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10节
可偏生那前任金陵知府不知是如何想的,此案一拖再拖,直到贾雨村上任,竟胡乱判了冯家胜诉,薛蟠社会性死亡,直接成了活死人。
按说贾雨村得了林如海举荐,又通过贾家走通门路这才复了职,怎也不会冤将仇报……
且此案明明白白,就算当日不知,如今已然过了两年,贾家、王家再如何迟钝也该反应了过来,偏生并无一人问责贾雨村,更无人替薛蟠翻案。
想明此节,陈斯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忖着莫非当日贾政、王子腾写给贾雨村的信笺有问题?
可贾家、王家为何要害薛家呢?是了,薛父已故,薛家大房只薛蟠一根独苗,不拘薛蟠是身死还是社死,薛姨妈、宝钗一介女流又如何保得住万贯家财?这是要吃绝户啊!
正待此时,忽而听得外间拍门,随即有清脆女声道:“陈大爷,我们姑娘来瞧大爷了。”
第15章 好个陈青山
“陈大爷,我们姑娘来瞧大爷了。”
闻言香菱回首瞥了眼,道:“是二姑娘、三姑娘与四姑娘。”囫囵将篮子放在一旁,香菱先行迎了出去。
这会子陈斯远思绪还不曾转出来,想明白了金陵一案怕是另有隐秘,跟着自然便明白了薛宝钗的心思——香菱不是薛家的把柄,外人也休想用薛蟠的事来要挟薛家。
陈斯远翘了翘嘴角,于他而言薛家非但不是仇人,反倒是恩人——不然哪里会这般容易将那柳燕儿打发了去?且薛家再如何落寞,也不是自个儿这个没出处的骗子敢招惹的。
收摄心思,陈斯远随着香菱往外走,遥遥便见那敞开的门外莺莺燕燕环绕,心下却不知贾家几个姑娘因何来访。
陈斯远到得近前,顾不得扫量几个姑娘,连忙长身一揖,说道:“见过三位姊妹。”
此时他方才抬起头来略略扫量了。
便见左边一姑娘,瞧着十四、五年岁,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外罩浅金镶边苹果绿撒花缎面圆领袍,内衣衬着白色交领袄子,下着墨绿绸缎马面裙。想来便是二姑娘迎春了。
右边一小姑娘,身量未足却眉眼如画。外罩浅金镶边姜黄撒花绸面圆领袍,内衬白色亲领袄子,下着肉红色马面裙……想来应是惜春。
中间一姑娘,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外罩肉粉色纹样镶边桃红粉白二色凤尾纹样圆领袍,内衬白色亲领袄子,下着棕黄色马面裙。
此时三女一道儿屈身还礼,迎春抬头略略瞥了眼,便羞答答垂下螓首来。一直养在深闺,等闲不得见外男,这骤然得见了……还是这般气宇不凡的,自然羞怯得紧;
惜春绷着小脸并无异样,只是好奇观量着陈斯远;
当中的探春见得陈斯远神采奕奕、双目如电,心下暗道:果然也唯有这般的人物方才能写出那等豪迈诗文来。
因是探春笑着说道:“见过远大哥,这是二姐姐迎春……也不知你们俩怎么叙庚齿。”
陈斯远看向迎春,说道:“不知二姑娘几月里的生辰?”
“二月。”迎春低声回道。
“那便是二姐姐了,我是五月十三的生儿。”
惜春眨眨眼,说道:“那岂不是与伽蓝菩萨同一天生儿?”
