,说道:“不好胡闹。”

  顿了顿,又道:“还有七、八日,且看月信来不来再说。”

  陈斯远故作失落,邢夫人又于心不忍,笑道:“往后你隔三差五来了,自去寻那两个小蹄子就是了。今儿个我与她们说了,香菱不在,新来个柳五儿病娇娇的,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便让她们两个闲暇了去你房里帮衬着。”

  陈斯远又不是直男癌,闻言叹息道:“便是十个八个丫鬟加起来,又哪里比得上你一根手指头?”

  虽明知这话是哄人,可邢夫人依旧娇笑不已。

  二人缠磨了一阵儿,邢夫人顿时媚眼如丝,可念及腹中情形,到底将陈斯远撵了出去。

  这日陈斯远本要去看看好兄长马攀龙,当下也不回小院儿,径直在马棚取了马匹便往外城而去。

  午时前到得地方,便见徐大彪正在院儿中耍着石锁。

  兄弟二人见面,自是好一番热络。马攀龙听得动静也迎了出来,随在其后,茜雪依旧照着纱幕斗笠也来迎。

  众人进得堂屋里,茜雪奉了茶水便退回卧房里,独留下兄弟三人叙话。

  陈斯远便问:“五哥几时回来的?”

  “昨儿个下晌。”徐大彪呲牙道:“那姑娘执意要往南去,又不想搭了旁的商号,我干脆就在津门等了几日,好歹将她送上了货船。”

  徐大彪抄起茶碗一饮而尽,忽而肃容道:“是了,倒是有一桩事古怪。”

  “四哥说说。”

  徐大彪皱眉道:“昨儿个进城,隔着二十步,我依稀好似瞧见了刘惜福。”

  “刘惜福?四哥没看错?”陈斯远顿时蹙眉不已。那位贵人可是说了,刘惜福过后必死,莫非是瞧错了?

  徐大彪好似也拿不准,摇头道:“不好说……只远远瞧了一眼,我倒是想追上去,奈何转眼人就没了影儿。”

  陈斯远心下一揪,忽而思忖道,倘若那刘惜福也是那位贵人的人呢?换句话说,从头到尾一切都是那位贵人的算计呢?

  所知太少,自个儿完全处在信息茧房里。如今那贵人放了自个儿一马已是不易,可不好再去自寻烦恼。

  因是陈斯远便笃定道:“想来是四哥瞧错了。”

  “嗯,也说不准。”

  当下三人不再提及此事,只笑闹着言说待徐大彪回来,定要好生补一顿喜酒。

  晌午时茜雪炒了几样小菜,打了一坛老酒来,兄弟三人吃饱喝足,直到未时方才散去。

  转眼又过几日,已是冬月十七。

  陈斯远这日约好了与尤三姐一道儿游海子,清早又听小丫鬟芸香嚼舌,说今上感念宫中嫔妃才人入宫多年不易,奏请太上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太上深以为然,又准有重宇别院之家,可奏启妃嫔才人等归家省亲。

  此事一经传出,周贵人家率先修建省亲别墅,吴贵妃家中也往城外选址去了。

  论及出身,贾家大姑娘元春可比吴贵妃还要高,这等事儿贾家怎肯落后于人?于是阖府都在传着,家中只怕也要起省亲别墅。

  陈斯远心下暗忖,起了省亲别墅也好,待元春省亲后,姐姐妹妹们自当进驻大观园,到时群芳荟萃、婉风流转,又是怎样的风情?只怕这风中都有着金钗们的气息,真真儿让人心生向往。

  随口附和了几句,陈斯远却知他这等远亲只怕与修园子无关,因是干脆也不理会,待有婆子来传话,陈斯远径直裹了斗篷,在前头借了马匹兜转回来,随着尤三姐的马车直奔什刹海而去。

  他一走,家中几个丫鬟自是闲暇下来。那小丫鬟芸香得了自在,须臾便不知往哪儿听人嚼舌去了。

  柳五儿来了几日,瞧得出也是打小娇惯起来的,不得陈斯远吩咐,也不知自个儿寻了活计去做。红玉便趁机扯了柳五儿在一旁教导。

  “咱们做丫鬟的,总要眼里有活儿,凡事想在大爷前头。不能等着大爷口渴了,才想着去沏茶;也不能等着大爷自个儿拾掇桌案,你才过去拾掇。”

  柳五儿赧然道:“红玉姐姐说的是,”顿了顿才道:“我,我也是头一回做丫鬟,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

  红玉就笑道:“做丫鬟没什么难的,多用心就好。五儿妹妹连诗册都识得,这些小事只消用了心,要不了几日就能上手。”

  柳五儿颔首应下,只道红玉是真个儿用心教导,却哪里知道红玉这会子心里直翻白眼。

  这柳五儿怕是比府中的姑娘还要娇贵,端个茶盏都颤颤巍巍的,吓得自家大爷再不敢使唤,若自个儿不在身前,大爷宁可自己去倒了茶,也绝不使唤柳五儿。这般下去怎么行?柳五儿又不是真来院里当小姐姑娘的。

  偏生柳五儿自个儿也没个眼力劲,只顾着自个儿捧着诗册观量,见自家大爷自个儿去倒茶竟言语都不言语一声,转头又专心致志看将起来。

  红玉观量几日,越看越咬牙。再如何说这柳五儿也是自个儿领进来的,若真个儿不济事,又如何跟自家大爷交代?

  眼见柳五儿不迭应承,红玉暗自松了口气,只盼着这回她能听了进去。不然……红玉真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头儿都不是人啦!

  正思忖间,忽而听得外头婆子惊呼,又有小厮呼喝,旋即婆子叫道:“红玉,快来将远大爷接回去!”

  红玉紧忙起身,转过屏风推门观量,便见陈斯远裹着个不知谁人的大红斗篷哆哆嗦嗦快步行进来,头发上结了冰不说,斗篷下更是湿漉漉一片。

  红玉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道:“这,这是怎么了?”

  陈斯远脸色煞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待进得屋里,红玉上手,柳五儿添乱,两个丫鬟七手八脚给陈斯远褪去了衣裳,又挪了熏笼来烤炙。

  陈斯远略略恢复,旋即苦笑道:“莫提了,今儿个没看黄历,才到银锭桥,也不知哪个顽童点了爆竹,一下子惊了马!我一时不备,整个人翻进了海子里。”

  那会子尤三姐自是吓得不轻,跳脚嚷嚷,四下求肯,又舍了银钱,这才求了几个闲汉将陈斯远捞上来。其后一路催着马车将陈斯远送回荣国府。

  红玉蹙眉骂道:“哪里来的戏谑鬼?银锭桥最是狭窄,怎能胡乱放爆竹?”

  此时陈斯远只剩下一条亵裤,红玉寻了干净帕子仔细擦拭,一旁的柳五儿却羞得不敢睁开眼,只别过头去,用手中帕子反复擦拭陈斯远的肩头。

  红玉看不下眼,吩咐道:“五儿,你去前头请粗使婆子抬了浴桶来,再寻了芸香回来生火烧热水。眼看进腊月,大爷在海子里泡了半晌,若不好好发发汗只怕要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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