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103节
陈斯远转生此间时不过是扬州城外朝不保夕的小乞丐,哪儿来的阴德?也亏得前番冒了身份,又用假婚书盗了阴德。
偏这阴德虚假,能不能成真还不好说。
接下来读书……哎,还说说说旁的吧。陈斯远自问涉猎极广,偏这制艺一道需要经年累月的功夫,哪儿是倏忽间一下子就能开窍的?
剩下几条,贵人结识了,相貌绝对过关,剩下便只是扬名与养生了。
养生简单,来日寻了三位好哥哥,学学那桩功就是了。至于扬名……也不知正月里那闲趣书寓开不开门。
思忖间,马车到得什刹海,二人自马车下来。陈斯远抬眼扫量,见冰面上果然游人如织。
一旁有租马拉爬犁的,又有各式冰车,还有往外租冰刀的。陈斯远过去扫量一眼,见那冰刀钉在长木板上,再用带子捆在鞋上,滑动时须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得崴了脚。
当下二人沿着什刹海游逛,尤三姐时不时停下来指点一番景致。待过后又租了冰车,尤三姐挥动冰穿子肆意滑动,好似穿花蝴蝶一般在游人中穿梭。陈斯远方才得了好处,正是心下畅快之时,便跟着尤三姐一道儿疯玩。
二人嬉笑玩耍,引得一众人等瞩目不已。明眼人能瞧出尤三姐是个西贝货,那眼神不好的只当是契兄弟厮混,连连感叹世风日下。
待过了未时,二人耍顽得累了,便在左近寻了一处食铺就食。吃饭间尤三姐犹豫道:“远哥哥,这年里繁忙,我怕是年后才能来寻你了。”
实则尤三姐一个姑娘家又能忙到哪儿去?一则尤老娘不放她出门,二则今儿个租用马车,她那点脂粉钱尽数搭了进去,哪里还有银钱出门?
陈斯远挑了一筷子粉蒸肉笑道:“不怕,下回我去寻你就是了。”
尤三姐犹豫道:“可是我妈妈——”
陈斯远笑道:“不怕,山人自有妙计,你且等着就是了。”
“嗯。”他既这般说了,尤三姐就信了。
二人吃饱喝足,眼看临近申时,尤三姐便先行将陈斯远送回荣国府。
二人自然又是好一番柔情蜜意,只觉这天时太短,若换在夏日里好歹还能多待一个时辰。
马车停在荣国府后门处,尤三姐与陈斯远依依不舍道别,陈斯远却没急着走,而是一抖手将个锦囊塞给了尤三姐。
“这是何物?”
陈斯远笑道:“上回王爷赏的,分给妹妹一些留着打赏下人。我先走了,妹妹也早些回吧。”
尤三姐赶忙目送陈斯远挑开帘栊下了车,她又隔着窗见其到得后门处遥遥摆手,这才昂首进了后门。
车帘撂下,吩咐了车夫,尤三姐这才打量起手中锦囊来。那锦囊入手微沉,一晃内中便哗啦啦响。解开绦绳,入眼一片金灿灿,竟是一枚枚金钱!
尤三姐抄起一枚来,估摸着一钱重,比铜钱略小,其上印有喜乐安康四字,背后又有桃花纹样。略略点算,这内中怕是有一百枚,加起来岂不是十两金子?
尤三姐心下欢喜不已,偏又瘪了嘴去。这金钱自然好,解了她燃眉之急。可比照金钱,她更想内中是一枚玉佩,便算作定情信物了。
想到此节,尤三姐又替陈斯远着想起来。想着到底是男子,心性粗疏一些也是有的,待来日绣了个汗巾子送去,想来他也就能记起来了。
遐想着,尤三姐一手攥紧锦囊,一手撑着厢壁,面上不禁噙了笑意。时而想起羞人的来,又红着脸儿吃吃笑将起来。
一径到得马车停下,前头车夫言语一声儿,尤三姐这才回过神儿来。自车中下来,蹑足到得家门前,方才探手要叩门,那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门子扫量尤三姐一眼,玩味道:“三姑娘可算回来了,安人发了好一通脾气,这会子还在堂中等着姑娘呢。”
尤三姐紧了紧手中锦囊,犟嘴道:“等就等,我还怕了不成?”