探春赶忙介绍道:“这是四妹妹惜春。”
陈斯远朝着惜春颔首,又笑着与探春道:“那想来你便是三妹妹探春了。”
探春应道:“正是小妹。”
探春这般爽利性子,既富感染,连带着陈斯远都被感染得心下豪迈了几分。当下哈哈一笑,侧身探手一邀:“昨儿个方才安顿,怕是有些招待不周全,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还请入内吃一盏茶。”
“正要叨扰远大哥呢。”
探春说罢,三姊妹彼此瞧瞧,顿时笑作一团,旋即随着陈斯远往内中行去。
到得厅堂里,随行的小丫鬟侍书悄然捅了下探春,又朝一旁努努嘴,探春歪头便见墙上刀劈剑砍一般书就的那首诗。
陈斯远的师父当日有心传其衣钵,为此可没少抛费银钱,琴棋书画、文章典故,一股脑的教给陈斯远。这冒充世家子弟,这些精致的淘气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懂。
可喜陈斯远也争气,这些雅致学了个囫囵,尤擅书法。
探春一边落座,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字迹上,待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陈斯远,便觉此人果然锐利如刀、不可轻辱。
陈斯远吩咐了香菱奉茶,探春禁不住赞叹道:“远大哥好书法,颜筋柳骨,远大哥可称得上尽得柳骨真谛。”
陈斯远笑摇头道:“恩师在世时便点拨过,说我这字迹太过张扬,不懂藏拙,只怕为考官所不喜。果然,蹉跎至今也不过是个童生。”
探春闻言为其打抱不平道:“远大哥才多大年岁?自然学不得那庸庸碌碌之辈。所谓不招人妒是庸才,以远大哥的才情,他日金榜题名乃是应有之理。”
“那就借三妹妹吉言了。”
探春又笑道:“昨儿个便听说远大哥新来,又听得远大哥做了这般豪爽的诗,小妹见猎心喜,这才不管不顾硬拖着二姐姐、四妹妹一道儿来叨扰。”
惜春这时道:“远大哥才情极好,可知还有旁的佳作?”
感情是被自个儿抄袭的诗文招来的?
陈斯远说道:“倒是有一二旧作……香菱,你去书房将我那文稿取来。”
香菱为惜春斟了茶,应了声便往东梢间取了诗稿来。
探春有心刻下便看,却也知长幼有序,便先行请二姐姐迎春观量。惜春年岁小,这会子却没耐性,说道:“一个个看过来实在麻烦,咱们何不凑在一处一起瞧?”
初次见面便这般,实在有失礼数,二姑娘却只嗔看了惜春一眼,没有言语。探春是个爽利性子,又认定了陈斯远乃是顶天立地的豪爽男儿,当下也就不作假,笑道:“四妹妹说得有理,远大哥,那我就不作假啦。”
陈斯远笑道:“我最烦繁文缛节,二姐姐、两位妹妹自便就是。”
于是三姊妹凑在一处,观量起了那诗稿来。翻看来略略展望,眼见笔迹如出一辙,探春先是暗自赞叹了一番,随即才瞧起诗文来。
这最上头的题着《八月初九离乡往京自勉》。
惜春歪头扫量诗文,轻声念将出来:“孤身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童音抑扬顿挫,分外悦耳。
探春只觉胸中意气激荡,禁不住合掌赞叹道:“好!远大哥好志气!”
陈斯远笑道:“自勉之语,未免贻笑大方,二姐姐、两位妹妹瞧个热闹就好。”
探春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若胸无大志,只怕蹉跎下去便也成了那等唯唯诺诺、蝇营狗苟之辈。”
陈斯远自傲一笑。他两世为人,虽前世种种记忆模糊,却也厌倦了伏低做小、阿谀奉承。既然这一世是赚的,何不率性而为,为自个儿活上一场?
姊妹三人低声赞叹了两句,二姑娘不曾多说什么,小姑娘惜春却愈发仰慕。
待翻过此页,便见又是一首诗。
题为《惊蛰初听蛙鸣》。
惜春又念道:“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探春只觉得浑身酥麻,那童音咏诵的后两句好似洪钟大吕般在耳际回响,又似一道惊雷落下,震得探春周身百骸舒爽无比!
探春哪里还禁得住,迷迷糊糊间两步行到陈斯远身前,目光灼灼雀跃着赞道:“好,好,好!好个陈青山!”
