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209节
薛姨妈过往只在梦中遐想,从未想过自个儿与陈斯远也有亲近之日。如今思来,心下愈发愧疚、负罪,只觉自个儿枉为人母、愧对亡夫。
她一时间五味杂陈,再是不提。便是在胡乱思忖中,一盏茶光景倏忽而过,就听吱呀一声门扉重新敞开,薛姨妈赶忙回身,抬眼便见那吕司务客客气气将陈斯远送出。
二人停在门前寒暄了好一番,那吕司务这才目送撑伞而行的陈斯远回转马车。
薛姨妈紧忙撂下窗帘,心下不禁又怦然杂乱,咬着下唇拿定心思,过会子定要与陈斯远说清楚!方才……方才不过是一时悸动,往后再不可……
思忖间帘栊挑开,陈斯远将伞交给老仆,抖落身上雨珠道:“这雨下得真个儿急切。”
“嗯,是,是呢。”
陈斯远施施然落座侧面,只搭眼扫量一眼,便知这会子薛姨妈正陷入愧疚、纠结之中。
此时大户人家的女子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不曾‘睁眼看世界’,自然会愧疚纠结。
陈斯远便道:“事情办妥了,吕司务应承了,不出三日,必将案卷送来。”
薛姨妈舒了口气,勉强笑道:“还得是远哥儿出马,似我这等没头苍蝇的,实在不知如何办这等事儿。”
陈斯远顺势便道:“姨太太这话对,也不对。”
“远哥儿这话……怎么讲?”
“若薛老爷尚且健在,姨太太自当打理内院,又何必抛头露面?想姨太太从前一直相夫教子,极少掺和外间事务,如今硬着头皮顶上,无处着手也在情理之中。
说句难听的,文龙……性子虽不坏,却是个浑的,姨太太还不知为其抛费了多少心思。但凡文龙有宝钗一半聪慧,何至于让姨太太为难成如今这般模样?
说句僭越的,我这心下……也不免有些怜惜啊。”
薛姨妈听闻此言,顿时鼻头一酸,强忍着方才没掉下眼泪来。不禁叹息道:“谁能想到他就这般撒手人寰了?蟠儿那儿,我自是用了心的,奈何怎么教也不见好。”
陈斯远颔首道:“个人自有禀赋,观宝钗便知姨太太定是贤妻良母。”
薛姨妈只觉心下熨帖不已,不禁颔首连连。
却见陈斯远怅然一叹,道:“不怕姨太太笑话,你这般贤良,又处处挣扎,我见了都不满心疼。是以这才连连献计,又代为奔走。”
说话间扯了薛姨妈的双手,定定瞧着那一汪秋水道:“姨太太可知我心意?”
他攥着薛姨妈丰润的手,逐渐贴在自个儿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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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这冤家一日也不肯等吗?
丰润柔荑触在陈斯远胸口,好似受了惊吓一般便要抽离,却被陈斯远死死攥住,随即贴在心口上。
隔着衣裳,胸膛里怦然鼓动便传至掌心,继而一直传导至薛姨妈心底,过得须臾,便是薛姨妈自个儿心下也与陈斯远一般无二也似跳动起来。
凝眉望去,眼见陈斯远情真意切,薛姨妈不禁鼻头泛酸,只觉这些年下来,唯有眼前人才懂自个儿。
自打宝钗降生,其夫因着薛蟠顽劣而大失所望,恨屋及乌之下,便是连薛姨妈也不待见了。不时纳妾、蓄养歌姬,一个月里能有一两回来薛姨妈房里,却也只寥寥几句话便翻身睡去。
好在宝钗争气,自幼冰雪聪明,可算挽回了一些。薛姨妈忙着与里里外外那些狐媚子斗法,又哪里得空管教薛蟠?
及至宝钗大了些,其夫骤然故去,因着薛蟠年岁还小,薛家其余几房便扑上来撕咬,恨不得将大房家产尽数分了去。
薛姨妈不过是内宅妇人,又哪里知道如何与各房打交道?不过是凭着一腔意气与之周旋,好歹说动了二房叔叔,将皇商差事暂且落在二房头上,又求肯了娘家出面威慑各房,这才将此事暂且遮掩过去。
转过头来薛姨妈又一边厢操持家业,一边厢教育子女。宝钗自不用多说,处处都合薛姨妈心意,偏那长子薛蟠是个浑人,任凭如何教导也不知长进。不但如此,还每日家飞鹰走马、欺男霸女,结果便招惹了官司!