当下迈着小碎步进了仪门,沿抄手游廊而行,又有小丫鬟自耳房钻出来连使眼色,尤三姐只浑不在意一笑,便径直往正房去了。
进门转过屏风,眼见尤二姐靠坐西梢间炕头做着女红,尤老安人正端着茶盏品茶,瞥见尤三姐,尤老安人顿时怒不可遏,重重撂下茶盏,叱道:“你还知道回来?怎地不跟了那姓陈的穷措大私奔了去?”
尤三姐撇嘴道:“妈妈这话好没道理,我与陈家哥哥发乎情止乎礼,哪里就要私奔了?”
尤老安人起身蹙眉教训道:“一个女儿家扮了男装,舍了脸面得空就去找野汉子,可不就要私奔?这还是好听的,那难听的你要不要听?”
比私奔难听的,自是淫奔。
尤三姐捂着耳朵摇头道:“不听不听!再有,陈家哥哥自有前程,哪里就是穷措大了?今儿个还去了燕平王府呢。”
此时尤二姐已然起身过来,想着阻拦一二。
尤老安人闻言略略错愕,兀自不肯相信道:“他?燕平王府?他知道王府门儿朝哪边开吗?”
尤三姐得意一哼,道:“我亲自送他去了,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出来,我能不知?”
“你瞧仔细了?”尤老安人费解道:“古怪,他何时与燕平王扯上干系了?”
尤三姐笑道:“陈家哥哥人品才干都是上乘,能得贵人青眼也是寻常。是了——”尤三姐自腰间解下锦囊来,解开绦丝,点出二十枚来,大大方方塞给尤二姐:“——陈家哥哥前回得了王爷赏赐,分了些金钱与我,说留着年节时打赏用。先前借了二姐二两银子,喏,加倍奉还。”
尤三姐低头观量,还不待瞧清楚,便被尤老安人一把夺了去。
“我瞧瞧!”尤老安人抄起一枚对着烛火仔细观量,正面‘喜乐安康’,背后又有桃花纹样,做工尤为精细,显然不是凡品。“唷,瞧着说不得还真是内府造物。”
尤三姐哼哼两声,捡了座椅恣意落座,自顾自倒了一盏茶,一双绣花鞋来回晃荡,愈发得意道:“还能有假不成?听说燕平王有意招揽陈家哥哥进内府为主事,只是陈家哥哥一心考取功名,想要东华门外唱名,这才不曾应承下来。”
尤老安人回过神儿来,揶揄道:“他那是惦记着林盐司之女呢,又与你何干?”
尤三姐却道:“我这回扫听分明了,陈家哥哥与林家女定的是兼祧。”
“兼祧?”
一旁尤二姐思量道:“这般说来,妹妹岂不是有机会做正室?”
这兼祧虽也算正妻,可却要看是从哪边算的。若从林家算,陈斯远自是能另娶正室。
尤三姐儿道:“是啊。”
尤二姐心下不禁生出几分艳羡来。贾珍虽也生得一副好皮囊,可到底四十来岁的人了,又哪里比得上陈斯远这等年岁相当、前程远大的哥儿?
尤老安人面上不禁缓和几分,兀自嘴硬道:“便是有了前程又如何?馆阁一坐就是三年,还不是要受穷?”
“我乐意!”尤三姐道:“便是跟着他吃糠咽菜又如何?再说了,不过苦个几年,若真入了馆阁,来日外放出去最少就是知府。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此时不陪着陈家哥哥吃苦,那来日的福分又与我何干?”
尤老安人面上又缓和了几分,道:“总之,你可不能这会子就被他哄了去。”又道:“年节时他若得空,你请了来家里,我仔细瞧瞧。”
待尤三姐含混应下,尤老安人凑过来笑道:“这金钱瞧着喜庆,我正愁不知拿什么大赏,三姐儿不若分我一些——”
尤三姐起身就走:“没门儿!那是陈家哥哥给我的!”
尤老安人气得顿足,指着远去的身形道:“你,我白养了你十几年!”
尤二姐立在一旁,面色连番变化,也不知心下是如何做想的。(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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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陈斯远先行往前头去寻贾赦。
临近年底,贾赦干脆托词旧疾复发、不良于行,告假在家。他也懒得往外书房来,干脆叫人引了陈斯远往正房来。
陈斯远入得内中,眼见贾赦、邢夫人高坐堂上,心下略略古怪。依着规矩见了礼,贾赦随口吩咐其落座,待上了茶水,贾赦就问道:“远哥儿昨儿个又往燕平王府去了?”