第16章 贺礼
“好个陈青山!”
探春赞罢忽觉不妥,却也不曾道恼,只是热切地看着陈斯远。
陈斯远略略错愕,笑道:“当不得三妹妹谬赞,倒是这青山一号颇得愚兄心意。”
探春道:“诗以寄情、言志、隐喻,远大哥此诗激得人胸中意气鼓荡,乃是顶顶的好诗。料想来日词林必有远大哥一席之地。”说罢又屈身一福,略略腼腆道:“小妹僭越了,远大哥原谅则个。”
随即红着脸儿又退了回去。
待其落座,陈斯远这才捧起茶盏来与惜春说上几句,偶尔又与二姑娘迎春说上一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彼此过往说了个大略。听得陈斯远身世可怜,三女皆唏嘘不已。
尤其是那惜春,好似感同身受。她好歹还有荣国府收留,这陈斯远却被逼得远走他乡,有家不能回。小姑娘心下起了同病相怜之心,不觉便亲近了几分。
探春蹙眉道:“远大哥既是嫡长,何不将此事闹将出去?到时且看那继母如何收场。”
陈斯远苦笑道:“三妹妹不知,那继室家中算得上扬州一霸,愚兄闹了两回,第二回更是险些身死……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得不先谋功名,再寻报复之机。”
“原是这般——”探春尚小,有心说不若求了大太太与大老爷,随即又觉不妥。那大太太在大老爷跟前唯唯诺诺,哪里敢张这个口?再则都说县官不如现管,这些年不知多少京师外放出去的过江龙在地方上折戟沉沙,便是大老爷贾赦有心帮衬,此事只怕也是难为。
因是便叹息一声,倒是一旁的二姑娘迎春宽慰道:“远兄弟诗才脱俗,料想文章定是好的,潜心考取功名方才是正理。说不得待远兄弟来日取了功名,此事便迎刃而解了呢?”
陈斯远笑着朝迎春拱拱手:“二姐姐所言在理,我也是这般想的。”
目光略略触碰,迎春赶忙垂下眼帘避开。探春瞥见东梢间书房里铺了半满,喜道:“远大哥好多的书册,也不知有没有那等有趣的闲书。”
陈斯远纳罕道:“妹妹在府中还缺书看?”
探春苦恼道:“我们姊妹如今随着大嫂子读书,学的不过是女四书罢了。还是前一回宝姐姐来了,才问宝姐姐借了一些书来观量。”
陈斯远便道:“那倒是巧了,我以往只爱看些闲书,三妹妹若是有钟意的,只管拿回去翻看便是。”
探春顿时大喜道谢,过得一盏茶光景,果然往书房里走了一遭,借了几册《古今小说》。
又略略坐了一刻,迎春便道:“今儿个是凤姐姐生儿,昨儿个老太太发了话,凤姐姐又在一旁求了情,大嫂子这才让我们姊妹松快一日。料想这会子凤姐姐已拜过了各处长辈,咱们也须得回去送贺礼了。”
探春也道:“远大哥,我们就先走了,待来日再来拜访远大哥。”
“稍待,”陈斯远道:“仓惶离乡,也不曾扫听府中人口,倒是预备了些物件。今儿个既然撞见了,正好将礼物一并送了。”
迎春急切道:“这……我们姊妹也不曾预备贺礼,远兄弟不必这般客套。”
陈斯远一边往西梢间走,一边回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也就瞧个新鲜罢了。”
说话间他进了西梢间,探春便与迎春说道:“是我鲁莽了,不过远大哥心胸广阔,二姐姐若是过意不去,回头儿预备一份回礼便是了。”
惜春颔首道:“刚好绣了条腰带,本待明年生儿送给宝二哥的,如今倒是能腾出来先送给远大哥。”
探春打趣道:“四妹妹倒是会偷懒,也不怕宝二哥知道了心下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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