这半辈子过去,除去闺阁中时,待嫁人后薛姨妈又何曾为自个儿活过?
心下酸涩之余,薛姨妈不禁放低了心防,心扉展开,叹息着便历数起这些年的不如意来。
陈斯远攥着一双柔荑,见其并不退缩,便慢慢撒开,探手揽了薛姨妈肩头,须臾便让其偎在自个儿怀里。
待说过了嫁人后的不如意,薛姨妈又道:“便是闺阁中,也少有如意的时候。同是王家女,她便能嫁进荣国府,我小了几岁,就只能嫁薛家大房……便是史家也好啊,天下哪里有这般偏心的爹娘?
再说蟠儿的案子,定是大哥(贾雨村上任时到访的王老爷)暗中相中了薛家大房的家产,不然哥哥又怎会任凭贾雨村这般处置?”
陈斯远轻拍着其肩头,蹙眉道:“正是因此,我才心生怜惜……你本不该如此,谁知命运多舛啊。”
薛姨妈红着眼圈抬起螓首,陈斯远便略略俯身。薛姨妈心下一惊,不禁偏了头去。
陈斯远面上失落道:“是我孟浪了……君生我未生啊,我也不瞒你,我如今心下别无所求,只求时常与你见一面,便只是说说话也好。”
薛姨妈心酸道:“你……远哥儿才这般年纪,又是前程远大的,何苦与我扯上干系?”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彼此投契,便是命定……你先前种种,我又怎会不知?你道我不曾想避开?非不愿,实不能啊。”陈斯远叹息一声,道:“我也知与你实在是……可偏偏就忍不住去想。”
这番话落在薛姨妈耳中,自是感同身受。自那回旖梦连连,禁不住夜里伺候了自个儿好几回,薛姨妈便对陈斯远念念不忘。她情知不对,也曾避开来好些时日不曾见陈斯远,奈何偶然瞥见,依旧会心下怦然。
内中蚀骨销魂、愁肠辗转,自不足与外人道。如今听陈斯远说来,竟又是与自个儿一般无二。
薛姨妈本就敞开了心扉,如今又起同病相怜之心,正待说些什么,便听陈斯远道:“你可知我思来想去,心下拿定了什么心思?”
薛姨妈仰起脸来摇了摇头,便见陈斯远笃定道:“来世之说虚无缥缈,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我又岂会违心委屈自个儿?姨太太,我不能撒手。”
说话间,用力将薛姨妈搂在怀里,右手抬起捏住其下颌,任凭其眼神飘忽,只直勾勾盯着那双眸子,俯身噙了下去。
这回薛姨妈不曾推拒,只死死箍着陈斯远脖颈、背脊,好似拼尽了毕生气力一般去回应。
车外狂风骤雨,马车辘辘而行……
不知何时,外间忽而有老仆道:“太太,到了!”
薛姨妈悚然而惊,赶忙推开陈斯远,仔细拾掇了衣裳吩咐道:“外间可还下着雨?”
“回太太,还下着呢。”
薛姨妈攥着陈斯远的手道:“油纸伞不顶用,去家中取了蓑衣来给远哥儿。”
老仆应下,薛姨妈这才回身看向陈斯远,心下柔情蜜意无以言说,便低声嘱咐道:“你,你秋闱在即,不可为我分心。”
陈斯远把玩着柔荑道:“此事又哪里是我自个儿说了算的?你若不想我分心,不若时常见我一回。”
薛姨妈果然挂了心,暗忖自个儿身下如今好似水帘洞,只怕远哥儿夜里也会辗转反侧,推己及人,薛姨妈便咬着下唇道:“左右蟠儿的事儿还要一些时日,我便推说不曾办妥,时常见了一面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只是,不可再如今日这般放肆。”
陈斯远面上哀怨,点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正要说什么,老仆奔走回来,道:“太太,小的自马厩借了蓑衣来。”
薛姨妈顿时蹙眉不已,心下暗骂老仆没眼力劲,怎地不见素日里这般周全,偏这会子周全起来?
陈斯远便扯了扯她的手,又探手在面颊上抚了一把,笑道:“那我先去了。”
“嗯。”
陈斯远挑开帘栊,便有风雨灌入,薛姨妈不禁冷得打了个寒颤。随即便见陈斯远跳下车辕,披了蓑衣往角门而去。
薛姨妈自是心下怅然,叹息一声,等同喜、同贵打了油纸伞来迎,这才下得车来往自家而去。
两盏灯笼在风雨中摇曳,一行三人快步进得东北上小院儿。眼见前院熄了灯火,沿抄手游廊而行的薛姨妈便蹙眉道:“蟠儿还没回?”