“是,昨儿个王爷打发人来邀外甥分说一二。”
“分说?”
陈斯远便将献策之事略略说了。
贾赦听了眨眨眼,蹙眉道:“远哥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自问待你不薄,这等发财的营生怎地不想着老夫?”
一旁邢夫人也道:“就是,你姨夫多番帮衬,哥儿这回可说不过去。”顿了顿,又道:“老爷,许是哥儿急切了些,那营生又不止一桩,回头儿让哥儿再想一个就是了。”
陈斯远此时却笑道:“姨夫误会了,外甥怎会忘了姨夫?”顿了顿,说道:“实不相瞒,昨儿个外甥厚着脸皮,问王爷讨了插一脚之机。”
“哦?什么营生。”
陈斯远道:“还是往扶桑海贸。不过这回怕是没机会赚快钱了,实缴之后,最少半年周转,得利最少四成。”
“唔——”贾赦有些不大情愿,若是如先前那般十几日就赚两成多好。这一押半年,得利才四成,实在有些少。
陈斯远却知,此番有燕平王背书,只怕京中富户定如过江之鲫般蜂拥而至。
这年头放债才多大的利?月息不过五分到八分,合规的复利才三分。典当铺子,当半年能有五成利,典的话不好算,除去一倍利,还能得物件使用权。
典当就算是厚利了,为何那些老财宁愿将银子铸成二百斤一个的银冬瓜放进地窖藏起来?盖因这世间营生就那么多,边际效应明显,再往里砸钱,非但没多少收益,反而有可能不如过往。
都知海贸巨利,可海贸素来为闵浙、两广商贾操持。这海面上的船只,入了港就是商船,出了港抽冷子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那燕平王掌着内府,又颇得圣上信重。此番真个儿往扶桑海贸,说不得就有圣人的国书,沿途又有水师护送,绝非那等小打小闹。掐着春天启程,赶在台风来之前回返,还有比这更稳妥的?
往来一回,俵物、倭刀、倭扇须得慢慢发卖,可铜条、银锭乃至倭缎可都是抢手货。算算最少一倍的利!内府分出四成来,想来也存了借鸡生蛋的心思。
贾赦沉吟,邢夫人却动了心思,喜道:“唷,那可得算我一份儿,我那儿还存了一些体己,这回哥儿都拿去。”
此时贾赦忽而想起黛玉那没动的几万家产来,奈何都是死物,不是活钱。要么是苏州地契,要么是京师铺面,又有古玩字画,一时间实在不好变现。贾赦不由得暗恨不已,若前一回将婚事坐实了,那此番自个儿不就可以借鸡生蛋了?
现在倒好,入宝山空手而归啊!
这般想着,贾赦瞧向陈斯远的眼神就有些恨铁不成钢。随即又想起捣乱的贾琏来,顿时心下恼火。
眼见贾赦脸色数变,便是邢夫人也拿不准其心思,当下只得偷偷递眼神给陈斯远。
过得须臾,贾赦就道:“这一用就是半年,我须得留些银钱防身……这回就出三千两吧。”
陈斯远乖顺应下,略略盘桓片刻,随即起身告辞而去。
他一走,大老爷贾赦猛地一拍桌案,叱道:“都是琏儿那混账!错非他坏了好事,此番我最少赚两三万银子啊!”
邢夫人这会子怀里揣了孩儿,不由得有些得陇望蜀,当下下蛆道:“老爷还不知琏儿?莫说家里那姓王的,便是外头的兴儿、昭儿也能当他半个家。”
“混账行子!”贾赦骂道:“自古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好好的爷们儿还能让屋里的欺负了去?”当下起身便走。
邢夫人起身追问道:“老爷这是往哪儿去?”
贾赦头也不回道:“我去后头瞧瞧,若是琏儿敢怠慢,这回定要给他个好儿!”
邢夫人送了两步,回身又歪在软榻上,手捧着小腹蹙眉思量。她如今才一千多银钱,半年才能得几百两?可惜三姐儿的亲事不能拖了,不然挪用了,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千二百两啊!
凤姐儿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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