同喜低声道:“大爷又喝多了,裕锦伺候着睡下了。”
薛姨妈叹息着摇头,愈发着恼薛蟠的放浪。待过得穿堂,便到了后院,内中灯火通明,抱厦里自有宝钗伫立迎候。
眼见薛姨妈回转,宝钗沿抄手游廊迎来,上前便道:“妈妈,事儿可办得了?”
薛姨妈回想起方才与陈斯远百般温存,便笑着颔首道:“远哥儿出马,岂有不成之理?那吕司务应承了——”刚想原话照说,忽而想起与陈斯远约定,薛姨妈便改口道:“——不日便将案卷送过来。”
宝钗不疑有他,只捧心舒了口气道:“菩萨保佑,此事可算是成了。远大哥果然是可以托付之人!”
薛姨妈只回以娴静微笑,暗忖着的确可以托付,这些年下来,爹娘、兄弟姊妹、儿女,又有谁知晓她的苦楚?也唯有远哥儿才懂她的心思。
宝姐姐只道是陈斯远瞧在她的份儿上方才这般卖力奔走,心下自是对其又增几分好感。又想起前一回所说,宝钗随着薛姨妈进得内中,待落座软榻上便道:“那……远大哥可还说了旁的?”
“旁的?”薛姨妈故作板着脸,这旁的可没少说,只是此事又怎能与宝钗说?当下便道:“并不曾说旁的。”
宝钗应下,暗忖也是自个儿急切了,这哪儿有前头办事后头说教的?若真个儿这般处置了,只怕会落得个费力不讨好。
且陈斯远曾说,须得撞了南墙方知回头,如今薛家暂且无事,只怕妈妈绝不会舍弃外间的营生与那皇商差事。
当下母女二人计较了几句,薛姨妈只觉身下凉腻难忍,便推说道:“这秋雨寒凉,身上有些冷,今儿个也倦了,你去吩咐同喜预备热水,我想着沐浴一番。”
宝钗赶忙应道:“是呢,我方才还与莺儿说今儿个变了天,妈妈可不好染了风寒。”
当下紧忙吩咐丫鬟预备浴桶,薛姨妈则起身往卧房去更衣。
过得半晌,后院正房关门闭户,莺儿生起了熏笼来,浴桶里氤氲升腾,薛姨妈穿了中衣过来,到得近前宽衣解带进了浴桶。
温热浸过胸口,薛姨妈只觉浑身暖洋洋,非但将身上的寒意驱离,还将心下那火热的遐思也一并勾了出来。
一只藕臂探将出来,薛姨妈忽而吩咐道:“同喜,去取了镜子来。”
同喜应下,紧忙将巴掌大的圆镜送来。薛姨妈接过来,对镜观量,便见镜中人面目姣好,云髻乌黑,眼角不见半点褶皱。薛姨妈不禁得意抿嘴笑了,暗忖自个儿果然不见老,不然那远哥儿也不会这般急切……
撂下圆镜,薛姨妈仰头看着房梁,心下不禁又想起陈斯远来。暗忖着,也不知远哥儿如今可曾念起自个儿来。
同喜送过铜镜,自有同贵打湿了帕子伺候着薛姨妈沐浴。同喜便往卧房里拾掇,自床榻上拾掇了褪下的衣裳,待触及亵裤,忽觉入手凉滑。同喜心下纳罕不已,又凑近嗅了嗅,顿时就红了脸儿。
咬着下唇不禁思量起来,如今还不曾睡下,怎么自家太太又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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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远院儿里。
粗使婆子将热水倒进浴桶里,霎时间腾起氤氲来。红玉打发了婆子退下,扭身进得西梢间里,便见香菱已然伺候着陈斯远换了衣裳。
红玉便蹙眉道:“大爷再有几日就要下场,偏这会子姨太太又要来劳烦大爷。大爷快去沐浴,免得染了风寒。”
陈斯远笑道:“无妨,送佛送到西嘛……再说我如今身子骨可不比去年。”
红玉仔细扫量一眼,笑着道:“瞧着是有些肉了,可与姨太太家的薛大爷比,还是有些单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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